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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
七点十八分,音乐队为杨丽芬女士奏完最后一场哀乐。
八点后,亲朋好友在灵堂里又是痛哭一场,温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九点十八分,杨丽芬女士的遗体被送往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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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如灯灭,一切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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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火葬场回来,已经十二点了。
温宁他们送葬回来,随便吃了点。
一点左右,温宁跟着蔡琴他们带着温奶奶的骨灰去了安息堂。
等所有事情了结,回到老屋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温宁坐在车上就一眼看到了方叔的车等在了路口。
傅翀深原本是打算早上就过来的。但是,他早上坐上方叔的车还是心存了顾忌,然后发了微信给温宁,说下午奶奶的事情办完后过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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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车停稳,温宁拿起手机发了个微信给傅翀深,叫他稍微等她一会。
傅翀深回信息很快,很简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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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们已经走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一个村的,蔡悦留下来张罗了晚上的便饭。
温宁一下车就拉着蔡琴去了二楼。
蔡琴说:“温宁,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没看到楼下还忙着呢么?”
温宁板着一张脸,声音嘶哑得就像是被轮胎碾压过一般,“蔡琴,钱究竟去了哪里?”
蔡琴脸色不好看,眼睑微垂,直接否认道:“温宁,你现在还懂不懂尊重长辈?连妈都不叫了?再说你说什么钱呢?我们根本就没拿过什么钱!”
温宁身心疲惫,也猜到她会否认到底,略作思考后,道:“你以为现在医院里都没有监控吗?我只要去医院调监控,你有没有拿卡,一目了然。
蔡琴,你现在矢口否认也没关系,我之前说的话也不作假。我们以后没关系了!这二十万!
这二十万就当是我问方叔借的,现在我也不去纠结到底用去了哪里,这些就当作是我十八岁以前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
这是温宁第二次提起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蔡琴心口一滞,怒道:“笑话!温宁,你不会以为二十万就能买断我们的母女关系吧?这样,你做妈妈,你把我塞到你肚子里去,你试试十个月怀胎的辛苦。温宁,我再告诉你一遍,你最好把这些有的没的心思都收起来。”
蔡琴顿了两秒,胸脯上下起伏地又道:“温宁!话我就撂在这儿。你这辈子休想和我撇清关系。我蔡琴就告诉你,我的肚子是你住的最贵的房,你觉得二十万能付清你的房租?!
哼!休想!!!”
…
温宁晚饭没吃,便坐上了方叔的车。
她的心情十分沉重。
说到底,她和原身妈妈之间根本谈不上母女情,就是最普通的友情都没有!但是蔡琴说得一点都不错,她这辈子要想和她分得清清楚楚,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她就像是穿了一件湿透了的衣裳,脱也脱不下来。
坐在一旁的傅翀深知道她不开心,伸手无言的握住了她的手。
温宁昨晚一夜没睡,又和蔡琴争吵了一顿,此刻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周日晚上的晚自修,温宁再次请假。
回到傅家后,作业没写,头疼不已的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很早就躺在了床上。
卧室里很黑,温宁张着酸疼的眼睛看着这片黑暗,这无尽的黑暗似乎要将她淹没。
她想摆脱这种黑暗,可她觉得特别累,累到连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
她想起穿书过来时,自己是睡醒的。
是不是只要她睡着了,人又会穿回去?
然后,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
傅翀深在卧室里冲了个战斗澡,把头发擦干,然后站在房间门口前动也不动。
温宁睡了吗?
温宁的心情好些了吗?
他伸手敲了敲门,隔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深深,我要睡了。”
温宁说完这话,就听到门把开启的声音。
傅翀深背光而站,温宁看不到傅翀深脸上的神情。
傅翀深把门带上,借着窗口的月色摸到了床,然后坐到床沿边,他的手里拿了杯热牛奶,他把热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开了床头灯,然后把腿放到了温宁的被子上,蜷腿而坐。
温宁听着身旁的动静,楞了一愣:“深深,你干嘛啊?我真的要睡了。”
“嗯,我知道啊。”傅翀深调整了下坐姿。
温宁:“…那你还不回房间?”
傅翀深似乎是想了想,然后把热牛奶递给她,“宁宁,喝杯热牛奶了睡,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
温宁:“……”
傅翀深把牛奶往前递了递,“怎么了?难道要我喂你?”
