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在那孩子拭目以待，充满期盼的眼神里，她暗哑着声音，迟疑不定的开了口，每一字一句都吞吐得十分艰难：“也许，是因为……偏见。”
“偏见？”那孩子歪了歪头，明显不能理解她所说的这句话，又一把抓住花夭离的衣袖，恳求着说：“那你打仗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阿姐？她生得可好看了，手腕上还有我母亲送给她的手钏，我一个，阿姐一个，世上仅此两枚。”
花夭离没有作声，只是沉默不语的凝视着他。
“你再好好看看，这是长生树所做的，代表着长生，我和我阿姐带上这个绝对能长命百岁，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好看，你怎么会没有见过她呢？人族又为何对我们有偏见？”
他便慌了，想到了那些一具又一具被抬回来的尸体，脸色顿时惨白，踮起小脚，费尽力气将手腕抬起来在花夭离面前晃了晃——雪白的手腕处套着一个木质手钏，朴素又清雅，简单到什么纹路都没有镌刻，也不知是什么木材，兴许就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所谓的长生树，散开寒香，直灌鼻息间。
花夭离的表情有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过往，沉默了一瞬，微微低着头时阴影打在她的侧脸，神色灰暗，声音轻而低缓：“在这个世上，并不是说所有事情都是有道理的，人们总是会对与自己不同的东西而产生偏见，而这偏见的源头，那便是他们心底对未知的畏惧，因为未知，他们觉得这是个危险，所以才会想着诛杀。”
“你还小，不明白这些东西是好事，你阿姐……我是见过的，她很厉害，人很好。”花夭离迟疑了一下，淡淡地笑了笑，笑得牵强，又揉了揉那孩子毛绒绒的头发，复而收回笑容，语气颇为沉重：“我们也算是有缘分，可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该告辞了。”
“别走。”
齐究再次拽住她的袖子，花夭离侧身去低头看他，睫毛很长，展翅欲飞犹如蝶翼扑朔，原以为他还会纠缠不清，却没想到，在下一秒，那孩子低着头，抿了抿唇，眼里很亮，突然措不及防的递过来一串糖葫芦，是那串完整无缺的。
他似乎有些窘迫，因为脸颊微胖，总是会显得气鼓鼓的，笑得甚至有点腼腆，扬起小脸，奶声奶气道：“我总觉得你不像是个坏人，也没有伤害我，我母亲经常对我说，做人不能失礼，是我弄脏了你衣服，这串糖葫芦就当是赔礼，送予你吃吧。”
五指修长如远山，花夭离便有些发愣的接过那串糖葫芦，心中五谷杂粮，翻江倒海般的复杂，脑海里电光火石间，充斥着那句充满稚气未脱的话，一声声如同晨间暮鼓般敲击，直撞心弦，胆颤心惊——我母亲对我说，做人不能失礼。
做人，不能失礼。
这些被人族所排斥的族群，却远比人族更像是人。
那个叫齐究的孩子攥着那串粘腻的糖葫芦，笑着冲着她摆了摆手，一眨眼的功夫，便钻入了人群里，再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