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宿低头望向第一个石阶,面上神色很淡。
他自幼受过的教育知道这世间总有些特殊存在,可他从未信过,学推演星算,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往上爬。
这世间唯一值得他相信的只有自己,可现在,他想求一求那虚无缥缈的神仙庇佑。
他愿意抛弃任何杂念,无条件的信一次。
在外,他不跪天也不跪地;在内,他连亲生父母也从未跪过。
柏宿嘴角轻抿,曲起长腿,直直朝石阶跪了下去,膝盖触石,有些坚硬的疼,还算能忍。
一旁的江故君再也不忍的闭上眼睛。
从出生至今都最贵无比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宿爷,终是为了心尖尖上的人,舍弃一身矜骨,只为求她平安。
这还不止。
柏宿跪了第一阶,林间扬起风,白衬衣紧紧贴在男人听着落拓的背脊上,他动了动,缓缓弯下腰,双手放在脑袋两边,额头和前一个台阶严丝合缝的相抵。
他缓声开口,嗓音温润柔和,凝着无限希冀,狭裹着几分内心深埋的狠意,“这九百九十九阶,我跪,愿上天垂怜,看在心诚至极的份上,放过她。”
他的知知做错了什么,需要承受那么多非人的痛苦。
柏宿攥紧拳,深吸口气抬头站起身,接着朝下一个台阶走去。
一步一跪,一跪一拜。
若是这些苦楚都由他承担多好,她就不用受这些难,健康平安成长。
他只愿她开心。
跪到第十阶的时候,她眯着眼往上看,唇间轻声呢喃,“...我想跟你走,走远一点。”
所以容知,你要活着。
-
天色突暗,大片厚实的云层终于把太阳遮住,唯一一丝光亮消失,林间刮起的风越来越大,乌云里偶尔划过一道闪电,下一刻就打起了巨雷。
响声震慑天际,山顶的金殿却依旧泛着该有的光泽。
不多时,随着这声惊雷响过惊起无数鸟雀后,大片大片如绿豆般的雨滴倾盆而下,砸到身上瞬间浸湿衣衫,黏在人身上又冷又湿。
江故君撑开黑色大伞挡在柏宿和他头顶,由于两人目前身高差距太大,风把雨吹过来直接往下飘,这把伞只能挡住上半部分,下半部分依旧是湿的。
而且下了雨,石阶上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就会积上一小滩的水。
柏宿再次直起身朝下一个台阶跪去。
这九百九十九石阶,他已经跪了一半。
还剩一半就能到达顶峰的金盛寺。
“宿爷,要不我们不跪了吧,到这也够了。”江故君吸了吸鼻子,他下半身都湿了,冷得受不了,更何况全身湿透的柏宿。
细碎湿润的碎发贴在额前,水珠滑过那张天神都嫉妒的俊容,男人面无表情地屈下恍若没有知觉的膝盖。
“宿爷!”
“闭嘴。”
男人音调是比平时低沉几倍的沙哑。
他冷冷呵斥完,弯身一拜。
偌大的雨珠倾泻在他背上,敲打出沉闷声响,渲染出无限悲寂和苍凉。
雨下至半夜才渐渐转小。
乌云将天染成一片浓墨,迷蒙细雨飘散空中,滴进人皮肤里,泛起刺骨的冷。
柏宿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沾了些许泥土,他握着拳撑在石阶上十分缓慢地站起身,江故君见状立时上前搀扶,他没拒绝。
两分钟后,他渐渐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