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寒冬真正降临了,持续不断的大雪下了两天两夜,天地之间除了雪片拼成的白再无其它色彩。
荒凉接替生机成为原始森林的唯一主宰,无论是掠食者还是食草动物都生活的分外艰难。
深埋在雪层下顽强生长的苔藓为马鹿野猪充饥,口味苦涩。
白茫茫的雪地中,猞猁狼群举步维艰,它们不复秋夏季节的肥硕悠闲,那身厚重的冬毛掩饰不了它们日渐枯瘦的身体,幸存的野兽疯狂寻找食物,期翼渡过今朝,见到明天的太阳。
那些不幸的猎手早已倒在冰冷的雪窝中,成为了其它动物的食物。
巍峨的巨石矗立在皑皑冰雪上,一只金雕勾住战利品从低空飞过,狂风使它无法像往常一样自由翱翔,远远望了一眼巨石顶端,其上积雪已被踩踏出一块空地,最高点烙印着特大号梅花,此刻并无生物活动。
金雕似是松了一口气,扇动翅膀,自巨石上掠过,逆着狂风,向自己巢穴而去。
冰雪被狂风卷动,侵蚀石檐下的土地,被猪皮组成的“城墙”拦截在外,寒冷的气流穿过猪皮的缝隙,吹拂在狍皮床,鹿皮床,貂皮床上,那里空空荡荡,今天上午老虎并不在家。
沿着雪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一路向南,越深入森林,呼啸的风声越剧烈,近零下四十度的低温冻结了空气中的所有水汽,干燥且寒冷。
北极星微微眯着眼睛,耳朵低伏,睫毛为它阻挡迎面的风雪,肩胛骨上下耸动,步伐缓慢,身体一侧蒙上一层碎冰细雪,几乎看不到它黑色的斑纹。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更加寒冷,也更加难熬。
去年冬季,北极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今年却要养育三头幼虎。
行走在雪地中,雌虎腹部曾经圆润的线条陡然收紧,使身体呈现锐角三角形状,前宽后细,那些积蓄的脂肪早已消耗的一干二净,而冬季刚刚开始。
东北虎一家需要更加频繁的狩猎,消耗与摄入是一个极易倾倒的天平,活动意味着更巨大的消耗,不活动意味着失去补给,饥饿,死亡。
它们不得不抽出大量时间用于外出觅食,所幸今时今日狩猎的重担已非北极星一虎承担,正如此刻缓慢前进的队列一般。
行走在最前方的并不是雌虎北极星,而是孟焦。
不知不觉,两个月时间飞逝而过,孟焦已经出生一百六十多天,优异的基因加上未知进化的力量,使它的体型突飞猛涨,漫步在队伍前段,体型仅比身后的母亲略小两圈。
按孟焦自己的估算,它现在体重应该已经达到了一百公斤上下,赫然一头半大老虎,身强体壮,牙尖爪利,狩猎技巧娴熟,已经具备呼啸山林,纵横无阻的资本。
这两个月对孟焦来说分外煎熬,一方面身体的发育正处于高峰期,每天都需要大量食物,另一方面冬季食物匮乏,火箭,虎三妹,哪个不是勒紧裤腰带渡日。
为了满足自己和弟弟妹妹的食物需求,孟焦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琢磨,上哪里搞肉,什么田鼠鼹鼠,雪兔狐狸,松鼠蛇虫,但凡长着一两肉,都进了它的肚皮。
超凡听觉无往不利,如同一台先进的雷达,准确地捕捉深藏在地底的硕鼠发出的微弱声响,然后被孟焦截断前后鼠穴,缉捕归肚。
刚刚进化的脚踝也成了孟焦的一大助力,靠着灵活的脚踝,孟焦苦练攀登技术,将滞留在巨石附近筑巢的鸟雀全给一窝端,鲜美的飞禽骨骼酥脆,咀嚼起来嘎嘣脆。
这样的小鸟飞禽孟焦抓了一大堆,一部分冻僵后堆放起来当闲暇时的零食,一部分作为奖励火箭和虎三妹认真学习的筹码,类似奖状,两个小家伙若是表现良好便可获得一只小鸟。
这味道香醇且稀少的食物无疑大大增加了它们的积极性。
