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刚刚一直都是敞着门亮灯?
若离这回也是有点傻了,居然直接坦荡荡问了容小龙一句:“......这生意白天都做了,晚上还要再做吗?”
容小龙很快反应过来她口中的生意是什么个意思。
没回复她,嘴上没应声,也没什么动作,但是耳根子却在夜里悄悄烫了起来。容小龙还挺庆幸的,这是夜晚,乌漆嘛黑的,就算是他如今落一个面红耳赤也不在话下。
若离那边也反应过来,在明白了自己说了些什么之后,懊恼的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有些懊悔和容小龙同行了。
这几年好容易在方卿和身边教养出来的礼数,涵养,举止做派之类,才跟着容小龙同行了几天,好家伙,连生意都坦荡荡的脱口而出了。
别说若是方卿和瞧见了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算是眼下的自己,也多少恨不得掐死容小龙来个毁尸灭迹。
这个念头闪过,她就听到身边的容小龙说话:“难道是毁尸灭迹?”
若离心跳慢了半拍,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很是想要问问容小龙,究竟容氏指路人的技能还有什么?除了见鬼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窥窃人心的能力?
一定有吧?确实是有的吧?
否则怎么她前脚过了脑子那句话,后脚就从容小龙嘴里秃噜出来了?
而眼前的容小龙,似乎想要不动声色的证明自己当真是不识人心,正在一脸严肃的示意若离矮身些,莫要再如梁上观月那样大咧咧的坐在瓦墙上了望。梁上君子就应该有梁上君子的职业操守。
若离依言矮下了身,然后往容小龙手指方向看过去,刚刚看过去还是一片暗沉。看不清楚大概。需要适应一番。
她耳边传来容小龙压低声音的动静:“有人出来了。”
容小龙尚且是少年音,故意压低,且距离很近,安静中能够隐约感受到顺着风而来的温度。若离一动不动,镇定的努力分辨那个方向的‘人’,但是她尽管如此,依然架不住她耳根子开始发烫的事实。
若离告诉自己,并非是什么害羞,亦或者旁的那些原因,只是因为她自小到大都被方卿和保护很好,不曾和一个陌生的异性接触如此近的缘故。所以不习惯。
只是因为如此罢了。未有旁的其他原因。
但是她依然没有张望到容小龙想要她看见的东西。前方隐隐约约,有月色,有月下矮树的影子,还有一口类似于井口的模样的东西,有人吗?
容小龙此刻又道:“看。”
到底看什么?
若离刚刚想要直接问出来,却猛然打住了——她看到了。
敞着门的地方,门口,立着一个人。那人大约是全身都着夜行衣的缘故,所以刚刚在门口立了许久,若离都不曾瞧见他。而这个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这才令若离确定了目标。那个东西,细细长长,可以把玩在手里,一段还有若有若无的火星........
是那个白日去而复返的老头的烟杆?
那老头刚刚就在这个院子里吗?
若离不明白,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身边:“你们白天和赵帛跟踪的时候,就跟到了这家吗?”
她说的含糊,决口不再提生意两个字。
但是容小龙依然听明白了。
他摇头:“不是。”
若离闭嘴了。
心里暗暗苍了个天。那白日见的老头都瘦的几乎皮包骨,居然.......在暗中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她白眼翻的太过于醒目,醒目到几乎可以并肩那个一明一灭的火星,若离回神后,再去看那门前黑衣人,却发现他已经抬起了本来低垂的头,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是能够看出来是皮肤苍白的人,体态甚至称得上不错,更加恐怖的是,若离一直没懂视线,她心里升起异样来,她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和自己对视。
若离想一句‘他好像在看我’,但是当下给她的感觉太过于压迫,容小龙只看到若离张嘴,似乎要说话,却没有一点声音泄漏出来。
容小龙觉得奇怪,顺着视线看去,却发现原本门口依靠那人不见了。
这下轮到容小龙去戳捧若离的肩膀:“人呢?”
