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家主的赵小楼也寻思着,该趁着今日的事情,解开一些误会。
比如之前那一声被容小龙错误理解为逐客令的叹息。
赵小楼道:“之前,令容少侠误会。实在是抱歉。”
这下容小龙就不懂了:“误会?”
赵小楼把徐长生卖的干净:“之前初见那面,不算是友好。我听了徐大侠说才知道。许我脸色阴沉了些。倒也不怪我。若是要怪,也该怪一下方卿和。”
不管是卖了徐长生,连方卿和都没有放过。
容小龙本就不懂,如今不懂加不懂,算彻底糊涂了:“又关方大人什么事情?”
朱成良反而旁观者清,插嘴道:“我估计是徐长生给这赵小楼讲了什么......”
容小龙对朱成良说:“讲什么?”
朱成良道:“无外乎就是替你去假模假样向赵家主告辞,然后无意中说起不知道为何容小龙这孩子闷闷不乐的。带着伤却要离开......‘想必是这孩子多心敏感,怕连累你们赵家......可怜这孩子了.......’”
朱成良头里是猜测,讲后面,开始绘声绘色学徐长生讲话。容小龙不用说都知道,必然是朱成良去旁观了一场。做鬼真是有便利啊。
一说到鬼,容小龙忽然想到成县令。
他刚要开口询问一番。
就听到赵小楼说:“容少侠大概不知道,若离离家出走了?”
一句话出来,赵帛和容小龙都惊讶:“离家出走?”
“为什么?”
赵小楼摇头,给了一个‘一言难尽’的叹气。只言语:“有一层是小孩子争风吃醋。”
他瞄一眼容小龙:“大概是有一分原因在容少侠身上?”
容小龙冤枉不已,分辨道:“我和若离姑娘只有区区两面之缘......”
他澄清道:“唯一一次和若离姑娘直接对话,还是不愉快的。”
赵帛作证,点点点头。
这个场景的连连点头,并非是挑衅的意思,而是再三确认。为其作证。
容小龙实在是不解,若离有什么理由,因为他离家出走?
“难道是因为方大人?”
——这是赵帛的猜测。
赵帛的灵机一动,原本在脑中循环的时候觉得荒唐,结果等到脱口而出,居然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回想了一下若离对待容小龙的态度。
这种猜测成立的道理又增长了几分。
容小龙和若离初见,是在淮城知府的府衙中。
若离姗姗来迟,很是惊艳。若不是她对待容小龙格外冰冷的态度和掩饰不住的敌意,容小龙会不会如他那样,对若离一见钟情都很难说。
可是若离对待容小龙的敌意,比当时对自己还要明显几分。
容小龙那个时候朝她施礼,礼数周全。而若离淡淡撇他一眼,对他做了个极其勉强的回礼。她若是一视同仁便就罢了,偏偏对待月小鱼很是周全和礼貌。
于是这种区别对待也表明了敌意。
......
赵帛不知道对于容小龙来说,他们两个人的友谊是何时建立的。许是第一次并肩作战,许是鹅湖木屋的狼狈。也许是别的。
可是对于赵帛来讲,他和容小龙的友谊,其实是建立在若离的敌意上。
赵帛当时面对被冷落的容小龙,其实心中多少是有那么一些幸灾乐祸的。这种幸灾乐祸并非是恶意,而是找到了一种同盟的兴奋和喜悦。
终于,被若离讨厌的,不止自己一个。
大概也是一种天性。一个人被单独讨厌,大概会自我寻找原因,可是若是两个人被同一个人讨厌,那就只能怪罪要眼缘上去。
他不对若离的眼缘,同样,容小龙也没对上。
两个同样对不上若离眼缘的,要同仇敌忾。
那个时候,在淮城衙门里,赵帛确实是如此理解的。他和容小龙,皆不受若离喜欢,是因为眼缘。
如今再想想,似乎,有哪一点关键,被他给漏了......到底是哪一点呢?