经过一番激励,两头小老虎已经能够熟练使用虎语和孟焦进行交流,现在,限制它们表达能力的仅剩智力和词汇量。
据孟焦观察,火箭和虎三妹的智力仍在飞速增长,到成年时,应该就能与人类一般无二。
靠着挖老鼠,抓小鸟,逮兔子,加上虎母的劳动成果,这两个月算是勉强糊弄过去了,西伯利亚的冬季仍有四个月之长,孟焦整日愁眉苦脸,做梦都盼着吃顿大餐。
这不,今天雪势稍减,它便跟随母亲,带着火箭和虎三妹两个不安分的小家伙一起外出觅食了。
火箭和虎三妹体型与孟焦相差甚远,这一大家子行走在一起,若是不了解东北虎的人远远一望,定会以为北极星是雄虎,孟焦是雌虎,火箭和虎三妹是它们的孩子。
低着头,两头小老虎一个躲在孟焦身后,踩着孟焦的脚印亦步亦趋,一个跟在北极星身后,好奇的打量这冰雪世界。
它们还是头一次离开巨石这么远,和母亲兄长一起外出觅食,虽然这冬日的世界分外单调,但对这两头小老虎来说,依旧充满吸引力。
脚掌的绒毛减轻老虎一家踏破积雪的声音,林冠层遮挡了部分降雪,若是贴近树干行走,雪层便偏薄一些,可以节省些许体力。
孟焦耐力超群,倒不至于锱铢必较,纠结这点体力消耗,为了给身后的虎三妹减轻负担,它几乎不抬脚,硬生生趟着走,犁出两道雪辙。
这样的痕迹,任何动物见了都得犯嘀咕,不知道是什么怪物造成的。
孟焦已不是首次远行,自从那日追逐雌马鹿返回后,母虎便已默许它独自狩猎的行为。
说来好笑,母虎返回时孟焦正在巨石半腰处对火箭和虎三妹威逼利诱,这两个小家伙油盐不进,孟焦费尽口舌,它们抓住岩石,愣是一动不动。
孟焦先后尝试用碎肉诱惑,大声呵斥,均未起到作用,最后还是生拉硬拽,将两个小家伙从岩石上推攘下去的。
下山之路,只要迈出第一步,后续自然没有那么艰难,虎的跳跃能力和攀援能力足够应付这种地形。
火箭和虎三妹有过这番经历后,倒改了性子,每天清晨都要跟孟焦攀上巨石顶,享受寒风吹拂,模仿孟焦,三头幼虎一起瞭望自然风光,雪景森林。
只是不知道火箭和虎三妹能不能领略自然的美感,知晓何为“欣赏”。
巨石正前方,靠北区域是孟焦最为熟悉的地界,有几次孟焦甚至闯入了其它虎的领地。
东部孟焦也没少前往,唯有南方,它甚少涉足。
两天前,孟焦孤身前往巨石南部,发现了一群野猪留下的蹄印,经过估算,竟有二十头左右,其中包括一头体型硕大的雄猪。
猪径上,那头巨型野猪的蹄印最为显眼,比其它野猪的蹄印大了两圈,穿透积雪,直达土壤,孟焦猜测其体重很可能超过三百公斤,能够满足一大家子一周的食粮开销。
东北虎有个别号“猪倌”,在寒冷的冬季,老虎常常会循着野猪留下的脚印行走,一来节省体力,二来便于寻找野猪巢穴,猎杀野猪。
在远东地区的冬季,野猪一反常态,为了适应严酷的气候条件,它们会改变昼伏夜出的习性,改为白天活动,晚上睡觉,以保存体能。
这种特殊的行为与东北虎的作息正好相反,每当夜幕降临,猪群就会寻找一处避风港休息,待清晨再外出觅食,这种避风港便是它们的巢穴,一群猪往往有五到十个常住的避风港,以供它们转移驻扎。
野猪的避风港并不是树洞或者地穴一类的隐蔽地点,倒塌的大树树干后,浅壑土沟,只要可以遮挡北风,均可作为合适的休息地。
大群活动觅食,挖掘泥土寻找浆果植物根茎时,猪群会在雪地中留下路径,便是猪径,如果猪径出现在东北虎的领地中,往往会被东北虎所利用,顺藤摸瓜,捕杀野猪。
同身姿矫健,奔跑迅速的鹿类动物相比,野猪虽然性情更加暴躁危险性更高,速度却不太快,是东北虎最喜欢的猎物之一。
漫长寒冷的西伯利亚冬季,野猪可以占据东北虎食谱的半壁江山,大多数老虎狩猎野猪的成功率都在五成以上。
若没有这些披着粗糙皮毛黑漆漆的壮硕生物,东北虎的生活可能会艰辛的多。
