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任已经离开了。在刚才，他忽然说出他去找到明婷和阿松的时候，莫如笙就知道，他想要担任那个为阿松和明婷揭穿事实的人。
不过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
莫如笙觉得，裴任离开这里，恐怕还有另外的原因，而这另外的原因，是真正让她非常在意的。
裴任不想让她无所适从。
太过强烈的情绪让莫如笙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即使她曾经冷漠，淡定，而且被压制了所有情绪。但是在整个世界观崩塌的时刻开始，莫如笙这个人就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她在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她心中的情绪重新开始生根发芽，她的思维终于开始像个正常人的时候，虽然也是她可以接受这一切的时候。裴任看到了刚才的地震，是这一场地震让他下定决心提早告诉莫如笙真相。是他在这场地震中感觉到了莫如笙心内的崩溃，也就在天崩地裂的声音当中，他深深地知道了一件事情——
来不及了，他没有时间，对莫如笙进行缓慢的引导了。
事情发生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即使他如何斟酌着和莫如笙对话，即使他如何思考过每一句在她面前说的话，但是事情发生得确实还是过快了。
裴任始终还只是一个深陷其中的普通人。
因此，在他发现莫如笙的内心再也不能保持平稳的时候，他只能根据真实情况开始改变自己的计划。那一个小店，在没有地震前可以说是完美掩藏于城市当中，但是地震过后，那个小店，就会被完全暴露出来——其实这就是莫如笙心中的探寻的意愿，是她在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之后，造成的心理震动使得她开始去追求隐藏在自己内心的真相。而这一场地震，就是这个根植于她的意识而产生出来的世界，因为她强烈的需求而造成的震动，并且通过毁灭性的地震，使得这个小店终于被“挖掘”出来。
小店暴露出来的时候，也就是裴任知道自己必须行动的时候。
所以，在地震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一切了。
而且，在莫如笙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事情之后，裴任主动要求去寻找明婷和阿松，那也是因为他知道，莫如笙此刻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令她不知所措，而且深感恐慌。
因此裴任选择离开这个位置，离开此刻心乱如麻的莫如笙，因为时间太过宝贵，甚至没有留出一秒钟能够让莫如笙接受事实。所以，为了莫如笙的情绪，裴任选择离开。
那是最为合乎常理的安排，只是，裴任并不想这样做——虽然在大事面前，他的不想，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莫如笙似乎也知道了这一点。
在裴任离开的最后一刻，她开口喊住了他。
“喂。”她愣了愣，现在的她竟然连裴任的名字都不能喊出口，她仔细地深呼吸了一口：“裴先生......尽快回来。”
“......”裴任眯起眼睛，因此莫如笙不能看清楚他眼中真实存在的情绪，她只能听到裴任这样说到——
“我尽量。”
尽量——在世界毁灭之前回来。
莫如笙咬了咬牙，她不知道裴任这一次离开，她是不是还会再在这个地方见到他，或者，他的这一次离开，将会再次使得两个人分开很久。
这是自己的退缩告诉了裴任信息，她在告诉他——我现在接受不了这一切。
聪明如裴任，知道莫如笙还不能直面那已经被强行压缩的情感，因此他选择了先离开。
莫如笙咬着嘴唇，她保持着看向远方的姿势，久到连黎铭也为之侧目。
“既然知道不舍，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这个旁观者这样问到。
“不舍？”莫如笙愣住了，在地震后扬起的巨大风沙上，裴任的背影早已经消失不见：“这就是不舍的感觉吗？”
黎铭看了看莫如笙：“当我没说。”
他皱起眉头，接下来说的事情非常快：“莫如笙，你听好，接下来的事情很重要，时间很紧迫，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的每一次被修改记忆，你的意识被会被清洗一次，虽然你最终还能醒过来，但是每一次醒过来的难度都会大幅增加。就像这一次，想要你清醒，不再能依靠某一个清醒的人直接告诉你真相，即使有别人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也必须只能慢慢引导你去怀疑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以往的时候，你不需要心理转变过程，真相就是一句咒语，只要有人在你耳边说‘这个世界是假的’，那么你就会立马被咒语击中直接清醒；但是现在，真相是一个教育过程，就像是一个孩子经历不同时期的教育之后形成的完整的世界观一样，此时，真相就是一个模糊的感觉，是根植在你脑海中的完整的思维，所以，此时，你要清醒过来，就必须要让你推翻整个世界观。”
“难度不是一个档次的，你懂我意思吗？”黎铭说得很急切，因为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每一次研究室的人借助你的思维构建世界，并且修改你的记忆，都会使你更加沉迷于那一个世界当中，所以，万一你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你就死了。”
“......”莫如笙认真地听着黎铭说话，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钻入了她的耳中，她对于每一个字的认识也都非常全面，而且，对此，她深感同意。
是啊，她已经越陷越深了。有一天那些掩埋她的流沙盖过她的鼻子的话，她就被彻底吞噬了——也就是彻底沦为了实验室的实验体了。
一个不会反抗的实验体，多好啊。
那样的生命存在形式，令人绝望。
“我知道。”莫如笙沙哑地说到，她惊讶于自己还能说话，她似乎还能坚持住，虽然此时接二连三的余震还在发生，她地面的尘土越来越多，城外已经开始扬起了沙尘暴，这座城市仿佛就要被黄沙掩盖一样。
“来，开始吧。”莫如笙说到：“没有时间了。”
黎铭没有说话，他只是最后看了她一眼，在那目光当中显然地流露出了赞扬和欣赏的意味。黎铭将粒子加速器拿了出来，紧接着，他从背包中抽出摩斯密码表，摊在了莫如笙旁边的地面。
“粒子太小，用手指堵住出口是完全不可能堵住的，即使看上去完全被堵住，但实际上，手指皮层和出口之间，还留有足够粒子跑出去的宽敞空间。所以只能利用你的能力。”
“我知道。”莫如笙还是这句话，她看了看摩斯密码表，庆幸的是，现在的她还保持着高效的记忆里，更庆幸的是，摩斯密码是幻人必须要记住的联系方式。
她只是简单地回顾了一遍密码表上的内容，随后，她对着黎铭说到：“打开吧。”
黎铭轻轻地按下了一个按钮。
莫如笙闭上双眼，此时的她，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侧的粒子流动情况，她感觉到一个机器放在她的身边，她感觉到空气中无数的各种粒子，更能感觉到从那机器中喷射出来的东西，当然，她还是无法感知黎铭。
因为他是个活人，浑身上下都是细胞——她苦笑一声，果然，在明白了一切之后，这个世界的设定其实就是一场笑话。包括那所谓的这个世界不能解释的“幻力”，也是一个笑话。
莫如笙正在静静思考，她觉得自己开始移动，然后，她觉得自己开始靠近了一点儿那喷出粒子的地方，最后，她似乎能够伸出一点儿的“力量”，盖住了那个出口。
可以了——就在这一刻，她就知道了，她可以发出信息了。
她心绪飞快转动，她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不断地在出口位置移动，一时堵着出口，一时放开。
嗒嗒嗒嗒嗒......
就这样，她朝着外面的世界发出了自己的第一束蕴含信息的粒子流。
那粒子流的内容是——
“妈妈，能收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