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领着王玄端坐石室之内,石壁镜面中那些形容枯槁的凡人听到那道声音后,竟是一个个都见到希望一般,双目中似乎都焕发出神采。
而接下来的画面,就有些让人不忍直视了。
这处原本占地极广的城主府,已是被青衣改造成大量机关术法密布之所。从廊道,到各处庭院,厢房,门楼,皆是遍布利刃阵法或是烈焰寒霜。甚至还有些潜藏各处的小鬼钻出,将那些可怜人撕皮扯骨。侥幸活下来的,无不连滚带爬往城主府另一头奔逃。
王玄默然看了一会,终归是叹息一声后转过了头。
炼狱极苦之景,莫过于此!
一旁的青衣却是瞧的津津有味,不时还吩咐城主府内的小鬼将逃往之人赶吓至更多的机关处。
本就寥寥十余位凡人,在机关术法与潜藏小鬼的双重折磨下,不断痛苦的死去。而那些或破碎或焦枯的血肉,都被尾随的小鬼收集起来,想来是用做鬼宴之用。
到最后,到达城主府后门死里逃生的,仅余下两名血痕累累的男子。一位看起来年长些,身躯较为壮硕。另一位则瘦削许多,面容也显得年轻些。而此时转过头来的王玄再一细细辨认,却发现这两名男子面相颇为相似,似是父子两人。
“走吧,这场好戏真正精彩的地方,才要开始呢!”
青衣招呼了王玄一声,又是一道法决打入二人脚下。没待王玄反应过来,又是瞬间的恍惚,再一转眼,二人已传送到了那后门处,正好站在父子两人面前。
这好不容易活着走来的父子见到王玄与青衣突然间出现,尤其是王玄一副死白的面容,吓得两人几乎都是双腿一抖,直接跪了下来。
“见…见过鬼大爷!”
那稍年长些的男子趴着头跪在地上,颤声说道。
他旁边的那名青年更是不堪,王玄离得足有丈远都能听见其牙齿的打颤声。
看着吓得瑟瑟发抖跪伏的二人,王玄终于眉头皱起,问声道,
“少主阁下…究竟想要王某看什么?难道就是这出猫戏老鼠般的闹剧吗?”
“自是没有那般简单!”青衣笑了一声,看向地面二人,“这些只是铺垫罢了!青某真正想看的,却是人性!”
人性?
王玄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时,只见青衣面露威仪之态俯视眼前父子,沉声道,
“你们二人今日时运不错,正好本少主心情好。看在你们都这般努力活了下来的份上,我决定给你们一个奖赏!”
本来听到少主二字,早知二人身份不凡的父子两人更是抖的厉害。但听到青衣的话语后,父子都是心头一喜。尤其那名年轻些的男子,惊喜之下甚至于都抬起头来偷偷看了一眼二人。
青衣没理他,依旧自顾说道,
“本来按规矩,你们谁先走出我身后那扇门,就可活着离开这里。剩下的嘛,则是继续关入牢中苟活几月,等待下一次的机会。不过今日既然我到了这里,又打断你等的进程,所以本少主决定…”
说着,青衣忽而手一抖,一道法器光华闪过,青衣的身侧出现了一大堆金块与珠宝,直晃的人眼花。
“能走出我身后这扇门的第一个人,不但可以被我送离此城,还可带上这些财宝,从此享乐无忧!”
即使是身陷在这魍魉鬼蜮,但看着这一堆金玉宝器,这父子两人眼中依旧闪出贪婪之色。
这父子两本是居住在附近村子的土农,世世代代靠替主家拨弄那一亩三分地,挣些许残粮过活。
年头好些,一家子老老少少也许还能混个半饱。但赶上年头不好的光景,地里生出的十分口粮主家要拿走九分五,剩下的就用来吊住土农家青壮男子的这条命,以便来年再帮主家做活。
这亮闪闪的一堆金砖玉块,父子两人心里都明白,哪怕只是得上一块金砖,这辈子都不用再受那主家的气,替人家做牛做马。不但如此,说不定还能置上几分田,起个屋子,休了家中那粗矮的农婆,换上个如花似玉的烟柳姑娘。
如果说能把这堆财宝全拿了,那下半辈子的生活会是个怎样的光景,这连县城都未去过几回的父子两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了!
“咕咚!”
一声清晰可闻的咽下唾沫声音,是那年轻男子发出。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这一堆闪着花儿的财宝,再也瞧不见其余东西。
突然,一声清朗的声音响起,将这都有些失了神的父子两惊醒了过来。
“少主,您说只有一人能走出去,得享宝物,那剩下的一人呢!”