额…
温宁连忙坐起来,接过牛奶,牛奶的温度适中,她的喉咙因为之前的哭喊,很疼,这样牛奶喝进去,喉咙竟然感觉特别舒服。
喝完牛奶,她把杯子还给他,说:“喏,好了。”
傅翀深把杯子放到一边,接着看到温宁唇角的奶渍,头凑了过去,张嘴就把奶渍吃了个干净。
温宁整个人懵住了。
吃完后,傅翀深凝着她的眸底染上一抹笑意,一本正经地说:“嘴上有点脏,不过现在干净了。”
温宁张了张嘴,一张还有些苍白的小脸以秒速涨成了火红色。
她迅速躺了回去,先是平躺,平躺余光还能看到他的俊颜,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语气急促又懊恼说道:“现在牛奶…都喝了,你你你快回房间去,我真的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傅翀深点点头,“嗯”了一声,人就跟着躺下来了,还不忘伸手关了床头灯,然后搂住她。
温宁背脊一僵,“你…”
傅翀深说:“晚上我怕做噩梦,今晚我们一起睡。”这句话,他在洗澡的时候已经在心里练习了无数遍!
温宁皱眉,虽然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但也没发展到睡一张床啊!
“傅翀深!你!”过分了啊!
“嗯,你再喊响一点,方叔他们都要听到了!~我就睡被子外面。”
“傅翀深!不行!”
“只是睡觉而已,难道你想做点什么?”傅翀深有些心猿意马。
“……”温宁心头十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滚!”
“嘘~别说话,睡了。”傅翀深温热的男性气息自耳畔传来,温宁只觉得脸在烧,一动都不敢动。
…
温宁原本以为这样两个人肯定会睡不着,然而也许是太累的缘故,没多久,她就睡着了,甚至连个梦都没做。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窗外一缕初阳溜进了房间。
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的头还有些疼,伸手捏了捏眉心,就听门口的少年慵懒唤道:“宁宁,醒了。”
接着,就见少年踏着晨光走过来,他的身上是一件白色衬衫,上面的扣子还没扣完整,浅色休闲裤,随着他的阔步,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分明的肌理,他单膝跪在床沿边俯身压过来的时候,额前的碎发遮了些他俊逸的眉眼,修长的手指拂过她额前的发,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一大早就这样让人血脉(的)喷张,温宁呆呆地看着这样的少年,只感觉心跳好快。
“这样心情好点了吗?”傅翀深低声问。
“……”啊?
“我上了网查了资料,女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小哥哥哥心情也会很不错,但是,我想了想,如果你去看小哥哥,我会心里不舒服。不如你看我好了,宁宁,这样,你心情好点了吗?”傅翀深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特别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神色看。
他在努力识别她的面部表情。
温宁听他这样讲,有点反应过来。
所以昨晚的喂牛奶,抱着睡,早上这么惹火的早安吻,都是在哄她开心!
但是!
“你在网上学的?”温宁问。
傅翀深疑惑了两秒,点头。
温宁眼眸不由得睁大,她突然就发现了傅翀深一件重要的事!
没错!
傅翀深看起来是在好转,甚至有时候让她觉得他根本就没病,他在融入周围的环境。但是此刻,温宁才发现,孤独症其实一直都在。
人的感情是千变万化的。傅翀深太聪明了,他模仿了每一个表情。温宁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傅翀深的孤独症根本就没有好!他就算是把每一种表情如何表达出来都学会了,但是人的情感是发自内心的,这种发自内心的情感是模仿不来的。
昨天,她把奶奶送走了,是发自内心的伤心。当傅翀深喜欢的人发自内心的伤心时,他无措了,他不知道该用记忆里的哪种表情去哄她开心。
所以他去翻阅资料。
如果是正常人想要去哄一个人开心,那点子实在太多了。
她想,傅翀深能想到这些哄她的方式已经竭尽脑汁了。
想到此,温宁的心瞬间化成了水,却又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戳在心上。
她的眼眶湿了,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翀深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心里顿时失落万分,他说:“温宁,你不开心,原来度娘都是骗人的!”
温宁伸手捧住他的脸,摇了摇头,然后凝着他干净的双眸,说:“不,深深。我很开心。但是…你开心吗?”
