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的话语仿佛晨钟暮鼓,瞬间将恍惚的意识拉回现实,如同一位沉湎在梦中的人清醒过来。
可随之而来,周围这泛着迷雾的城门,发生微妙的变化,雾气愈发浓烈,在黑暗中隐隐有“滋滋”的奇怪响动传出。
那问话人却不为所动,算命的吆喝也停了下来,似乎正是他说出的话语。
可单凭音色,又混沌非常,似乎又回忆不起之前算命之人的声响。
荒停在原地,没有动弹,却也没有回头。
按理说凡是听闻这话的,不该停,相反还得立马走,能走多远走多远,不然免不了身死道消。
不过这话实在是对他触动太大,他一直在奇怪这奇异的世界到底发生何事,与他脑海中熟悉的故事截然不同,或许此刻便能有一个答案。
是那个男人吗?一句劝说留下截教无数仙凡的祸星,堪为乱人修为第一,扰人清静无敌。
当然,以现在他对劫数的了解,便明白这不是人力能左右的。
这番留步哪是他在留人,分明是命数与劫难降临,逍遥仙人避无可避只能应劫,过不去便榜上有名。
碧游宫早有箴言: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
许多谨遵法旨的弟子,最后也迫不得已入劫,落得身死。这便是劫数降下,无力回天。
可无论结果如何,这道人的留步,真是催命之语。
身躯微微颤抖,手上空无一物,连烧火棍都不见踪影,看来此界并非现世。但又不是单纯的幻界,十分玄妙。
本来他应该浑浑噩噩的走下去,走出城门,如今突生变故,如梦初醒。四周便开始阴冷,刺入骨髓。
他想开口,数度张嘴,却没有出声。
那声音也在沉吟,似乎等他问些什么。
这并非是不靠谱的直觉,而是修炼金蝉后,玄之又玄的感悟。
且在这神秘之地,他丧失所有功法和体质,唯有活跃起来的,便是驻足在劫运燃灯中的劫煞,仿佛周围的气氛是那弥漫的燃气,本来静谧的它开始燃烧。
那是荒从未见过的光辉,直入心灵,包容世间,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万物周而复始,生死更替;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一团静静燃烧的火焰,于无垠混沌处,至下一宙元。
那火焰看似平淡,燃灯却摇晃的厉害,这是荒首次见到门派至宝显出不支的状态,也说明了劫煞的非凡。
阴冷的感觉弥漫而上,整个身躯仿佛被冻结,却刚一侵入丹田,就化作虚无,便连阴影中伺机的诡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便是这刹那观火,似乎周围已过去许久,那城门渐渐合拢,阴暗更盛。甚至墙壁开始渗血,其上无数图案浮现。
有辉煌宫殿,倒卷天河,人间炊烟,更有龙凤齐鸣,飞马奔驰。桃林仙园,无数仙人觥筹交错。
本是逍遥自在的仙境,却逐渐被浓稠的血液覆盖,一片殷红,仿佛有什么灾难即将到来。
荒心中猛地一颤,身躯如同挣脱诅咒,即刻迈步想前,朝城门行去。
城门已经合拢至一人宽,他侧着身子才勉强能挤过去,可就在此刻,那神秘声音再次出言。
“大劫已至,终有一天你还会回来的!”
这话音此刻他听的清晰,那莫名的感觉从何而来终于得知。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重重叠叠,阴冷而又机械,却偏偏组成连贯的意思。
若是普通人来听,绝对一个字都听不懂,可他偏偏能懂。如果非要荒形容,简直就像是一个缝合的怪物,身体不同位置挤压出的话语。
这时他没有留步,身子一蹿,便挤过城门,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他有预感,目视深渊者,同样被深渊视。
纵然对方有着他最想知道的答案,也绝不是在这样的场景。而且对方的状态很奇怪,是不是他知道的那人也很难说。
毕竟在此洪荒中,他从未于仙门典籍中得到丝毫往日的信息,或许只是他曾经的臆测呢?
