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俨还没进门,就看到了屋里的太子妃。
小脸似水洗过的白净,眼睛红红的,活像一只小白兔。
郭雍则站在她身前五步远处,转回半身看他,神色似笑非笑,颇显不驯。
李俨尚未细想,便蹙起了眉。
实在是这情形,太像有人欺负了他家小白兔后还跟他挑衅。
不过小白兔很快说出了真相:“殿下,何叔叔去了武威报信,还没回来。”言辞之间,颇多忧惧。
李俨转向郭雍问道:“信使何时到姑臧?”
郭雍拜答:“八月十六,酉时。”
李俨听得心中一惊。
回乐到姑臧快马至少一日半,中间还得换一次马。
何必自然是骑了快马出去的,但是不到一日就到了,想必是没有换马,后半程全凭过人的轻功脚力。
这次他和郭雍快马驰援,都折损了不少战马。
马尚且如此,人呢?
李俨立即唤来李式吩咐道:“即刻令人快马至姑臧县,问何必下落!”又转回安抚池棠,“何必知道情况紧急,必然竭尽全力,伤身是难免的,许是一时走不动,需要养几天再回来。”
池棠也不敢多想,便点点头,先抱住这个可能了。
抹了抹眼泪,问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李俨看了郭雍一眼。
郭雍乖觉地行礼告退,临走却又看了池棠一眼,笑道:“太子妃别忘了刚才答应我的事!”
说罢,施施然扬长而去。
李俨不由蹙眉:“你答应他什么了?”
池棠也正想呢!
苦思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说他折损了好多战马,让我赔他,”又嘀咕道,“我不是说了让他去找殿下要……”
李俨眉心一松,道:“不必理他!”
说罢,从袖中取出两封信件递给她。
池棠一眼就看到了信封上她的字迹。
确切地说,是她模仿爹爹的字迹。
那天惊闻突厥破白池关,她模仿爹爹的字迹发出两道军令,调丰安、定远两军救援。
这两道军令怎么在太子殿下手里?
“孤问丰安、定远两军主将要了回来,之后让池公补两道给他们,”李俨道,“调兵令是池公昏迷前写下的,你从未写过!”
池棠握着两道军令,讷讷道:“我当时也是没办法,我怕他们不听我的,才假冒爹爹的名义……”
“孤知道,”李俨握住她的手,将军令缓缓抽出,“阿棠做得很好,当时的情况,不会有人比阿棠做得更好,是孤来晚了,只来得及为你善后。”
他将军令仍旧放回自己袖中。
“现在这样处理一下,只是为免过后有人拿这件事作为你的把柄,不必放在心上,”顿了顿,又道,“孤已向陇右、关内、山南诸道发令,日后各地兵马需认太子妃调令。”
池棠愣了愣,问道:“我调他们干什么?”
李俨搂她进怀,低声道:“待池公病愈,孤与池公将一同北征平叛!你在回乐等我们!”
她听了目光怔怔地看着他,看得李俨有些不安。
毕竟刚经历过这样的事,小姑娘心里难免留下阴影。
要不将她送到姑臧去?
正要询问她的意见,她突然揪住他的衣角,眼波盈盈,满脸心疼:“殿下太辛苦了!”
昨天还没听他提这些事,应该都是一早起来办的。
忽然想起郭雍的憔悴,忍不住抬头打量起太子殿下来。
太子殿下乍一看还好,但细看之下,眼里也布着血丝,想必还没休息足。
也是,郭雍从姑臧过来,急行军不足一日夜就累成这样,太子殿下从京城赶来,还不知路上多久没合眼了,来了之后就是一堆事,马上还要准备出征。
太子殿下太可怜了!
池棠心疼得不行,忙拉着他坐下,殷勤小意奉茶,问道:“殿下今天什么时辰起的?”
李俨接过茶盏,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答道:“卯时正。”
“这么早!”池棠更心疼了。
她比太子殿下晚了一个半时辰起来都觉得没睡足!
“孤平日也是这个时辰起的。”
“可殿下这些天那么辛苦,今天不能多睡一会儿吗?多睡半个时辰也好!”池棠围着他打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俨微微一笑,将她拉到身前,低声安抚道:“昨晚饮了阿棠敬的酒,孤早早就睡下了,睡得甚是安稳。”
池棠睨了他一眼:“殿下昨晚只饮了一盏酒。”
他捏了捏她的手,道:“想到和阿棠在一块儿,便觉心里安定踏实,自是好眠。”
池棠听得心中一软,低声道:“我也是……殿下来了,我就睡得特别好——”突然反握住他的手,“就算这样,午睡还是要睡的!”
李俨含笑点头:“好,听太子妃的。”
……
池棠有了一个新目标,她要好好给爹爹和太子殿下养身体!
午膳过后,先去了父亲房里,亲眼盯着他躺下闭眼后,又往前衙寻去。
太子殿下目前暂住前衙。
原本太子驾到,理应腾出正院让太子入住。
但池长庭病着,李俨就没让他挪动。
可是太子之尊,不可能住偏院,太子殿下又拒绝住到别处去,就在前衙收拾收拾住下了。
池棠是来督促太子殿下午睡的。
眼下对她来说,最最要紧的就是调养好爹爹和太子殿下的身体。
但是她找过来的时候,太子殿下正在议事厅议事。
“都谁在里面?”池棠随便逮了一名侍卫问道。
“姑臧县主、李副率和杜县令。”侍卫答道。
池棠有些意外。
怎么是这三人?
河西援军应以郭雍为首,怎么单独召见郭凉?李式只负责护卫,杜壑倒是管事的,可他跟郭凉、李式放一块而能有什么事?
想不通。
池棠有心想催促太子殿下休息,但里面在商议正事,她也不好进去打搅,只能留下话,自己到太子殿下起居的屋里等着——
郭凉等人退下后,侍卫便将太子妃的话报了进来。
太子殿下脸上的冷肃顿时一散,温和地“嗯”了一声,便背着手走了出去。
到了后面一看,却见正屋门半掩,青衣给了他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
他点了点头,放轻脚步,从门缝之间侧身进入。
正屋内光线昏昏,坐榻上的小几被搬到了一旁。
女孩儿半蜷着身子侧卧,睡颜甜谧。
他走到她身前,单膝而跪,拾起她迤逦垂地的裙角,俯身凝视片刻,低下头,轻吻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