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阳的西移,地气上升,地表温度却已达到了最大值,热得人只想跳进水里去洗个痛苦。三个小姑娘尽情地在水里嘻戏玩耍,好不快活。你追我赶,玩起了打水仗的游戏。
小溪的东面有一道坎,坎上有一片竹林,竹林中间有一条小路。不时地会有一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打小路走过,当他们听见小姑娘们天真银铃般的笑声时,都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停下脚步,抬起身子,偏起脖子,向下瞧。果然他们瞧见了三个可爱的小姑娘在快乐地嘻戏玩耍。路人也开始羡慕起来,忍不住啧啧地赞叹。
路人中也有几个调皮的小孩子。其中一个淘气的小男孩,看不得三个小女孩的快乐样子,生气地捡起一块石子朝金蝶儿她们身旁扔去。只见那石子恰到好处地落在了三个小姑娘身旁的水里,溅起的水花恰到好处地落在了三个小姑娘的脸上。
三个人正玩得起劲,突然间天上下起了毛毛雨,刚好落在了脸上。
“金蝶儿,下雨了。”银蝶儿惊慌地喊了起来。
“怎么可能?这不太阳还挂在天上的吗”金蝶儿抬头望望天,半天摸不着头脑。
“姐姐,有人。”
薇娅悄悄儿地拉了拉金蝶儿的衣襟。
三人抬头往东一看,果然瞧见了人。只见那个淘气的小男孩还吐着舌头得意洋洋地朝着三人做鬼脸。
“王八蛋!”银蝶儿顿时火冒三丈。她捡起一块鹅卵石就朝岸上的小男孩扔去。
小男孩见这下真真的闯下大祸了,吓得赶紧飞跑,忙忙地追大人去了。
“小兔崽子,亏你跑得快,不然姑姐姐揍扁你,哼!”
银蝶儿一脸的不服气。
“就是这些人最爱偷折莲花,我二爸很讨厌他们。”金蝶儿道。
“他们是谁?”
“他们是铁路上的。”
“哦。他们咋那么狂呢?”
“他们就是一伙子强盗,专干偷鸡摸狗的事情!”银蝶儿生气地接上话茬。
“没你说得那么厉害。”金蝶儿笑了。
“呵呵”
“哈哈”
薇娅和银蝶儿也跟着笑了。
待玩到晚饭十分,只听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高声喊道:“金蝶子,银蝶子,砍脑壳的,又死哪里去啦?”
“不好,妈在叫咱哩。”
银蝶儿吓得一脸惊慌失措。
金蝶儿也听到了喊声,不慌不忙道:“没事,咱们把脸洗干净,手洗干净,就回去。”
三个女孩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沿着稻田间的田埂小路,回家去。
“姐,莲塘里有一块牌子。”薇娅这时才注意到莲塘的东北角上立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牌子。
“那是我二爸用来警告那些窃花贼的。”走在最后的银蝶儿听见薇娅在前头发问,忙忙地回答着。
待薇娅回到屋里,姑姑也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她扫视了一眼薇娅,看见她湿漉漉的裤边,一脸的不悦:“你就是个乡村里没人管教的野女子,你那没脑筋的妈,也不替你收拾收拾,整天一副脏兮兮的野人样。”
“可不是?我那两个儿媳妇,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怪我没本事!你大嫂还好些,好歹还给我生了个孙子。这老三,尽生一堆丫头,没用。”婆婆听了姑姑的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
薇娅怯怯地站在门后边,一声儿也不敢吭。
“妈妈,妈妈……”
二婆婆抱着女娃儿从里屋走了出来。
薇娅瞧着这个刚满周岁的小表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小表妹看见表姐笑了,也咿咿呀呀地笑了。
大家吃了晚饭,一切不在话下。倒是薇娅,尽量把臭脚丫子憋在鞋子里,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刨着米饭吃。她爱吃这香喷喷的米饭,“米饭就是比面条好吃。”
“想吃米饭,就得有一个女孩样,嫁得一个好人家才好。”
姑姑好像钻进了她的腹腔,扒开了她的心脏,看见了她那颗正在呼哧呼哧跳动的小秘密似的。
“……”
薇娅红了脸,不说话。
“就她那呆头呆脑样,没个婆家要的。倒是她妹看起来更机灵些。”婆婆叹了一口气。
初夏的尾音,仲夏的初韵,热气就渐渐地上来了。虽说已是黄昏,天边大片大片的云彩依然火烧火燎的,红透了西面大半个天。夕阳像垂死挣扎的老人,始终舍不得咽下最后一口气。
屋里热得快接近蒸笼了。姑姑和婆婆抱着小表妹去田埂漫步歇凉。二婆婆则坐在院坝边的桂花树底下,瞅着那站上鸣着笛声哐当哐当的火车,啪嗒啪嗒地吃着水烟袋子。
薇娅听见了那水烟管里的咕噜咕噜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女娃子,笑。”
二婆婆回头瞅了她一眼,也笑了。
“二婆婆,我是第一次看见火车。”
“嗯,差不多。我那会子第一次看见火车,还是煤车头。我们就沿着嘉陵江边上的火车道,南下去青木川。妈呀,只听‘昂’一声,火车唰地就到了脚边,那冒着黑烟儿。我吓得两腿直哆嗦,脚一崴,身子就滚到道边的阴沟里去了,直哭。我爸爸立在窑洞里笑道一个大姑娘家竟这样没见过世面,咋还哭起来?我忙忙喊道这么大的长虫还吐着黑烟儿,差点命就没了。”
“哈哈哈哈……”
“你女娃子,还笑得出来。旁边的人都数落着我爸爸,你快快看看孩子,伤着没有?这畜牲危险的很!”