况且此地诡异非凡,若是有什么道殁之类的存在,能够截取过往,获知他内心秘密,此刻诱惑也说不准。毕竟大道万千,他不过刚入门,实在难以辨别。
单说最后踏入洞穴,那神秘的尸臂,就极其诡异。若是阻拦他们逃生,为何又单单对他出手,身旁赤螭毫无影响。这其中绝对有着自己不知晓的因素。
周围迷雾消散,门外是无尽的黑暗,他的意识渐渐沉沦。
“嘎吱”一声,城门彻底关闭,在念头彻底消失前,似乎听到那血液狂涌,把一切淹没的声音,鲜红,而又寂灭的世界。
……
朦胧中,似乎感觉丹田一阵火热,干涸的法力渐渐滋生,如同吃了大补丸一样,温暖滋润。
双眼猛地一睁,眼前红发俏面,满含关心地望着荒。
“你醒了!”
赤螭见他苏醒,柔若无骨的小手便轻轻拿离腹部。之前荒感到体内火属增长,便是她利用道法配合丹药为荒医治。
赤龙天生火属,肌体本就炽热,是难得的对火属道气不排斥的良好媒介。纵使两人修行功法不同,起到的效果也是极佳。
荒运气内视,体内空空如也,幸好有赤螭为他疗伤,不然怕是昏迷这段时间,道气枯竭,身体便会内燃而忘。
看来阴阳城内的经历并非虚界意念,他们是本体被拉入。
荒起身一看,四周残垣断壁,到处都是堆砌起来的砖瓦。他之前便躺在一张破草席上,甚至能还看到一些破碎的红木桌椅。
看起来像是一座残破的小镇,不知灭于何时。或许兵祸,或许天灾,总之不详。不远处的角落,还堆砌着年久的枯骨,已然被杂草覆盖。
抬头一看,天空被黑暗笼罩,不见天日。若非是修者神目明视,恐怕和瞎子无异。更有幽绿火焰在远处浮现,凄惨而又悲鸣,荒野无数,光是闻一闻,就能品到那绝望的气息。
两人相视一眼,赤螭先给出了答案:“断魂山!”
怪不得觉得阴阳城内最后的赤炎山那么熟悉,虽然看起来炽火焚天,热气逼人。可对于金蝉来说,那劫难气息同起一源,才有此故。
当然,两者并非完全一致,否则荒当时就该判断出身处位置。应该是两处诡异之地的一种影响,造就那阴阳城的生路。
那是阴阳城出路不假,可回到现世,似乎也不见得那么妥善。
他自身暂时不能动法,赤螭看起来还好,可经历诡异客栈、太归子一战,也是伤势积压,若非凭着意志和劫煞奇妙,恐怕早已倒下。
此地更是险峻异常。
上次他来修炼千变,身处外围,就遭遇了画墓道殁。虽然很可能和斑斓虫有关,可也说明断魂山的威胁。
此刻仰头,已然看不到山峰景象,黑暗更是粘稠的像是墨汁。不用说,必然已在腹地。
看着身旁赤螭倦意难挡,双目暗淡,便知她也到了极限。
荒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握了握腰间,却发现空无一物,顿时猛地一惊。
这才发现平常伴在身旁,不起眼的烧火棍消失不见。他搜寻片刻才在道气内发现一只微型金乌,闭目养神,不过那金灿灿的翅膀上留有一道血色印记,不断腐蚀着它的躯体。
看来最后出城那刻,尸臂留下的攻击威力十足,连大罗法宝都被轰的沉眠。若是他本身受那一击,后果简直不寒而栗。
至此,冷汗虚生,此堂阴阳城简直惊险十足。
连他最为倚仗的少阳令都受损,他试着催动,对方也毫无反应,看来真的是伤了根本。
如今道法消逝,又身处险地,没了宝物傍身。荒顿时有种刚离虎口又进狼窝的郁闷。
赤螭凝视一番荒,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何我们同时离开,你却昏迷这么久,是那一剑伤及根本么?”
她也看到荒的惊世一剑,生生斩断太归子生机,分明是之前在天池取得的剑丸。荒之后萎靡不振,便是与此有关。
听的对方询问,荒也愣了一下,记忆停留在尸臂袭来那刻,莫非少阳令没有全然挡下攻击,被对方影响不成?
只感觉脑中混沌不堪,再一幕却已是苏醒之时。
可还未等他思虑,便听的赤螭低声警告:“有人来了!”
在如此危险之地,又是刚刚经历阴阳城变故,会是谁“恰好”路过呢?
两人顿时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