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
池长庭微一蹙眉,仔细打量眼前赤目圆睁的男子。
男子年约四十有余,身上穿戴从四品武将服饰——
“公孙都尉?”池长庭问道。
从四品的武将,在江宁境内,只有领一郡府兵的江宁都尉公孙义。
男子满目血红,咬牙道:“少废话!交出凶手,与我儿偿命!”
说到最后一句时,神色痛极,仿佛不能承受般一声厉喝,发狂似的将手里长刀向着马车掷去。
池长庭眸光一寒,从马背上跃起,手臂一伸,将长刀捞在手里,身形甚至还未落定,长刀便脱手朝男子飞去,去势凶猛!
男子反应也快,直接从马背上滚落,落地连滚十几圈,才狼狈撑起望向原处。
他原本待的地方,长刀没有命中,擦着马背而过,没入地面三寸有余!
男子看得目光骤缩,旋即又翻作血红,从地上跃起,差点要朝池长庭冲去,却又生生忍住,怒喝道:“池长庭,你要包庇凶手不成!”
池长庭丢了长刀后,落定在车窗边,正隔着车帘朝里面的人低声说话,闻言微微抬眸,道:“公孙都尉不幸丧子,池某亦深觉遗憾,只是车里坐的是小女,都尉想说我包庇哪个凶手?”
听到“丧子”两字,公孙义的目光再次痛极欲狂,嘶声怒吼:“你少装蒜!杀害我儿的贱人,分明就是你从吴县带出来的!”
池长庭眉心一跳,道:“不知都尉说的是谁?”
公孙义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他身后一名文吏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代为答道:“杀害我家大郎的是一名红衣女子……”
池长庭只听了第一句便心头一沉,同时也听到车内池棠的惊呼声,不由心中生恼。
这朱姑娘平时爱玩爱闹也就算了,怎么还闹出命案来了?
事情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昨日公孙义之子公孙正德也去了摄山赏枫,被人杀害于红叶谷中,据随行侍从所言,杀害公孙正德的是一名红衣绝色女子。
红衣女子的来历并不难查,公孙义查了半日,就查到了人是池长庭从吴县带出来的。
杀子之仇,如何能忍?公孙义一查到线索,就率众追了上来。
池长庭听完神色未动,淡淡道:“若是有外人杀害令郎,为何没有将随行侍从灭口,任由自己露了痕迹?别不是侍从贼喊说贼吧?”
公孙义早被丧子之痛冲昏了头,一腔仇恨只冲着红衣女子去,被池长庭这么一说,蓦然愣住,脑袋清醒了几分。
清醒并不意味着就信了池长庭所言。
“侍从自有人看着,也请池太守交出另一名嫌犯当面对峙!”公孙义阴沉沉盯着马车。
池长庭道:“我这里没有都尉要找的嫌犯。”
文吏道:“我们查到那名女子昨日是同池太守一道上的摄山。”
池长庭淡淡道:“昨日池某与小女一同登山赏枫,同行确实有一名红衣女子,不过只是萍水相逢,恰好同路而已,昨日上山后那女子便自己走了,没有再回来过。”
公孙义冷冷一笑:“有没有回来,池太守掀起车帘让人一看便知!”
池长庭眸光微沉,道:“车里只有小女。”
公孙义冷笑道:“那就请池姑娘出来一见!”
池长庭笑了笑,道:“即便是官府办案,也要循章遵例,公孙都尉凭什么觉得我池府女眷的车驾,你想看就看,想搜就搜?”
公孙义怒红双眼:“你若执意包庇那贱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随行侍卫齐齐拔刀,将池长庭与马车团团包围。
池长庭掀了掀眼皮。
瞬间,马蹄声动,不过片刻,池府侍卫就围在了公孙义等人之外。
双方人数相当,气势上一时难分高下。
正对峙时,队伍前方有多骑疾驰而来,为首者高喊疾呼:“太子令到——”
池家的车队被拦下,东宫仪驾末尾的人是看到的,但他们受命于太子殿下,没有得到命令仍是继续往前走,这一会儿功夫,已经走开了不少距离。
但此时,东宫仪驾已经在不少距离之外停下,飞骑而来的几十人都是东宫亲卫装束。
池长庭与公孙义对视一眼,各自令手下退至一旁。
东宫亲卫近前下马,为首者打量公孙义两眼,问道:“你是江宁都尉公孙义?”
公孙义抱拳称是。
亲卫道:“殿下令传话与公孙都尉——”说着,停了下来,露出尴尬不忍之色。
“未知殿下如何吩咐?”公孙义没有留意到亲卫的神色,顾自问道。
亲卫道:“殿下说……让他滚……”
……
“殿下为何待公孙义如此不善?”闻礼走在太子车驾一侧,低声问道。
后面池家遇到的事,自然有人第一时间报向车队前列,大致的原委李俨和闻礼都知道了。
闻礼猜到太子殿下会干涉,也能猜到太子殿下会维护池长庭,却没想到平时挺斯文挺含蓄的太子殿下,今天说的话却这么粗鲁,仿佛被公孙义惹恼了似的。
“他拦截池府车队,又何尝善以待孤?”太子殿下的声音隔着车帘传出,淡如青烟。
闻礼却听得一惊。
这话听起来,太子殿下也太把池长庭当自己人了!
“这回池太守沾的可是命案……”闻礼低声道。
如果死的是普通百姓也就罢了,偏偏是公孙义的儿子,公孙义也是朝廷命官,只要他不依不饶起来,命案是很容易闹大的,届时对池长庭的前程恐怕影响不会小。
轻则遭贬,重则丢官。
李俨道:“沾了命案的不是池长庭。”
闻礼不以为然:“倘若那位朱姑娘迟迟不出现,这命案迟早要沾上池太守。”
车里沉默片刻,道:“把朱弦找出来。”
闻礼应下,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倘若公孙义之子果真是朱姑娘所杀,该当如何?”
“朱弦杀人,与池长庭何干?”李俨淡淡道。
与池小姑娘就更无关了,可怜她又受了惊吓——
……
池棠真的有点吓到了,却不是因为公孙义。
“爹爹,朱姑娘……朱姑娘真的杀人了吗?”池棠惴惴不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