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人声，不闻狗吠。
满目皆是荒夷，安静的只有风声掠过树梢的些微声响。
如今映在王玄眼中的，就是这么空空荡荡的一座死城。
丰县不比渭水城或是昌易府，甚至比起被鬼王占据的连舞城都要小上许多。
王玄自小在这里长大，平日里若是无事踮着散步，顶多也只需个把时辰功夫就能从城这头走到那头。
城中的酒楼，赌坊，纺铺，甚至是那两家风月勾栏王玄都一清二楚。然而自从妖云困城开始，丰县中的所有人都变了模样。
绝望之下的自缢者，不甘等死闯入妖云者，还有自己亲手杀的第一个恶人等等，总之一切都乱了套。
但眼下，偌大一个丰县，所有的声息都已不见。
活人，死人，甚至牲畜鸡犬，都不见了踪影。连那些遗留在墙壁街道上的血迹，都消失不见。
“奇了怪了，你不是说那袭城的妖云遮天蔽日一片，连整座城都能包住。按理来说有如此声势的妖物，所过之处的痕迹也应该极多才对。算算你离开这里的时间也不过半年，可此地在我看来却是干干净净一片，没有半点妖气留下的迹象！”
“莫说是妖气了，丰县中一切痕迹似乎都被抹去了！”
王玄眯着眼睛说道，
“废了这般大功夫，消除掉一整座城中的留下所有痕迹，前辈，您觉得这说明什么？”
黑麒麟也是声音一沉，
“不管是涯海妖云的主人还是别的什么，花这么大功夫擦屁股，说明不想妖云之主的身份被透露出半点，甚至连一丁点留下的妖气都要抹除！有意思，这位来历如此神秘的妖云主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我们不知道，而且看样子也别想在丰县里找出什么线索了！”
王玄叹了一口气后又说道，
“不过有句俗言说雁过留痕，既然如此掩饰自己的身份，反倒却告诉了我们些什么！”
“哦？你又知道什么了？”
黑麒麟好奇问道，
“一些不确定的想法罢了！”
王玄摇摇头道，
“实力强大，又居于涯海，还不能向人族或是妖族透露身份，要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存在可不多！”
“海外是妖族底盘，内陆是人族统治。既不能混迹于妖族，又不能居于内陆，难不成是…”
黑麒麟正嘿嘿说着，王玄却又突然发声道，
“罢了，这些东西毕竟还不能确定，也懒得去多想了，还是先回我家中那边看看吧！”
说罢，王玄周身法力流转，身形便纵飞而起，朝着丰县中原本王家宅院方向而去。
……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但看到眼前这片由白色余烬堆出的轮廓，王玄心中还是猛然一缩。
曾经几进几处的王家宅邸，如今已是被焚化干净，就如同现在的丰县一般，空空荡荡一片。
“爹…”
王玄怔在灰烬前，口中喃喃，
不知为何，眼眶里似乎有些什么在涌动。
而黑麒麟此时也很识趣的未有出声，任凭王玄慢慢发酵心中的情绪。
径直站了许久，王玄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角，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他果然在这件事上没有说谎，家和我爹，真的不在了！”
“唉！”
黑麒麟在王玄耳中叹息一声，
“我等兽妖族虽不及你人族那般亲情紧密，但父母伦常却一样存在。只是你既然走上修行之途，终归还是要放下那些俗世牵挂的。情者，痛者，怨者，痴者，皆不过是滚滚浊世里的一团泡影罢了！想开些吧，小子！”
“前辈放心，我并没有太难过。毕竟我爹并未丧命于妖魔止口，而是遂了他的心愿，陪着这王家宅子一同去了。”
王玄又是勉力一笑，随后忽然一扬手，
背后掠影剑飞出，朝着某个方向而去。王玄也同时乘风而起，跟在掠影剑后面。
小湖依旧安详静谧，似乎与遥千里对弈论道就在昨日。
只是湖中小亭依旧，人却早非过往模样了。
剑光落地，在湖边碧色的草地上击出一道深深痕迹，随后又是接连两道…
不多时，王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数丈深的大坑。
王玄再飞回老宅废墟所在，一手卷起风雪，同时也将满地的白色余烬席卷在内。风雪托着余烬，最后落入小湖边那个坑洞中。
看着眼前填满了半个深坑的灰烬，王玄一时又有些默然。