此话自然是王玄问出,他心中,已经隐约猜到这位青衣少主想要看的人性好戏是什么了。
但他为何要费功夫这般做给自己看,到底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是这位少主大人的别致趣味不成?
“剩下那人?”青衣轻笑了一声,看向眼前跪伏着的父子两人,“自然是剥皮抽骨,割下血肉,以做血食之用了!”
这话落下,场面顿时变得寂静无声起来。只有阴嗖嗖的冷风吹过,伴随着财宝堆映射的寒光,照射在父子二人脸上。
良久,年轻些的男子才转过头看向年长者,有些颤声道,
“爹…您看,我还年轻,家里才娶的婆娘,要不您老人家…”
“放屁!”
一声厉喝。
王玄看过去,只见那名父亲双目赤红,脖颈处青筋毕露,朝着自己儿子怒吼道,
“那天不是你这小崽种非要大晚上去那王寡妇家,老子我不放心来追你,我们会被抓到这鬼地方来吗?”
此时年轻男子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爹,你都活了这么多年了,够本了!我今年才二十五,还有大把日子要过呢!”
“你个混账东西!你也知道你活了二十五年了?这二十五谁养大你的?老子生你养你这么多年,现在该你报答的时候了!再说了,就你小子这个干啥啥不成的鳖孙样,留你回去养得活家吗?”
“有了这堆东西,养谁养不活!”年轻男子也不甘示弱道,
看着眼前跪伏的父子二人厉声争执,青衣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了。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王玄,口中悠悠说道,
“王玄,你说这是财帛动人心呢还是苟且求活?”
王玄看着此景,摇摇头叹道,
“一半一半吧,王某实在不明白,少主为何要将他们逼至这种地步?”
“呵呵,自然…”
青衣话刚说道一半,突然间一身“噗呲”的闷响声,王玄转过头看去,只见一脸凶狠之色的儿子正手握着一把沾血利刃,缓缓从一脸震惊之色的父亲腹中抽出。
没待被袭击的父亲张合着嘴要骂出什么,儿子又是一刀狠狠刺入,紧接着又是一刀,直到自己父亲口中吐着血沫,满脸不甘的倒在地上。
“看,自然是想让你瞧瞧,这人性,终究还是恶啊!”青衣啧啧着说着。随后又是摇摇头,带着不屑与怜悯的神色一扫身边财宝,一阵叮叮当当声音,尽数落在年轻男子面前,
年轻男子丢下手中血刃,狂喜着将地上的金玉捡起,大把大把塞入衣中。
“在这性命的威胁与金银的贪欲下,所谓人伦纲常,所谓父子情深,都不过是一句笑话罢了!弑父之举,看来也不是那么难吗!”
青衣悠悠说着,忽的转过身去,口中说道,
“你放心,本少主一向遵守承诺,待会就会有小鬼将你和那些财宝送离此城。奉劝你一句,走远一点,日后切莫给本少主再瞧见你半眼!”
眼见青衣欲走,王玄自然跟上其后,身后还传来年轻男子“砰”“砰”的磕头声,还在喊着“谢谢鬼大人!”“谢谢鬼大人!”
“看,杀了他那般多亲族,还将他囚在这里折磨许久。到头来,他却是还对我感恩戴德!”
青衣头也不回,依旧缓步走着,但王玄自然明白此话是对自己所说。
“少主你难道…真打算放他走?”王玄跟在后面问道,
“自然!”青衣忽而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王玄,“怎么,我看起来不像个守诺之人吗?”
王玄摇摇头,同样停住脚步叹息一声,又看向青衣正色道,
“戏也看完了,这人性本恶王某也见识到了。现在,少主可以说说这番举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吧!”
“目的?”青衣轻笑了一声,忽然间一拍腰间长剑。
“嗖!”
眨眼之间,一道剑光横亘在王玄脖颈,锋锐的剑锋紧紧靠着那一层皮肉。
“说来我倒是想问问,你到这里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剑锋在侧,但王玄面色不显慌乱,反而紧紧的看着眼前的鬼城少主青衣,
“如果王某没猜错的话,少主的目的与我的目的只怕是一致的!”
“哦,你倒是说说看,你我究竟是一个什么共同的目的?”青衣面上笑意敛去,也正色道,
王玄也不犹疑,一字一顿出言道,
“诛杀,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