赵帛陷入沉思。
赵帛一旦陷入沉思,面上就严肃。他自己恍若不知。但是很能唬得住身边的人。这大概是因为他总是带着一张笑脸的缘故,一个平日里嬉皮笑脸,或者随和好说话的人一旦严肃或者发脾气,威力往往不可估量。
这一点在赵小楼身上也是如此。一张美人面的赵小楼若是沉思为难,常常蹙眉,沉下面色。往往会连陌如眠都被震慑住。
方卿和偷偷吐槽过:若是赵小楼以那样面目求偶于陌如眠,只怕早成了。端一张笑脸过去,显得没脸没皮的轻浮。
赵帛严肃一下,连带周围都静了。正好给赵帛陷入沉思回想往事提供了良好环境。
他把记忆往前翻,翻到淮城知府待客府内,那时候,容小龙初次见到若离。他初次决定和容小龙建立难兄难弟的友谊......再往后翻,若离令了他们去停尸房看凤台童子和随从孩子的尸体。
彼时他们对不予楼的威力一无所知。
他们胆大包天,在停尸房面对两具尸体谈论鬼神。那房中是两句孩童模样的新鲜尸体,还挂着一袭厉鬼专用红衣。他居然还能戏说出言。
还振振有词在停尸房谈论世上是否有鬼。
他自然信,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容小龙可见鬼。
可是他就是信。
但是居然若离不信。若离不信,并非如他信的理由那样公正,而是私心满满。他当时以为若离是爱和他唱反调,如今想想,若离当时敌意满满的,应该是容小龙。
当时大家说了什么来着.......赵帛眉头拧地更深。
朱成良嘀咕:“像个事情,比上茅厕还费劲辛苦......”
朱成良话没说完,被容小龙给‘嘘’断了。
同时中断的,还有赵小楼准备开口的冲动。
......
“原来如此,”月小鱼恍然大悟,“看来那位长老救你,大概是因为方大人的缘故吧?”
月小鱼说:“你不是和方大人交情很好么?”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若离的生气就明显了。所以,关键,好像不是眼缘来着?
他当时火上浇油:“交情很好,是如何好?一件如故?”
他当时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可是回想一下,都能想到自己当时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比如是坏极了。不光如此,不明真相的月小鱼还火上浇油:转移炮火到容小龙身上:“他与方大人算......一见如故吧。你说是不是?你和方大人不是还聊天许久?”
他当时紧跟着接话:“所以薛长老救你,也是为了方大人的示下?”
完全无辜的容小龙不知道自己刚刚随口一句惹来如此之多的追问,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胡乱点点头。
赵帛想起来,容小龙当时一点头,对面的若离面色就阴沉一分。容小龙再点头,又沉一分。
若离原本极其白皙透亮的肤色,如今倒是显得有点吓人。
对此,容小龙莫名其妙,倒是无所畏惧。
赵帛当时还故意感慨道:“方大人还真是喜欢养小孩。我听我小叔叔说,当初在论剑大会,雁南声初见杜盟主和陌少侠的时候,一个十四,一个十三。雁南声甚至没有出面,就把雁回和南声赠与了二人。而这二人果然不负雁南声期许,一个成了新任武林盟主,一个也是名扬天下。”
赵帛说完前情,又道后事:“如今两位英雄归隐江湖。雁回和南声都暂留陌家。虽然一时宝剑无主,不过,我觉得,这确实是暂时之事。雁南声雁大侠,只怕已经为宝剑寻到了下一任的主人了。”
.......然后,若离脸色就冷了。
是全然的那种冷意。
若是之前,尚且还能算是她不爱搭理人,如今却是明显冷面了。
当然若离如此变化,基本要怪赵帛的火上浇油。
可是天地良心,他是误打误撞才触到若离软肋的。并非故意。他只是想气一气若离,杀一杀她的锐气。
若是知道如此后果是换来若离的离家出走,那可如何了得?若离清丽,年岁又小,平日里没江湖经验,在方府娇养长大,若是在出走时候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估计要谢罪了。
赵帛想一想具体谢罪方法,一滴冷汗就‘呲溜’一下,滑进了脖子里。
那滴冷汗本就凉,过脸颊的时候又经过凉气,等到滑溜到衣领内温暖的脖颈的时候已经算是冰凉。冰凉的汗钻进脖子,已经几乎等于是打雪仗的时候被人往领子中塞雪球一样的感觉了。
塞了雪球会打寒颤,冷汗进脖子,也会打寒颤。
赵帛理直气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自己尚且浑然不觉,倒是下了身边两人一鬼一条。
开口吐槽的又是朱成良:“他神神叨叨的......别是中邪了吧?不然是鬼上身?”
