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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点半,温宁的生物钟挺准时。
温建国在厨房里准备早点,锅里的粥冒着热气。
父女俩撞了个正着。
温建国的脸上挂了彩,右眼那儿明显的被人抓了两道红杠,他拉长着脸,不声不响地将碗里盛了粥,放到桌边。
温宁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桌边,端过粥,开吃。
温建国默默瞧了她一眼,昨晚被蔡琴闹得很晚才睡,也问了温家佑,昨晚究竟怎么个情况他心里也有了数,他顿了几秒,才说:“温宁,以后你没事别惹你妈生气,让着点儿你弟!”
温宁喝粥的动作一顿,眼眸微动,说:“爸,你们要是嫌我在家碍眼,我可以申请住校。”
眼不见心不烦!
温宁昨夜也深思熟虑了,这个家是真心待不下去。
能住校也是好事情!
锦绣中学里有不少住校生呢。
温宁的想法很美好,然而现实很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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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校?”这边,蔡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连正眼都没瞧一眼温宁,又道:“住校不要钱?温宁,你哥哥在外读研究生可是不少花钱,能供你读高中已经不错了,后面还有你弟弟,我可是想过了,等你满18岁,就别念书了,女孩子念那么多书做什么,到时候,我叫人给你做媒,早点嫁出去,彩礼还能补贴补贴家用!”
温宁一听,不由得瞪了瞪双眸。
心里头更是十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原身的妈脑袋究竟是个什么结构?女孩子怎么了?她自己也是个女人,哪有重男轻女到这个地步的,简直了!
温宁看着眼前的粥,顿时喝不下去了。
温建国也没想到蔡琴打的是这个主意,亦是看向蔡琴。
家里的氛围沉闷又压抑。
两道视线黏在蔡琴的身上,蔡琴有些不舒服,理了理头发,说:“怎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身上是有金子还是银子?”
温宁收回视线,狼吞虎咽把粥给喝了,起身背上书包,说了声,“我先走了~”便匆匆跑到门口,换了鞋,跑了出去。
温宁一口气跑下了楼。
照理来说:原身才和温家人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和感情,听到这些话才会觉得压抑又难受。
温宁站在楼梯口,朝着天空大口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刚刚的那份压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温宁由衷地心疼原身,心疼原身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长大。
难怪她懦弱,自卑…
原来一切都有原因,不过最不能让她容忍的,还是原身的不思进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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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取了昨晚问林劲借的自行车,踏着晨风出发了,她的脑袋被晨风吹得无比清醒,住校是势在必行的事,工作更是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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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早,学校门口是稀稀落落的学生。
奥迪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门口。今日和往日有些不同,傅翀深没有立即下车,车内很安静,傅翀深似是在有意地等待着什么。
方叔看了眼车内的时间,才六点十三。
今早他们来得更早,十分钟前,他们便到了。
他还没说话,就听后座传来一道声音,“方叔…等。”
方叔微微一笑,“昨天那女孩遇到那群混混纯属意外…”凑着等待的时间,方叔也不管傅翀深究竟有没有在听,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方叔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什么表情都没有的傅翀深,又道:“嗳,深深,你说这姑娘是不是特别缺钱?居然和那群混混说请家教可以找她,打八折…”
傅翀深几不可察的抬了抬眸。
这个动作微乎其微,若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来,然而,却未逃过方叔的眼。
车子里的氛围十分安静。
方叔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少年,眼眸微动,“深深,方叔给你请个英语家教吧。”
傅翀深是很严重的孤独症,有着不可逆转的认知障碍,对所有感情都无法产生同理心,甚至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他就如一只躲在井底的青蛙,他专注着自己的世界。然而,今天有个少女打破了他周身的铜墙铁壁,傅翀深似乎在缓慢地迈出一步。
仅仅是一小步,却叫方叔激动万分。
这意味着进步,方叔乐见其成,他希冀地看着傅翀深,可是,傅翀深依旧低着脑袋,什么回应都没有。
车内的空气是凝滞的,方叔总觉得呼吸都困难。
就在他要放弃之际,傅翀深艰涩的声音传了过来,“好~”
方叔僵在当场,唇角是似有似无的喜悦,面上却平静地郑重点头,“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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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五分钟后,一道风一般的身影出现在了后视镜。
傅翀深说:“方叔……下车。”
方叔意味不明地朝着傅翀深看了眼,打开车门,下了驾驶位,显示来到后备箱的位置,将折叠轮椅拿了下来,还没等他过去开门,傅翀深已经自己将车门打开了,他朝着那道身影看去,温宁微喘着气停了下来。
校园门口就有车棚。
温宁将自行车稳稳当当地停好,弯腰将锁锁完。
这边,方叔抱着傅翀深轻轻放在轮椅上,接着将书包放上傅翀深的腿。
傅翀深同往常一般摇动轮椅,往学校门口走去。
方叔站在奥迪车的旁边,看着少年少女的身影越走越近,眉目不由得亮了亮,这个少女是谁?究竟是有什么魔力,叫孤独症的深深第一次这般费心的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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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与少女不期而遇。
温宁浅浅一笑,伸出细白的手指朝着傅翀深招了招手,“嗨,傅翀深。”
傅翀深紧紧抓着轮椅,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他垂着脑袋,紧抿着双唇,思索着昨晚看到的那幕,一颗心又狂跳起来,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应该怎么问,他也不明白究竟该怎么关心。
他想起小时候姥爷逼着他连续练了一上午的钢琴,妈妈站在一边满眼忧心地看着他,看着姥爷拿着教鞭,似乎下一秒那教鞭就要敲在他纤弱的背脊上的情景,妈妈想要劝说,却又不敢,就怕下一秒,她的劝说成了更严厉的惩戒。
他的世界只有妈妈,姥爷,钢琴。
他的神经变得麻痹,他忘了关心,可以整日整日的不说话,他无端害怕,紧张,毫无安全感,直到,妈妈因他而离世。
终于,他成了一名孤独症患者。
他陷入沉思,想着心理医生的话,不会表达没关系,可以先学习表情。
他透过过长的刘海,看了眼站在他不远处的少女,他学着记忆中的表情图案开口,他将嘴角微微勾起,当然,这僵硬的表情实在不算好看,他张了张口。
他想做到和方叔交流时的那种自然。
他的声音很轻,“嗨,温宁~”
“嗨,温宁…”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陈洁小跑过来,一把勾住了温宁的脖子,她的笑容灿烂,“温宁,叫了你好半天了!”
温宁怔楞了两秒,她被陈洁勾着脖子,可是,刚刚的那声很轻很轻的声音,她明明听到了。
她偷瞄了眼傅翀深。
刚刚!
傅翀深和她说话了,他叫了她的名字。
傅翀深的刘海真长,温宁有些郁闷地看不清傅翀深的神情。
傅翀深慌忙低了头,不自觉地加快了转动轮椅的动作,他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他需要远离这儿,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打招呼,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别人看来那是十分容易做到的事,而他自己做起来时却那么困难。
温宁看着傅翀深越行越快的轮椅,眉心微微蹙了蹙。
“温宁,我刚刚在车棚里叫你来着,你没听到啊?”陈洁一丈拍在她的肩膀上,又道:“我怎么好像看到你骑着林劲的自行车啊?”
温宁回过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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