若离过了一会才开口,结巴了都:“到,到井里去了......你信吗?”
若离刚刚眼睁睁看着,刚刚有个同样穿暗色衣裳的人从屋里出来,直接走过门口那位,一点没有停留,直接冲着井口走去,半点没停,就那么掉了下去。
那个人影的速度很快,不带一点犹豫,但是他甚至也没有做出任何一点类似于跳井的动作,他就是那么直直的走了过去,见到平地就迈步,看到井沿就抬脚,然后就那么非常直接的一脚踩空,直挺挺掉了下去。
那个人影消失在井口的瞬间,若离甚至听到了扑通的水声。
若离说完‘你信吗’这三个字,立刻抓着容小龙的腕子问他,眼神和口气都有点急切到疯的意思:“有个人掉进井里了,不是白天看到的老汉,体态不对,不是他.....你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没有?”
若离问的又急切又冲突,问的容小龙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
“我没有看到有人跳井,我刚刚没注意.......”容小龙刚刚开始还以为若离发疯的是这个,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看到跳井死掉之后的魂魄?”
若离立刻点头。
容小龙虽然心里嘀咕到有些发毛,但是还是左右转头看了看。
“没有。”他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若离那么急切想看到鬼,不过令姑娘失望总归是一件抱歉的事情,他就补充了一句,“可能没那么快......”
他这话刚刚说完,转头就看到有一双手攀附上来了他们面前的瓦片。
那双手青白,细长,带着明显的水渍,手腕很细,也是青白色的,穿着一件显得青白更加青白的皂色袖子的衣裳。
容小龙作势要尖叫,然后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若离的嘴巴。
这里,这是三层楼的客栈的房顶啊.......搬梯子都搬不上的房顶啊.......
若离这边已经反应过来容小龙脸色刷一下发白和手指一下发凉的原因了。她虽然顺着容小龙的视线看得直眨眼睛,但是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八成。
她用力挣脱容小龙的手,问他:“是不是很快?”
容小龙飞快意会,然后飞快点头。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声音发出来。
这个时候怎么就害怕了呢!
若离几乎要恨铁不成钢了,摇晃他:“问问是不是刚刚被丢进井里的人!”
若离眼不见不畏惧。何况她已经心知肚明,这所谓鬼怪,都无法伤人,跟别提什么附身,做法,发出鬼哭狼嚎之类。充其量就是个有思想的空气,最多令知会的人起到了心里发毛的作用罢了。如果碰不到容氏的指路人,那鬼魂将毫无用途。
可是容小龙就是指路人啊。
对于容小龙来说,别说能到鬼哭狼嚎,就算是眼见一番,这视觉冲击也足够强烈了。
眼前这个鬼生的........从未有过的吓人。
他从前所见的鬼,都是体体面面的。甚至不乏貌美如花,飘逸如仙的,从未见过这样的,那么像鬼的鬼。
这可是个......活灵活现,活脱脱的落水鬼啊.......
他甚至都要开始怀疑这个鬼的作死的终极目的就是为了给予他一个华丽且突然的惊吓。
........
这个鬼如今已经爬了上来,难为他,因为屋顶的瓦片被若离和容小龙占据了大半,他又非要让自己停留在容小龙的眼前视线范围内,只能白白放着左右一大片的屋顶空地不去,就半个屁股坐在那屋檐那块。
一个鬼,一个大男人的鬼,以一个拘束的,翘着二郎腿的姿态,湿漉漉的,面色清白的坐在一片瓦片大小的地方,直勾勾的盯着容小龙。
他显然是听到了若离的问题。
他回答的同时还是直勾勾盯着容小龙:“我就是刚刚掉进井里的鬼。”
容小龙:“.......”