傅翀深勾了勾唇,想也不想就答:“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温宁定定地看着他,“不是这样的!深深,我要的是你开心,”她将手指移到他的胸口,感受着手底下有力的心跳,与他视线相接。
“深深,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
…
早上,吃饭的时候傅翀深面无表情,方叔有些奇怪地看看温宁。
吃完早饭,方叔送他们去学校。
温宁刚坐到位置上,陈洁的微信就发来了。
【我艹,温宁,你现在谈个恋爱是乐不思蜀了啊。】
【昨天晚上你又没来上晚自习!】
温宁点了语音,把这个周末发生的事情简短地告诉陈洁。
陈洁秒回了句‘中午一起吃饭’。
温宁看了眼微信,就见李真拿着试卷进了教室。
是上周的月测成绩。
温宁把手机收起来。
李真在讲桌上维持了下课堂纪律,然后简短地说了两句开场白,就公布了班级前十的月测成绩。
这次的月考第一仍旧是温宁。
上次的周测第二名是江寒远,而这一次,却被傅翀深取代了。
温宁听到成绩排名的时候,心里唏嘘不已。这学神就是学神,休了那么长时间,成绩竟然还能名列前茅。
求江寒远的心理阴影面积。
啧,还有自己的。
温宁想着就朝江寒远的位置看了眼,眉头不自觉蹙了蹙,今天江寒远竟然不在。
难道是请假了?
…
课后,各科老师将批改的试卷发下来。
温宁看了眼自己试卷上的错题,就把试卷都收起来了。
傅翀深看也没看,直接把试卷塞进了课桌里,特别是语文试卷,藏得妥妥的。
因为这次的作文题目又是涉及情感。
【人的心中总有一些坚硬的东西,也有一些柔软的东西,如何对待它们,将关系到能否造就和谐的自我】。
当时傅翀深看到这个题目时就当场懵了,然后交了白卷。
语文作文分:0分。
…
温宁余光看到傅翀深偷偷藏试卷的模样,有些失笑。这样的傅翀深有点儿像只被什么气到了的奶狗,还挺可爱的。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她先去上厕所,在卫生间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响。
温宁以为是陈洁发来的微信,就没理。先把自身问题解决,洗了手回到教室后才翻手机。
温宁点开一看,竟然不是陈洁发来的,是一条陌生的添加信息。
温宁看了眼那人的头像,是个漫画男生,不知道是谁。温宁凡是不认识的不写备注的一律不加,所以直接退出了界面,锁了屏幕,把手机收进了课桌里。
接着像是想到什么,看向傅翀深说:“傅翀深,今天中午我不和你一起吃了,陈洁约我一起吃。”
傅翀深一听,顿时不高兴了,“是因为早上的事?”
温宁伸手揉了揉他软软的墨发,“怎么会?陈洁大概有事要和我讲。”
傅翀深不说话,把脸转了个方向。温宁看着他的后脑勺,更觉得他像只奶狗了。
顿了会,又道:“对了,刚刚看你试卷藏得那么快,都没问你,你这次是哪里失分比较多?”
温宁就是随口一问,傅翀深整个人直接正襟危坐起来,甚至故意把身体往课桌靠了靠,眼神迅速地躲闪了下,然后咬牙切齿地说:“下次我准考第一。”
温宁:“……”
…
…
中午,陈洁提前五分钟就在高二一班的楼梯口等人了。
上午陈洁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
下课铃声已经响了,校园里逐渐热闹了起来。
陈洁多等了十分钟,温宁才从班级里走出来。
陈洁朝温宁招了招手,温宁刚小跑到陈洁的一边,就听她抱怨道:“温宁,你们最后一节谁的课啊?这么能拖!”
“还能有谁,生物。”
陈洁:“艹~就我们历史老师的婆娘?”
温宁没好气地说:“差不多~”
陈洁呵呵笑了两声:“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拖课这种事都能复制黏贴得一样一样的。”
温宁被陈洁的模样逗乐了。
两人勾着手臂往食堂走,温宁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
温宁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是条未读短信。
号码依旧陌生。
温宁点开短信。
【你好,我是姜烨,你是温宁吧?微信加我一下,我有事找你。】
温宁蹙蹙眉,思来想去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叫姜烨的人,她没有原身的记忆,难道是原身从前认识的人?
陈洁见温宁看手机看得认真,以为是傅老师发来的,故意装作郁闷的语气说道:“不是,温宁,傅老师这么舍不得你,难得吃顿饭都不定心?”
温宁说:“不是他。”
“恩?”
温宁想了想,就把手机收起来了,就算是原身认识的那又如何?只要是她不认识的,她不想加就不加!
她看了眼陈洁,道:“哦,没什么。我们去吃饭。”
陈洁捂着肚子,“走走走,快饿死了,我还有个重大八卦要和你讲,我们边吃边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