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山庄的第四天,李游书和欧阳知不约而同地在早上八点半睁开了眼睛。两人都是很少会起这么早的人,这样的默契让他们不由得认为是名为爱情的魔法在作祟。只是两人都只在心里疑惑,并没有说出来。如果说出来,那异口同声的场面肯定会让他们对彼此的默契产生新的疑惑。
“那个大钟在什么地方?”李游书一边扎辫子一边向欧阳知问道。
“在东二区吧,我记得好像是,待会儿导航一下就能找到了。”
“行,反正是你开车。”
“你不会开车吗?让自己女朋友来当司机真是过分啊。”
“诶嘿,很遗憾,我的驾照在家里,我没有带在身边。咱们尽量还是不要去做那些不靠谱的事情了好吧。”
“好吧好吧,真是的。”
东二区是比李游书和欧阳知想象中更加破败的区域,因为这些天一直在较为富庶的东一区活动,这种忽然坠入地狱般的感觉令两人都觉得有些微不适。路边尽是些歪歪斜斜靠坐路沿的佝偻闲汉,细瘦嶙峋的手臂抱在胸前,用那双充斥血丝、不怀好意的双眼凝视着二人买来的这辆破烂皮卡,仿佛下一秒就会不约而同地冲上前来阻住前路,将他们从车上拽下来抢个干净。
洇湿肮脏的街道上看不到车辆,不要说车辆,连两个轱辘的自行车都没见到一个。路面上的交通标示线早已被雨水冲刷的看不清楚,有部分路灯和交通信号灯都已经变成了摆设。街边的商店十之八九都是关门歇业、吉房出租,不然就是门窗尽破、橱窗碎裂、空屋一间,破皮卡如同进入了深夜的森林,虽然长驱直入信马由缰,然而所处环境却是危机四伏、恶意横生。
撑着脑袋注视窗外那耸动的恶意,李游书开口问道:“你说咱们来这边是不是个错误决定?”
欧阳知同样也察觉到了这里的不祥,但她是个不会为自己所作所为而后悔的人,即使情况并非自己所愿也绝对不会说半个悔字:“确实,是我低估了外城区的状况,不过既然来了就放下心来,不是还有你么,你确定连外面那些瘦皮猴都打不过?我觉得你能一个打一百个。”
“打住打住,你又捧我,我是不会因为你的花言巧语而上当的,昨晚我爸还说把我交给你,让你看着我,让我少闯祸,结果怎样?我来了钟城之后从来就没停下过手,打完了竞技场打欧彦君,打完了欧彦君打大怪物,感觉我这半个月来功夫都因为实战精进了不少。”
“是啦是啦,这不就是大有裨益吗,实践出真知,功夫当然是打出来的,总不能是用键盘敲出来的。”欧阳知说着打开左转向灯,“你看见大钟没有?”
李游书往前抻脖子,透过挡风玻璃勉强看到了那座高大巍峨的钟楼。
“挺漂亮的,还走么?”
“不清楚,应该还在走吧,咱们可以去里面看一眼。”
欧阳知话音刚落,什么东西“啪”地砸在了挡风玻璃上。
“靠。”欧阳知定睛看去,发现竟然是一颗鸡蛋。
见她打算开雨刷,李游书抬手制止了她:“没用,雨刷会把蛋液刷开,整个玻璃都会被蛋清糊住,咱们被人给劫道了。”
“那怎么办?”
“你说的啊,”李游书坏笑一声,回身去掏自己的背包,“既然来了就放下心来——放心开车、放心观景,自然也要放心打人。”
于是欧阳知将车子停在了路上,刚刚还有那么三两个人影的街道此时忽然竟变得空旷静谧,一个人都看不到了。虽然看不到人,但欧阳知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给环绕了起来。
“行么?”欧阳知虽然停下了车,但却随时做好了挂挡加速的准备。
“没事,你就在车里待着,我解决一两个,他们看了自然就不会自讨苦吃了,这就好像演义里讲的,先斩敌将,便胜七分,”说罢,李游书将不知什么东西揣进口袋,便开门下了车,“不过也不排除这帮子人狗急跳墙,为了钱冲上来把我分而食之的可能,我尽量解决。”
果然,李游书一下车,几个图谋不轨的脑袋便从小巷、街角和橱窗中伸了出来。见李游书不算高壮,一副学生打扮,那些人三五成群稀稀拉拉地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操持着手里的长棍短棒、砍刀匕首,一点点向车子靠了过去。
欧阳知见状觉得心里发毛,悄悄按动按钮,将除去李游书那边的另外三个车门给锁了起来。
“干什么的,抢劫啊?”李游书背着手环视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人群,态度和善地开口问道。
为首的一个老态龙钟却眼神凶狠的干瘦男人见状开口答道:“小哥,看你的打扮,不像本地人。日行一善,死后上天。赏点儿?”