他还在试图挣扎一下,想要故作不知。
虽然若离已经让他露馅,虽然若离让他露馅之前他的惊吓也让他露馅,但是他还是想要挽救一下。
那鬼直勾勾看着容小龙,把他试图逃避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双臂抱在胸前,没吭声,倒是先笑了一下。
他是个落水鬼的模样,狼藉不已,不管生前再如何,到现在也是个被泡的狼狈的落水鬼了,他那一笑,不管是什么意思,都无可避免的散发着冷意。
所以刚刚那一笑,被容小龙立刻理所当然解读成了冷笑。
他听到那鬼冷笑一声,慢吞吞说道:“别装了,你刚刚都和我对视了.......小脸还被我吓的发白,还想装作没这回事?”
他还朝着若离那边努努嘴:“人家小姑娘都知道你看到了,你连小姑娘的胆色都没有.......”
容小龙:“.......”
容小龙心道,这能一样吗?能一样吗?若离是看不到,所以不害怕。而且,知道自己吓人还跑出来,还挺光荣呢?一点都不愧疚吗?容小龙若不是要关系大局,他甚至想要跳出来给眼前这个鬼罗列一下他看过的所有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鬼!让他看看,什么才是做鬼的基本素质。
说一句马后炮的话,若是容小龙当初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这模样这尊荣的‘鬼兄’,他估计连尸体都在那个破庙里被啃成白骨了。
当场吓死都没什么可说的。
毕竟当时,连杜衡那个样貌,他都给吓晕了。
如今,他面对眼前如此惨况的鬼兄,还能冷静的演一出戏,可见这胆子是越吓唬越大的。
可以想见在不远的将来,他即便是遇到了惨状更加可怖的厉鬼,估计都可以做到心平气和,面不改色心不跳。
容小龙明知道逃不过,但是架不住眼前一时半会的逃避心态。
结果现实告诉他,现况是多么残酷,不光是那鬼不肯放过他,就连身边的同谋都不放过他。
若离从刚刚开始就戳他个没完没了,不停的给他拆台:“赶紧问啊!那鬼你怕什么?应该是鬼怕你!他要是敢做些什么,你就弄死他!”
这句话那鬼也听到了,冷笑一声:“我好害怕哦。”
那鬼也跟着发了个白眼。
不知道是故意想要激怒容小龙还是要如何。
容小龙终于开口:“你看起来不像是这个村里的........你是我们白天见到的走镖的镖师中的一员。你为什么会死掉?”
若离:“......???真的吗?”
若离也去看那个方向:“不会吧?我们白天看到的镖师,各个都生的不错......说不上是英俊潇洒也算是五官端正,怎么能把你给刚刚吓成那样?”
“我可没看出来,”容小龙这话是看着那个落水鬼说的,“他现在,就跟志怪话本里面会拖人家下水溺死的水鬼没什么两样.......”
“......”若离听了,十分同情,“好惨,你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鬼吧?”
若离这句话,很是叫那个鬼当场屁股一滑,差点摔倒。
对此若离毫不知情,她再接再厉:“我知道你之前见过一些鬼,各个都是体体面面的,生前风光如何,死后做鬼也是如何.......怪不得你今日会这么受到惊吓......可怜。你好惨。”
那鬼这下才明白刚刚若离的‘好惨’两个字是说给容小龙的。
若离从头到尾,同情的都是容小龙。
那鬼就真的有点不平衡了:“死的是我耶!我都死了耶!!!居然不同情我吗?”
容小龙面色平和,语调平静:“我朋友刚刚说,你是自己走着走着,就下去井里的.......我不能排除你是不是自己故意要死,然后趁机接近我.......”
容小龙再接再厉补充一句:“毕竟这个情况,我也遇到过。确实有人,故意去死,然后接近我,引我入坑......”
这事若离知道。
若离点头:“可不是。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可恶至极!”
那鬼终于被打击的不轻,一口气泄掉一般,支撑不住,扑通一下,滑了下去。
这距离可不低,三层楼的客栈的屋顶,到地面,好大一声扑通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