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蒙父皇垂爱,为孤择池氏为妃,后因国事繁忙,始终未能迎娶正位,恐父皇在天有灵,将深以为憾——”
“且孤为臣子,初婚之际,当临轩醮戒,拜御座于太极殿,尊帝命,奉制旨,领君父慈教,以承宗事,方得心慰,若非如此,孤惶惶不得安;”
“故,孤决议暂不即位,且于东宫摄国事,待谭祭除服之后,奉父皇圣诏,迎池氏入东宫,再议登基、立后之礼!”
池长庭听完这一大段,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女儿。
那姑娘仍规规矩矩跪在灵前,垂着脑袋,隐隐看到双唇狠狠抿紧,唇角一抽一抽的。
可别忍笑忍到内伤了。
池长庭心里嘀咕道。
……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池棠眨巴着眼反问。
本来哭祭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起身休息,已经是脚步虚浮、满脸疲惫,可一听池长庭的问话,这姑娘便瞬间振奋起来。
双眸晶亮,掩不住的娇羞得意。
还假装听不懂呢!
池长庭似笑非笑看着她。
池棠红了红脸,道:“殿下昨天跟我说过……”
迎娶为皇后和迎娶为太子妃差别还是很大的,太子殿下并不是自己偷偷做了这个决定,昨天在东宫,他有解释过理由,并且问了她的意见。
池棠的意见当然是没有意见,太子殿下给她的,永远比她能想到的都要好千百倍。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池长庭还没想明白。
太子说了这么一大段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就一个意思——
先娶妻,再登基。
其他诸如“皇帝在天之灵看到我没娶妻会遗憾”、“一定要按照计划的流程奉皇帝制旨娶妻才有意义”之类的都是借口。
但他实在看不出先娶妻再登基的意义在哪里。
虽说一般情况下新帝登基后都是次年元月册立皇后,但那只是一般情况,他李俨都敢不按正常流程登基了,随便找个理由提前立后还不简单?为什么非要迎娶太子妃,而不是迎娶皇后?
“殿下说,娶太子妃和娶皇后不一样。”池棠弯唇笑得甜甜。
“废话!当然不一样!”池长庭被她这关子卖得有点难受,语气顿时不善起来,“皇后娶进宫就是皇后,太子妃娶进宫可不一定能成为皇后!”
“爹爹!”池棠娇娇瞪了他一眼。
池长庭说的时候纯粹是负气,说完却觉得很有道理,眼睛一眯,阴恻恻道:“太子怎么哄你答应的?说给爹爹听听!”
池棠哭笑不得,顾不得害羞,解释道:“殿下说,迎娶太子妃可以亲迎,迎娶皇后却不能。”
池长庭顿时愣住。
竟然是为了这个……
“太子……还挺有心的……”池长庭不情不愿地说。
女孩儿笑成了一朵花儿:“那当然!”
池长庭见不得她这样得意,酸溜溜道:“别高兴得太早,有的是人不想让你嫁!”
她摇头晃脑道:“太子殿下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
此时,李俨正于武德殿召见蜀王及三名宰相。
虽说之前东宫权柄也极盛,但如今皇帝驾崩,太子才真正成为皇城中至高无二的决策者。
“丧葬诸礼,盖由孤与蜀王亲自过问,以尽孝道——”
蜀王李代红着眼睛哑声应下。
先皇所余四子,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有他和太子。
小十一尚在襁褓不提,真正令李代觉得心惊的是魏王。
自父皇遇刺到现在,魏王一直没有出现。
给出的解释是魏王突发急病,但据他所知,魏王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是在永昌坊陈留侯府附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听话就完事了。
“皇陵修缮一则,交由高相督办——”
渤海公面色淡然应下。
修皇陵是个体面但没什么权力的差事,作为常年致力于把太子拉下马的“奸相”,渤海公觉得新君掌权后还能给他这份体面已经不错了。
待先帝入葬,也该是他主动请退的时候了。
退下曾经与太子作对的这一批,高氏的年轻儿郎才有机会入朝,为高氏重新赢得屹立朝堂的机会。
“秦归弑君一案,则由薛相及大理少卿许航共审——”
齐国公微愕,迟疑片刻,才出声应下,心里却仍觉得古怪。
上回他在甘露殿意图将池四牵扯进弑君案,太子毫不犹豫站出来维护池四,怎么现在却放心让他来审理弑君案?
但太子只是交代事情,并没有多作解释,交代完齐国公便看向萧公望,淡淡道:“朝中政务,萧相多费心了。”
这话一说,齐国公顿时变了脸色。
其余诸人也面色各异。
三位宰相中,齐国公才是坚定的太子党。
萧公望虽被召回京城,却既不敢得罪皇帝,也不敢得罪太子,甚至差点废了萧琢这步棋。
结果到了最后,太子反倒更信重萧公望?
这让原东宫追随者情何以堪?
但太子殿下话至此,就结束了,微微颔首,道:“尔等且去,薛相留步。”
众人只当他要向齐国公解释如此安排的原因,齐国公自己也这么认为,心中略略一松,面色却冷淡矜持。
今天这样的安排,确实太伤他的面子了。
太子若不能给他一个信服的理由,萧公望想要揽政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然而,当其他人都退下后,李俨也没有同他说话,而是抬头朝外,面色冷峻道:“传闻礼!”
齐国公蹙眉不解。
虽然所有人认为齐国公府和东宫是一体的,但其实东宫麾下也分派系。
如闻礼这类出身不显的年轻人,刚入仕就进了东宫,眼里便只有太子,忠心的程度远不是世家子弟所能匹敌的。
在这类太子死忠党眼里,齐国公府是齐国公府,陈留侯府是陈留侯府。
等太子登基后,他和池长庭都属于外戚,都是需要防备的。
难道这回太子的安排和闻礼有关?
太子尚未登基,闻礼这群寒士就迫不及待挑衅世家了?
齐国公垂眸一笑。
蚍蜉撼树,有何可惧?
不过一会儿,闻礼入殿,长拜。
太子开口,却是问了一个和齐国公无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