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人,正是因为记得清楚,却更显怀疑。”顾言说道,“一般人记得时间也就罢了,怎么连时刻也能记得清清楚楚?难不成这人还随身带着更漏?显然是胡编的。况且这东西并非我交给他,字迹想必也和我的并不相同。”就算是有人刻意栽赃,但顾言心想,自己想来低调,自己的趣÷阁墨流传出去的不多,想必知道他擅长王体的人也不多,应该不会被模仿。
梅挚听了,若有所思,脸上的表情也稍微有所缓和。
见梅挚略有动容,顾言趁热打铁:“况且我昨日并未踏出大门一步,若是大人不信,尽可前去问询。”
梅挚听完,沉吟着并没有表态。
顾言目光灼灼,看向那个诬蔑的人:“昨日你见到的那人真的是我吗?这等事情,我又为何要亲力亲为,落人口实!”
那人听了,却是像抓到了一根落水稻草一样,大声反驳道:“自然是因为记住了你的相貌,才好将东西交给你,若是换了他人,我又怎么记得。”
顾言听了,没有发怒也没有立即反驳,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笑,自然是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而后顾言止住了笑声,转身问向那个一开始出现的公人,“这位大哥,你走进来的时候,我是否躺在床上?”
那人目光闪烁了一下,回答道:“不错。”
顾言暗地里松了口气,心里便也有了低,他转过身去,面向梅挚:“梅大人,这人说我去见他是为了让他认识我,把那个东西交给我,然而当时我却是躺在床上,何况天色已晚,中间又隔着一二十步的距离,这人又是如何认出我,把东西塞到我的砚台下的呢?”说完,盯着那个污蔑的人,那人却是支吾着没说话。
梅挚颇为动容,稍微打量了顾言一边,沉吟道:“这样吧,这事如今未有结论,不如移交开封府处理。”说完,又对顾言补充一句:“若你是清白的,我保证,你也绝不会受到牵连。”其实梅挚的心中的天平也已经偏向了顾言,只是这事毕竟不小,没有调查清楚,又没有直接证据,梅挚也不好怎么处理。
这似乎是一个稳妥的法子,若是一般的士子,说不定就答应了。不过是自认倒霉,再等三年罢了。但是顾言显然不能接受,这一届科举是他最有把握的一届,不仅知道一部分题目,更清楚欧阳修提倡古文的决心。什么都没做,就要再等三年,顾言如何忍得住。更何况,顾言如今也有了不少名声。一般的士子碰上这事,若是最终无辜,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顾言却是不同。若是这次科举不中,便一定会有人心生疑惑,四处打听之后,今日之事也必然传出,众口铄金,流言杀人。一旦处理不好,顾言的名声就全毁了。更何况,既然有人故意陷害,又怎么会没有人煽风点火?顾言心中冷笑。若是实在无法,顾言也只能破釜沉舟,摔砚而去,去山林隐居,宣布再不参加科举,将这事闹大,方能保全自己的名声。至于出仕,耐心等待个十年二十年,说不定也能等到朝廷的征召。可是顾言又岂能甘心!
顾言深吸一口气,看向梅挚:“大人的处理极为妥当,只是学生苦读多年,无缘省试,不是因为学业不精,不是因为事出有因,而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学生不服啊!”
梅挚有些为难,看了顾言一眼,稍微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顾言顾遇之。”顾言面容平静,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贡生。
梅挚听了这个名字,上下打量了顾言一番。顾言长期闭门不出,能见到他的人的确不多。不过在这样的场合里身份自然是真的。知道顾言是如今风头大盛的顾遇之,心中的天平是更倾向顾言了,在他看来,能写出四书集注那样的人才,怎么看也不像是打小抄的人。想到目前的情况,梅挚也大致了解了一些顾言的顾虑。想到就在今天,主试官欧阳修还提到过顾言,梅挚心中有了主意,他招来了一个人,轻声说道:“去将欧阳翰林请过来,就说这里有急事。”
顾言听力颇为敏锐,听到了梅挚的声音。也没有再说话。
如今已经是子时。除了梅挚临时起意来考场巡视之外,其他的试官大多都已经睡觉了。欧阳修也不例外。他正睡着觉,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听到这敲门声,他立马就清醒了一大半。能够在这半夜里扰人的,无非是这一次科举发生了什么事。作为科举的主试官,欧阳修不由心一沉,作为主试官要以身作则,欧阳修身边自然是什么仆役侍女也没有。他一边大声问道:“什么事?”一边草草的披上衣服,点亮了油灯。
“梅大人说有急事找您决断。”听到这里,欧阳修穿衣服的手不由一顿,而后穿衣服的速度却是有加快了不少。欧阳修和梅挚也颇有些私交。在欧阳修看来,梅挚这个人虽是醇静清正,却不是个犹豫不决,不能决断的人。请他过去……只怕真是遇上了为难的事情。
欧阳修迅速的穿好了衣服。又往更漏处看了一眼。推开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带路,我们边走边说,不要遗漏。”
“是,王六在夜间巡逻的时候发现有一人在考生所在地鬼鬼祟祟,便上前询问,那人却是……搜出了……”
两人渐渐的走远了。
欧阳修正在赶来的路上。而顾言这边,却是一时寂然无语。过了半晌,顾言看向那公差,开口道:“不知我是否可以看看这个东西?”
那公人看向梅挚,见梅挚点了点头,方才回答道:“可以。”
顾言上前几步,拿起那本小册子,随便翻了一翻,心沉得却是越发厉害。一股惊怒感也慢慢上升。如果之前他还对这件事有所疑虑,现在他就已经万分肯定了——这绝对是一次针对他的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