他温柔的时候是真温柔,无情的时候亦是真无情。
看他对宋玉裴,便能够看得真切。
也不知,当他解了“无思”后,是否会对今时今日所做之事感到分毫的后悔。
第二日,苏晔之便将那十位美人秘密送出了宫,给了她们不少银两,那是普通人家,穷极一生都用不完的财富。
不喜欢的东西,即使是看不见,也是足够叫人烦心的了。
他已想好,若是皇上问起,他便坦诚相对,他这个才被认回来的儿子,别的本事或许没有,但是让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却做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他的娘亲,是皇上这一生虽不爱,却永远都无法抚平的痛吧。
连他这个儿子,他与她之间唯一的血脉,都自小被远送他方。若不是师兄执意要赶尽杀绝,他是决计不可能回到皇宫的。
他的心里,大概只盛得下一个江湖。
他知道,闻宛白与他,是一样的人。
皇家狩猎。
今日有不少女眷前来,闻宛白着一身白色劲装,眯了眯眸,站在一棵碧绿成荫的大树下乘凉,她的眸越过繁杂的众人,只是一眼便望见了那远处意气风发的少年。
苏晔之遇上她时,不过十五的年岁,而她那时已有十七。坐在水月宫宫主的位置上久了,她已不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过人的心智却是旁人永远都无法体味的荒凉。
苏晔之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对着她的方向,温柔一笑。
身后却是不知哪家女眷的一声尖叫。
“六皇子、六皇子方才是对我笑了么?!”
“六殿下也太俊朗了,简直是众闺阁小姐的梦中情人啊!”
“别这么说,我看啊,三皇子的容貌也是不输六皇子的……”
“说起来,今儿我可是特地为了来看三皇子的,怎么没看见他……”
那些个窃窃私语渐渐远去,却不知有哪一句扣动了她的心弦。
闻宛白抿了抿唇。
她自然是晓得苏晔之生的好看,即便是在见到那么多风格迥异的美人后,还是一眼便相中了他。
绝美的容颜噬心入髓,清润的风骨无人能敌。
一声令下,便有不少人冲入了树林中,闻宛白只是兀自站着,等树林中再没了声响,周围也没什么人的时候,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
闻宛白摸了摸一旁温顺的马儿,这马不比其他的马凶猛,端得就是良顺的品性,从受了苏晔之青睐,送到了她的身边,她爬上了马,抓紧马鞭轻轻一扬,慢悠悠地进了前面的树林。
对不起啊,苏晔之。
这虚假却透着无限温柔的爱意近乎以假乱真,可她终究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承受不起这样的强烈的爱意。
狩猎这个逃跑机会,她已经看中了许久,这段时日,她也算感受到了许多这世间的温柔。
真好,还有人愿意以温柔待她。
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啊……
她寂寥的心,已经太久不曾为任何东西所动容了……
她专门挑了僻静的道走,一进树林,便扬起手中的鞭狠狠抽了一下马背,马儿受了惊,即使再温顺,也免不得跑的比之前快了些。
她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
半个时辰后,这马已经将她带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儿,不时有鸟鸣声传入耳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映照在身上,是别样的温暖。
闻宛白翻身下马,将马儿系在一棵树旁,亲切地抚了抚它的鬃毛。
“多谢。”
她转身一步不停地离开。
这树林极大,而现在她依旧还在围场中,在狩猎之前,她趁着苏晔之对她的不设防,看了这里的地形图,从这里一直走,应该会看见一条河,过了那条河,也便出了皇宫,再想办法雇一辆马车离开此处吧。
即使要逃,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急切,越是表现的不急不缓,越是不会被轻易注意。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似乎是走到了树林的尽头,闻宛白忍不住勾了勾唇,却在目光触及一抹妖艳的暗红色时,生生一顿。
那人似乎是等她许久了,但无丝毫不耐,手中一柄折扇轻轻晃荡着,美的近妖的脸上划过三分笑意。
闻宛白走上前,他身后是潺潺的流水声,还有一叶扁舟。
“三殿下是在等人?”
容初轻轻一笑,表情颇是恭敬,“容初在等宫主。”
闻宛白一愣。
记忆里,容初此人,出现的并不多。但总是给她一份无比熟悉的感觉。
“你一个皇子,是如何躲进我水月宫的?”
闻言,容初不由笑了。
“宫主也知道,我是皇子,自然有的是办法混进水月宫。”
他向旁边走了两步,露出了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叶扁舟,一个老翁正在划桨逐渐靠近。
闻宛白不禁有几分错愕,她与他之间,似乎并没有这么熟。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离开?
“宫主素来洒脱,恐怕在这处处拘束的皇宫是呆不惯的,即使处处有六弟相护,不喜欢的东西,总归是不喜欢的。”
容初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虑,轻飘飘的几句话,便打消了她心中的疑问。
怪不得,方才在围场,并未见到他的身影,原来,他是已经料到她会挑准这个机会离开。
闻宛白突然想到今日她与苏晔之来的极早,苏晔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让她等他回来,他一定会打最多的猎物,得到今日围猎场的第一。
今年围猎场第一的获得者,奖品颇为优厚,却也十分神秘,苏晔之说他一定要得到奖品,然后送给她做花朝节的礼物。
他说话时正站在阳光下,金辉为他镀了一层边,精美绝伦的侧脸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的眼前,眼底眉梢俱是笑意,像是她做了极美的一场梦。
皇家围猎,春夏秋冬皆有,不过最好的还是在冬天围猎,春天万物焕发生机,这个时候,总是不宜杀生的。
她记得,苏晔之从前,是最不喜欢杀生,也最是善良的。
那个手握屠刀,沾满了鲜血肮脏不已的人,是她啊,是她……
她当时弯了弯唇,盈盈一笑,没有拒绝,也没有肯定,“打只温顺的动物来养吧。”
他的眼睛亮了亮,笑着应“好”。
思绪戛然而止。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帮助,她不屑于接受。
“为什么会选择帮我?”
可别拿心中欢喜于她这样的幌子诓她,皇室中人,尤其是这样自小便生活在宫中养尊处优的皇子殿下,是不可能被感情所操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