老实说,见到这条猪径后,孟焦险些冲动的沿着蹄印追逐过去,自那日溪边偶遇三头马鹿后,一直到现在,它都未曾遇到成群的大型食草动物,都是单只活动的小狍子或者独行的马鹿。
似这般数量超过二十头的大型野猪群,还真是头一次见,也难怪孟焦差点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所幸孟焦向来冷静,未被兴奋冲昏头脑,它很清楚怎样能将收益最大化。
二十头野猪,除却最大的那头雄猪难以捕杀,剩余的雌野猪小野猪,半大野猪,若能猎杀五六头,大半个月的伙食就有着落了。
这一战至关重要,可以说它们这一大家子这个冬天过的好坏全指望这群野猪。
孟焦生怕自己掉链子,反复踩点,探查情报,冥思苦想,针对野猪的行径,制定了一个粗浅的狩猎计划。
首先虎母必须拉进队伍,它是家庭中的战力担当,拥有独自捕杀成年雄猪的能力,要是运气好,或许能猎杀两头雌猪,那可是三百多公斤的鲜肉。
火箭和虎三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该拉出来练一练了,实战才是最好的课堂。
孟焦不指望它们制造多大战果,只希望两个小家伙能够合作狩猎一头小野猪,它也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自己,孟焦野心不小,它制定了两个目标,一个是成年雌野猪,对它而言颇具挑战性,成功率应在五成左右。
另一个便是那头最大的雄猪了,孟焦打算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当初体型和力量远不及此时,就可以单杀雌马鹿。
现在已是半大老虎,倚仗强悍的身体素质,变态的体能,孟焦能不能猎杀一头体重三倍于己,性情暴烈的野猪呢,这是个未知数。
野猪的活动在一片区域的时间较久,孟焦倒不着急,针对这次猎猪之战,又对火箭虎三妹来了一场专项训练,教了它们不少新词,才开始行动。
雌虎的领地不小,顶着风雪缓慢前进,直到中午,一天温度最高的时分,孟焦才带着三头老虎抵达猪径。
道道蹄印零零散散,烙刻在雪地上,野猪的脚掌经常刨动泥土,上面沾染不少泥土,整条猪径半黑半白,在林地中格外醒目。
微微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猪骚味儿传入鼻孔。
无需孟焦提醒,火箭和虎三妹立即低伏身体,紧张的竖起耳朵,探听周围动静,北风将为它们带来足够的信息,帮助两头小猎手完成杀戮。
北极星也嗅到了这股气味儿,领地的主人对自己的领地中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它低下硕大的虎头,向前一步,踏进了猪径中,甩甩尾巴,用眼神示意孩子们赶紧跟上。
根据猪蹄印的形状能够辨别野猪到底是向前还是向后,孟焦一边行走一边瞄着地上的蹄印,那头雄野猪留下的痕迹依旧存在,这代表它的目标尚未离开猪群。
想到即将面对的强悍猎物,还有激烈的战斗搏杀,孟焦的心跳都有些加速,它很兴奋。
挑战极限本就是一种极为刺激的行为,尤其是伴随着搏斗,鲜血,死亡的猎杀,带来的快感异常剧烈,孟焦已经准备好,迎接疼痛,迎接撞击,迎接猎物尖锐的獠牙,壮硕的身躯。
只是不知道,那头雄野猪有没有准备好,迎接这头疯狂的猎手。
气味儿的浓郁程度可以说明猪群与自己的距离,孟焦的嗅觉经过长时间锻炼使用,已超过寻常东北虎。
它像一条排雷犬一样,不时低下头,深吸一口蹄印间的猪味,或是观察周遭灌木的形态,树皮上的猪毛和泥土,用这些难以注意的细枝末节判断何时能与猪群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