眼前这些，便是自己童年所有的记忆与过往。甚至于，还有父亲。
也好，葬在这片湖光水色中，父亲也该睡的安详了吧！
……
半日后，王玄御着掠影剑又飞离丰县，朝着某座高山而去。
“小子，你觉得真能在那什么天师府找到些线索吗？”
黑麒麟于王玄耳中传音道，
“我也不太确定，不过紫台山天师府是一位天师居住的地方，据传所藏典籍甚多。如今大部分天师府既然都已经撤回道玄山，想来紫台山应该没有人了才对！”
“都撤回道玄山？那昌易府城中不就有一位反阴了山珍妙地一把的鸣永天师吗？”
黑麒麟又嘿嘿说道，
“昌易府城之所有还有一位天师，想来是因为道玄山依旧放不下一些重要城镇，才留下极小部分天师镇守。但紫台山可不比昌易府，我不信这等山野之地还值得道玄山派出人力驻守！唯一担心，就是那位天师撤离时，有没有把那些典籍全部带走！”
“这可说不好，毕竟用储物法器带走一些书籍，可不是什么费工夫的事！”
黑麒麟又嘿嘿笑道，显然并不太看好王玄此番所行。
“倒也不一定，功法之类的肯定不可能还留下。但我所要找的是一些风物野谈之类的杂籍，并不太重要。”王玄似乎是在对黑麒麟说，又似乎是在自我安慰，
“而且据我所知，天师道撤离归山的赦令十分紧急，说不定匆忙之下还有些遗漏呢！”
……
如此又飞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前方出现了一座略显陡峭的高峰。
“那便是紫台山了，据说山顶之上生有一株千年紫光仙树。修行之人若是常年于树下冥思，还有些许通明晓智之功。紫台山的名号，也是从这紫光仙树得来！”
“啧！此山背倚水泽，前有深谷，两侧还有夹峰护卫，再加上生在山上的一株紫光仙树，气势风水着实有些不凡！嘿嘿，这道玄山的人还蛮是会选地方嘛！”
“天师真人在平和世道是何等身份，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们来。这座紫台山据说曾是某位城主所属，后来为求天师真人庇护才捐出来。没想到等真到了乱世时刻，所谓的天师真人却一个个的都缩回了道玄山中！”
许是因为见到了丰县老宅状况，王玄心情似是有些不好。
“嘿嘿！世道本就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是索求天道的修行之人。小子，你就敢说你不自私吗？”
当初独自逃离丰县的王玄此时自然不能再接黑麒麟的话，只得又是叹息了一声后，便御着掠影剑朝着紫台山落下。
果不其然，山中除却鸟鸣外一片静寂。当初天师真人布在山道上的阵法也都失去了效用，只能借着斜插的阵旗能看出它们曾经的存在。
山顶一侧，一株通体紫色枝叶的巨树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而在紫树的不远处，则是数间式样简单的屋舍，想来那就是天师真人曾经居住的地方。
王玄落于山顶上，也顾不得去看那紫光仙树，就径直朝着屋舍而去。
同样，屋舍外布置的阵法也失去了效用，简陋的木门正半掩着，已是被山中潮润的水雾滋出了几朵野菌。
推开门，一股稍显腐朽的气息传来。
算算时日，居住在此的天师真人离去也有数月了。
出乎王玄意料，这处居所陈设甚是简单。一张石床，数个木墩接块木板拼成的木桌，再加上几个石头墩子，几乎就是房内的全部了。
看着这甚至连一床被褥都没有的住所，依稀能猜出居住在此的那位天师所过的清苦生活。如此看来，倒是让王玄对这位天师真人的看法有些改观了。
起码此位天师的确不是个贪恋舒适之人，而是真真正正一心在苦修求道。
只是心中固然佩服，可王玄所要找的并不是天师的住所，而是他所藏典籍的地方。
出了门，又往后面几处屋子走去。
再看了两处，皆是空空荡荡一片，其中一间还打了一处山井，墙壁还挂着些铁坯之类的东西，想来这位天师真人还会些炼器之术。
总算，到了最后面一间紧靠着岩壁而建的屋舍，王玄眼中不由一亮。
不同于其余屋子的半掩半闭，这处屋子被关的十分紧密。而且也不是和其余房子一样的木门，而是两扇严丝合缝的石门。
想来也只有在山中容易受潮的文书古籍，所藏的地方才会这般慎重。
而且看这屋子依旧紧紧闭合的模样，只怕不会是空空如也才对，否则何必如此！
王玄不由嘴角一笑，看来此趟没有白跑了，只希望能在这里面真找到些涯海妖云的线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