“二婆婆,我也觉得这火车和青竹飙长得一模一样。”
“甭说,还真像。”
婆孙俩人哈哈笑起来。
“老太婆又摆龙门阵呢?”
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只有一条左胳膊的身着黑色的卡中山装的老头子突然从侧门跨了进来,来到了院坝边上。
“哦,是亲家公?”二婆婆和薇娅回转头一看。
“呵呵,原来是?”
“她是我亲家母。”不知何时,婆婆抱着小表妹回来了。
薇娅听她们闲聊家长里短,自己则溜到二楼上,偎依着水泥栏,瞧那西边的晚霞玩。夕阳已下沉,天边正渐渐泛着鱼肚皮的来。几颗调皮的星星也悄悄爬了上来,眨巴着小眼睛。
“景色真美啊!多希望我以后也能够经常观赏到这样的景致才好。可是我还是舍不得那山那水啊。大山里也有这样炫彩的晚霞,似乎没有这里的壮观。太让人遗憾呢,偏偏儿呢,偏偏儿呢,偏偏儿让我遗憾。”
薇娅一个劲儿地胡思乱想着。
夜半十分,清风徐来,丝丝凉意浸润着疲惫的身体,舒服的人儿早已进入了梦乡,呼噜声响彻了整个屋子。
薇娅睡不着,悄悄儿地下了床,轻声走到阳台上,依着水泥栏,远眺。
只见清风过后,稻穗扬起阵阵涟漪,此起彼伏,就像正在接受检阅的学生兵一样。不知何时,藏在秧苗根处的青蛙也呱呱呱地叫了起来。一只在做指挥,一只在做领唱,接着,众蛙开始了今夜的大合唱。
“呱呱呱……”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薇娅托着腮,微笑着,心里啧啧地赞叹起来。
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是?是莲香!
那一刻,薇娅惊喜而激动地快要落下泪来。是莲香!
月儿似一艘孤船,划荡在天空,朦胧的月光沐浴着那片莲塘,隐隐约约的,莲塘好像活了起来。
穿着绿衣服的侍儿们水袖一甩,婀娜多姿,曼舞起来。白衣仙子被簇拥在中间,笛声飘过,仙子舒展歌喉,清歌一曲。那婉转,那纯净,那曼妙,震撼着整个月夜。
忽而,瑶池阿母绮窗开,弦乐声声入耳。舞姿、清歌谢幕,仙子奏乐图慢慢舒展开来。抚琴的,弹琵琶的,拨弄古筝的,吹箫的等一应俱全。相互配合,协调有致,相得益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那不是荷塘,也不是荷塘月色,倒像是瑶池仙境,或者西方极乐世界?”
薇娅眯离着双眼,朦朦胧胧的进入了爷爷讲的故事里。那瑶池仙境,那西方极乐世界,也是说书先生讲给爷爷听得。为此,爷爷多喝了几碗茶,差点没了船钱。
“这女子,咋睡在了阳台上?”
第二天天刚亮,二婆婆就起了床,看见睡在阳台上的薇娅,吃惊不已,忙忙地叫醒她。
随着仲夏的来临,天气也愈来愈热,知了一个劲儿地拼命喊着“热死了,热死了。”大人们也烦得了不得,拼命摇着扇子,来回在屋子里焦灼地踱着步子,试图要把这炎热干得远远儿地,可是总不怎么见效,那豆大的汗珠儿依旧滚落个不停。
薇娅和金蝶儿姐妹俩益发熟悉亲热起来。三个小女孩,一会儿玩躲猫猫,一会儿剪花样,一会儿滚到床上嘻戏。外屋金蝶儿她妈听见了,气得又大骂起来:“砍脑壳的些,又开始闹将起来了,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三个女孩子一听,早一溜烟儿没影了。跑到这边来,姑姑和婆婆陪着小表妹午睡了,二婆婆也打起了盹。
“不如咱去后山玩吧。”
银蝶儿提议。
三个人饶过姑姑家的房子,爬过一道田坎,翻过一座浓缩小山丘,这里又有六七户人家,两家平房,四五家泥瓦房。
金蝶儿带着薇娅来到了三间泥瓦房的中间一间。三人径直走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见一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妇女靠着床沿歪坐在凳子上,嘴角斜歪,两手两腿抖得厉害。地上放着一个碗,碗里还盛着米饭。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不住地叫着:“妈妈,妈妈,吃奶奶。”
年轻妇女歪着脸,看看孩子,眼里淌着泪花,想给孩子喂奶。偏偏她那手和腿抖得更厉害了,孩子怎么也进入不了妈妈的怀抱,只一个劲儿地哭着。
“过来吃饼干!”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走了进来,拽起小男孩就往外走。
“妮子,慢……慢……慢。”
“妮子姐,你妈让你慢点。”金蝶儿忙朝着妮子的背影喊。
“甭理她。”
屋子里就剩下薇娅和年轻妇女俩人。薇娅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妇人,模样儿挺标致,偏偏得了这么个不知名的怪病,一副身子早已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儿了。乱蓬蓬的头发,似乎从来都没有被梳理过。她示意薇娅,想让她坐下来玩。
“你还不快离了这不干净的地儿?”
薇娅正要找凳子坐下,却见银蝶儿跑了来,拉着她就往外跑。
薇娅只得跟着银蝶儿出去。
出门那一刻,薇娅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妇女,只见她满眼噙着泪花,大有许多话儿要诉说。
突然,薇娅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人来:“她的眼睛和小姨的眼睛一模一样。”
顿时,那泪珠儿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