想一想又不对,自己就是鬼,还没学会如何鬼上身呢。
不过.......问题来了:“这鬼,会不会上人身啊?——要不我试试?”
容小龙当着赵小楼的面不好直接开口。
朱成良见容小龙没反应,觉得他是默许。于是真的踱步到赵帛面前,上下打量起来,一脸的跃跃欲试。
眼看着朱成良就要把魔爪伸向赵帛的后背位置,以容小龙这个视角看过去,颇像‘黑虎掏心’的慢放版本。容小龙不好直接组织,轻咳一声企图作为提示。
却被朱成良视若罔闻。
他刚刚想预备再咳嗽一声,可刚准备酝酿一番,那般赵帛就险些拍案而起,那一番动作幅度不大,但是给做贼心虚的朱成良不小的惊吓。为鬼态的朱成良一跳三尺远,一脸受惊过度表情。
连带容小龙的咳嗽都给呛到了。
面对赵小楼方向的赵帛一脸恍然大悟状。显然是悟到了什么。赵小楼不急在这一时,于是抿一口凉茶,静静看着赵帛妆模作样。
赵帛果然要妆模作样:他先回头,对着忍者咳嗽而脸发红的容小龙起身鞠一躬,嘴上说:“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这厢配个罪过先。”
他见容小龙没动静,保持躬身状态抬头,朝着容小龙一脸震惊状:“你不应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宽恕我吗?”
容小龙一开始没有动静,纯粹是因为没反应过来。怎么沉思的结果是对自己赔罪?当下第一反应就是莫名其妙。等到回过神来,听清楚赵帛质问,又果断拒绝了:“三七二十一,我还是要管的。至于宽恕,我也要听个前因,再来算后果如何。”
赵帛悻悻起身:“这就没意思了。我可是无心之过。”
容小龙道:“你从赔罪开始就没说过你过在何处,就先赔罪再辩解无心,令人起疑。”
容小龙讲的甚是有道理。赵小楼点头,偏了个心。
赵帛无人支持,顿感凄凉。他假意悲愁一番,才开始正经。正式正经之前,他先正经卖了个关子:“小叔叔,你知道不知道,若离为何离家出走?”
赵小楼还是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回他,并不打算全然托盘而出:“......和方大人有了争执,小孩子闹脾气,吃醋罢了。”
赵帛给了赵小楼一个眼神,让赵小楼自己体会:“我觉得,是吃了容小龙的醋。”
容小龙刚刚澄清,又来一次。
“我怎么了了?你刚刚还为了我辩解的!”
赵帛道:“这不冲突。”
容小龙倒是要问个明白:“为何这么说?”
他索性全问了,也问赵小楼:“为何吃我的醋?”
赵帛讲:“方大人偏心你.......有意栽培你。看,直接给你领了陌家去,这是在给你保护伞呢傻小子。”
容小龙想到了杜衡和陌白衣。还未曾往深入想想,伤感就先涌出。
赵帛趁机开口:“当年杜衡盟主和陌家少公子那个时候跟着方大人行走江湖,若离还没进府呢。她没得吃醋。等到她到了方大人身边,杜衡都做盟主了,陌白衣也名满天下。她当然理直气壮霸着方大人一个人。结果没霸占几年,就多了一个你。你呢,岁数和她差不多,又是容家的孩子。得天独厚,这样想想,她好像就没有优势了。”
赵帛拍拍容小龙的肩膀:“这就像本来家里就一个宝贝疙瘩,忽然呢,爹娘说再生一个......老大肯定不高兴。”
赵小楼反对。说:“应该是原本家里就一个孩子,忽然有一天,领回来一个同龄的,说这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要和你抢家产抢爹娘抢店铺抢田地......不疯才怪呢.......”
容小龙冤枉:“我没有要抢啊......”
赵小楼翻白眼:“等你见了钱见了金子见了田见了大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