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这样手牵手像什么话?
池棠呆呆地被牵着走了几步,突然看到迎面有人走来,吓得赶紧把手缩回来。
他停步回头,目光从她脸上挪到她手上。
池棠忙将手藏到身后,猛朝他使眼色:“有人、有人来了!”
他又看了她一眼,转回身去。
迎面走来的两名学生看到他,忙上前行礼。
太子殿下淡淡一点头,问道:“池先生何在?”
学生答道:“方才下课后,似乎往博士厅去了。”
太子殿下点点头,挥退了他们,回头又看池棠。
池棠看看周围,这里已经不像刚才那样人迹罕至了,随时可能有人路过,怎么能跟太子殿下牵手呢?被人看到怎么办?
但太子殿下还在盯着她的手看,神色间颇有一种“你再不乖乖就范别怪孤用强”的威胁感。
池棠挣扎了一下,挪着步子走上前,轻轻牵住他的袖角,抬起头,祈求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前行,终于放过了她。
……
其实牵着袖角跟牵手差别也不大,乍一看,好像还是牵着手。
池棠只好低着头避开一路的目光,再次庆幸今天扮了男装,没人知道她是谁。
等进了博士厅,一眼望去没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到底,手心捏着的袖角被抽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太子殿下的手。
这回没有再与她十指交叉,而是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手心。
“没人了。”他低声道。
池棠脸上一热,做贼心虚地左右张望了好几下。
博士厅是博士、助教们办公的地方。
今天学生少,老师也不多,博士厅内的两排厢房不是每间都开着,开着也不是都有人,有人的也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看他们。
“我爹呢?”池棠小声问,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异样,莫名地不敢看他。
回应她的是他手心的突然收紧,随后用力一拉。
池棠猝不及防往前跌去,恰被他箍住腰肢,旋即眼前一花,视线暗了下来。
“殿——”惊呼声没出口,被他捂了回去。
背后结结实实地抵上一堵墙,再无退路。
池棠睁大了眼惊慌不解地看着他。
屋舍间狭长幽暗的间道内,他双目灼灼地看着她,好像一个猎人在端详入了陷阱的猎物。
“殿下……”池棠唤了一声。
由于嘴被他捂住了,只听到模糊不清的类似呜咽的声音。
他垂眸看她,颈间突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池棠直勾勾地看着,突然感觉他捂在嘴上的手松开,便问道:“殿下扮作陆先生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个?”她拿着手指在他喉结上点了一下。
指尖碰到,喉头突然动了一下,吓得她赶紧缩手,却被他捉住。
“商陆做了张假人皮。”他声音低哑,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唇上,问道,“最近在做什么?”
说话的时候,唇贴着指尖翕张,仿佛在亲吻她的手指。
她红了脸,葱白的手指如同含羞草的叶子一般蜷缩起来,以微弱的力气在他手里挣扎躲闪。
“嗯?”李俨捉起她的手,将她弯起的手指继续贴在唇上。
殿试过后,东宫选妃将被提起,他必须在这之前把茶马互市和重修律法两件事都落实下来。
今天来国子监,也是为修律的事,没想到会与她不期而遇。
这一遇,才惊觉已经隔了许久。
从元宵开始算,有二十五天没见到她了;
从除夕开始算,有四十二天没有……
“在陪萧姑娘玩……”她小声答道,眸光如水盈盈,似羞似喜。
“玩什么?”李俨凝视着她,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她小脸红红,嗫嚅着不知所云。
李俨心口灼热,松开她的手捧住她的脸,低声道:“多日不见,阿棠又更好看了……”
池棠脸上滚烫滚烫的,咬了咬唇,小声问道:“殿下、殿下是不是在调戏我?”
他眸光微闪:“嗯。”
池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竟然还承认!
他唇角微勾,低声道:“不仅如此,孤还要轻薄你……”
池棠蓦地睁大了眼,看着他低头落下吻来。
这一次,明明没有喝醉,可贴在他胸前的手却软得一丝推拒的力气都没有。
灼热的气息拂在唇上,心底深处突然涌出无限欢喜。
眼看他贴近,池棠慌忙闭上眼。
却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
“陆先生是在责怪我误人子弟?”
这是……
池棠忙睁眼,侧过脸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吻落在脸颊上。
李俨抬起脸,蹙了蹙眉,将她的脸扳回。
池棠又转开脸,看着斜对面的屋舍,道:“爹爹好像在那里!”
“孤知道!”李俨将她的脸再次转回。
池棠一边推他,一边往那边瞟:“爹爹好像生气了!”
刚刚那一声陡然拔高,明显带着怒意,而且听那意思,好像在跟陆先生吵架?
可太子殿下好像不太高兴,怎么也推不动。
池棠挣脱不得,突然灵机一动,踮起脚,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一下。
太子殿下顿时手上一松,池棠趁机逃了出去。
走近那间厢房,屋里的说话声逐渐清晰起来。
“……纵然池公教出百千个状元,用的也是取巧速成之道,为学,还需脚踏实地,若池公要用这样的态度去教学生,恕我不能苟同!”
陆先生的声音平和且略缓,但说的话却让池棠大吃一惊。
她每每听人评价爹爹,都是赞不绝口,还是第一回听人把爹爹的学问批成取巧速成之道。
池棠惊过之后,便是怒火中烧。
就算是先生,也不能这样乱说!
正要义愤填膺往里冲,却被李俨从背后抱住。
“学问之争,莫要干预。”他在耳畔低声道。
池棠怕痒地缩了缩脖子,抓住他搂着自己的手,却犹豫着没有拉开。
屋内,池长庭只激动了那一声,语气已经平静下来,轻声笑道:“原来陆先生觉得状元是可以投机取巧来的。”
陆子衿语气如常道:“状元能不能投机取巧,池公比子衿更清楚,固然池公非同常人,三月破万卷,下笔如神助,可我们寻常传道授业,岂能以此为例?若以池公的方法,固然能取中进士,可功底薄弱,如何经世济民?学问之道,唯有勤学深耕,否则,华而不实,虚有其表罢了!”
微微一顿。
“子衿不才,二十余年所学唯四,凡《论语》、《春秋》、《左传》、《周易》四书,便是池公大才,子衿也自负不逊!”
这话说得委实不轻,话音落下后,屋内就只剩一阵沉默。
正在池棠紧张得想进去看看时,突然——
“吱呀!”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