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傍晚,我喝了汤要去上晚自习的时候,门岗上那个恢复政策以后上班的老人找到我,说是门外有人找。
我看看天,当时天上已经出星星了,我急忙到大门前,看见门前站着二毛子,见了我他低声地问:“你知道老二在那里”?
一种本能地防备心理在我的心中油然而生,我说:“我不知道,你找他弄啥”?
“村里人都说你知道,钟叔不在了”。
我急切地问:“咋了”?
“可能是冻的了,得先找着老二让他回去,不然事儿都没法儿办”。
“我去告诉老二,你-----”。
“我就等着你,咱村南坡铝矿往这里拉铝石的车整个晚上都不消停,那汽车的司机我都认识,如果今儿晚上能走我等他一块回去,家里人都很着急”,二毛子说。
“那你等着”,我转身到了学校向辅导员请了假,与二毛子一路小跑到沟下找着了苏老二,我把情况简单地给他说了一下,他开始不相信这个现实,待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时候,他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
我对他说:“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咱得赶紧回家,公司里往咱村拉铝石的车就在上面,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往家里赶吧”。
他止住了哭,我看见他在枕头下面那两个砖头的夹缝里取出了一沓钱揣在自己的怀里。
我们三个人就挤在一辆“十轮卡”的驾驶室里,二毛子偶尔和那个司机说几句话,但我和苏老二是没有一句话可说的,对面驶过来的车灯把苏老二那两眼的泪花映照的清清楚楚。
从省城坐车到苏家屯也不过两个小时,到了家我看见钟叔骨瘦如柴地躺在地下的草铺上,一种难言的对钟叔的可怜之情涌上了我的心头。
苏老二一下子都崩溃了,他跪在钟叔的头边用两只粗糙的手盖着钟叔的脸拼命的哭了起来。
他是在用那种发自内心的嚎啕表达他的不孝和无能;表达他对这个终其一生无休之止劳作的父亲的可怜和钟爱;表达失去这个自己生命一半的父亲的痛苦和纠结。
没有人去拉已经爬在地上的苏老二,任凭他就那样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发泄着由来已久的积郁。
苏老二终于止住了哭声,灯光下清楚地看见他跪在地上的身子在抽搐着。
几个来招呼的邻居们这时都从院子里进到屋内,他们把苏老二拉起来告诉他这个丧事怎样办,然后都走了。
我环顾了一下屋内的情景,和大学的教室,礼堂里的情景做了一个比较,那时我才真正地领会到了什么叫“冰炭两重天”,什么叫“人间地狱”和“人间的天堂”了。
不上那个学或者不能上那个学真是一个天大的悲哀。
小屋里只剩下苏老二姐弟,还有我和钟婶儿,钟婶儿对我说:“栓儿,你回家睡会儿去吧,俺三个人陪着你叔”。
我是决意不回去的,我们四个人都坐在钟叔的身边没有半点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