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挺能想的!”
门是被踹开的,踹门的人顺势迈步进来。
脚步落下的一瞬,不知哪盏灯突然爆响灯花,旋即灯火一阵闪烁,照得他脸上阴晴不定,只能从唇角勾起的弧度看出一丝冷笑。
“爹爹!”池棠猛地起身朝他扑去。
池长庭将她接在怀里,目光落在她肿起的半边脸上,顿觉浑身筋脉都在暴动。
他深吸一口气,柔声问道:“还疼吗?商陆怎么说?”
池棠摇头:“现在不怎么疼了,商大夫给我上过药,说三五天就好,”往他身后看了看,着急起来,“爹爹,朱师叔呢?”
爹爹不会没追上朱师叔吧?朱师叔好像轻功进步很多的样子,爹爹跟丢了?
池长庭没有回答,轻拍她的肩,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池棠哪里肯?拉紧他的手,看向薛令。
薛令刚刚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还没站稳,便觉身子失控前扑,一声惊喊尚未出口,便被人捏住了喉。
“池长庭!”薛筝惊起怒喊,“你敢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杀她!”
池长庭转过脸,看向李俨。
李俨手里尚捏着半湿的帕子,缓缓坐直身子,双眸如罩云雾,看不清喜怒。
“她怎么说都是姓薛,是齐国公府的人,是先皇后的妹妹,你就是要定她的罪,也是要呈上证供,当场对质,该如何刑罚,自有殿下作主,你上来问都不问就要杀人,可有半分将殿下放在眼里!”
薛筝掐紧手心,明明觉得自己说的每个字都在找死,她却不能不说。
池长庭太嚣张了!
薛令可以死,却不能这么死。
否则齐国公府的面子被池长庭踩在脚下不说,太子的颜面也没了。
池长庭的目光从李俨身上挪开,转回落在身旁的女儿脸上。
她不自觉抓着他的衣袖,眸光惶惶,正望着李俨。
池长庭心中一软,松了手。
薛令捂着喉咙直咳,但谁也无暇顾及她。
薛筝长出一口气,道:“家父已向太子呈明当年事,薛令有错,我们齐国公府愿听从殿下判罚,绝不包庇!”
池长庭这才看向她,笑了笑:“你们都包庇了十年了,这会儿包不住了才跳出来说绝不包庇,是不是觉得我池长庭还跟十年前一样无用?”
“无用”一词刺痛了池棠,她抱住池长庭的胳膊,低唤了一声“爹爹”,哽咽失语。
阿娘去了十年,才发现是一场谋杀。
有多少自责,有多少痛,都在这一声“无用”中。
薛筝也说不出话来,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池棠落泪时,太子便站了起来,沉默看着,正她看过去时,太子殿下开口道:“请齐国公!”
这是打算在这里由太子公断了!
薛筝紧张地看向池长庭。
这件事能私下了结是最好的。
薛家和池家是东宫的左膀右臂,在这个关头,一损俱损。
一旦自相残杀起来,对东宫而言,不说元气大伤,也至少人心动摇。
说句不好听的,这事再晚个几年,等太子登基了再闹出来都好说。
可池长庭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吗?
池长庭低头摸了摸女儿的秀发,淡淡道:“既如此,请殿下派人去城南司马村,将人证也带过来吧!”
薛筝缓缓松了一口气。
池长庭妥协了……
一口气还没松到头,又听到了薛令的尖叫。
抬头一看,却见薛令的右手腕已被池长庭捏在手里。
“旧账不提,先来聊聊新仇吧!”池长庭勾着冷笑,只用两根手指捏着薛令的手腕,仿佛在捏什么肮脏的东西,多用一根手指都觉得恶心。
“打的是左脸,用的该是右手吧?”他双眸带笑,隐有血光。
李俨将手背到身后,淡淡道:“先封哑穴。”
薛令惊恐喊道:“阿庭!阿庭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阿菀!我真的是阿菀!你不爱我了吗?”
薛筝别开脸。
齐国公去东宫供出薛令当年所犯的事,就是要放弃薛令了。
如今她除了继续打动池长庭父女外,别无生路。
只要池长庭不能证明她不是唐菀,她就有一线生机。
“你有新欢了!你就想要我死对不对!你巴不得我死!你不敢面对我活过来!”
“阿棠!阿棠!你救救娘!你救救娘!你爹要杀我!他有了新欢,他不想要我活着……”
薛筝惊讶地转回头来。
这几句话说得……她都动摇了……
池棠脸上也露出不安,看了父亲一眼。
池长庭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朝薛令嘲讽一笑,道:“怎么不继续学我亡妻了?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可还有半分像她?”
薛令哭到一半,突然冷笑起来,笑声愈高,状似癫疯。
“你不爱我了,总能找到理由,我不像从前,你又何曾有半分像从前?”
“这些年我都经历了什么?死而复生,被囚禁,被监视,被病痛折磨,你要我怎么像从前?”
最后一句几乎嘶喊而出,神色目光,痛苦得那样真实。
池长庭缓缓松开她的手,她便瘫坐在地,捂脸大哭,情绪似已崩溃。
“爹爹!”池棠抓紧父亲的手,心中恐惧如迅速放大的阴影。
池长庭拍了拍她的手背,在薛令面前蹲下,勾着她的下颌抬起,淡淡道:“被囚禁,被监视,被病痛折磨,确实很痛苦——”
“阿庭……”她眼中泪光闪动,似悲还喜。
“可是你不了解我的阿菀,”池长庭语气一缓,忽然温柔起来,“你只知她是城南敦化坊的卖花女,却不知她从出生起就过着足不出户、被病痛折磨的日子;”
“她幼时,病得比后来都厉害,病得每天只能躺在院子里看看天空;”
“可她病得那么厉害,也从不怨天尤人,她眼里是墙头逗留的鸟儿,心里是嵩山顶上的日出——”
池长庭对着她笑了笑,道:“我不怪你冒充她,我只觉得你可怜可笑,你不了解她,才不自量力学她的姿态,你若知道了她是怎样的人,就不会这样异想天开了。”
薛令颤着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池长庭收了笑容,重新捏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若答得出来,我便信你是我亡妻还魂!”池长庭淡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