“想要什么?”
“哼哼哼,那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车也留下,”说着,那老人斜着一双贼眼向欧阳知看去,冷笑连连,“至于那个姑娘,看你能不能留得住了。”
话音一落,老头身后几个壮硕如鹤立鸡群的糙汉子发出轰然嗤笑。
感觉到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欧阳知闭上眼睛懒得再多看一眼。
李游书闻言虽然心里有些恼怒,但嘴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地笑道:“我这人啊,驴粪蛋外面光,本身是没什么钱的。不过我有一样最值钱,你们这里谁最能打?”
闻言,站在老人身后的一个莽汉挤过人群走了出来:‘怎么,想吃拳头?’
“不不不,我是怕老人家信不过我,所以叫你来摸出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李游书说着举起手来,“这东西可是我的传家宝,你能摸出来,保证让你们这帮人足吃足喝三个多月。”
闻言,那汉子与老人对视一眼,围拢过来的饿殍们也发出不敢相信的讨论声。见他们迟疑着不敢上前,李游书更加轻描淡写、轻松写意地说道:“而且凭这件传家宝,赎我女友跟我走,应该也是可以的。别犹豫了,快来拿走吧,总是举着手我都累了。”
那汉子闻言虽然心里有三分警惕,但看李游书比他矮小瘦弱毫无威胁可言,便嘴角一勾,趾高气昂走上前去,伸手在李游书的裤子口袋里摸索起来。
“摸到了没有?”那男人身上传来一阵夏天的汗馊气味,令李游书觉得十分恶心,于是他屏住呼吸向他问道。
“没有啊。”
“哦哦,那就在另一个口袋里,你再摸。”
这时,站在不远处观望的老人提议道:“三子,别跟他磨磨唧唧的,再摸不出来,就弄死他。”
“诶。”汉子一边应着一边去掏李游书另一个口袋,在摸到他空荡荡的口袋后厉声说道,“老头子,他口袋里狗屁都没有,妈的敢——”
话音未落,一记寸劲冲天掌暴起,短短十几公分的距离内完成加速,李游书凌厉的掌风发出爆竹般的炸裂声响,掌跟狠狠撞在那汉子的下巴上,霎时便将其下颌骨连同颌骨关节拍了个寸断,将这高壮莽汉的痴肥身躯高高击上了天空。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男人的身躯飞离地面,在空中划过一道如同鲸跃的弧线,最后“砰”地一声坠回地面,摔了个头破血流,白眼一翻便不省人事。
欧阳知在车里听见了那声炸响,睁眼看时见是这种场面,不由得钦佩又欢喜地冲李游书投去目光。
“知道了吧,我这传家宝,”李游书说着握起拳头冲老人比划道,“这东西可是千金难换,只要有它在身,我的命、我女友的命,还有我们的钱财,谁都拿不走。至于能让你们饱食三个月,那也不是虚言——我把你们打成重伤,扭送你们进监狱,三个月牢饭那是起底。”
“揍他!”
李游书话音一落,四面八方的恶人发声喊,潮水一般向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李游书冲了过去。
“哼,打群架,倒也行!”
脚步声震颤、呐喊声如雷,李游书摆开架势,狞笑一起、杀气骤生。
“等等!”忽然,在众人铺天盖地的叫骂嘶吼声中,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清楚楚地盖过所有人的呐喊传了过来,“都住手。”
那声音气韵凝练、不怒自威,饿狼般的抢夺者听见这声音纷纷住了脚步,齐刷刷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李游书也听出了这声音中的不俗,于是收敛了自己的气势,好奇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我说老刘头,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不能随便抢人东西的吗?”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二十五上下的年轻人,鉴于出身自外城区的人日夜奔忙、生活劳碌,其真实年龄也许比目测年龄要小上一些。
那个指挥着众人的老人闻言,眼神东躲西闪地回应道:“呃……这个……我是看他穿得不错,想必是生活在上城区的人,这样的人抢了也就抢了,对吧?”
“当然不对,”面对老人的狡辩,年轻人没有给予认同,“我们从来不是针对生活区域,而是针对阶级阶层,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抢夺他人财物,甚至连吕德明、欧阳志承那样的人都不如!”
欧阳志承?听见这个名字,李游书脑海中闪过欧阳思吞并内城区“反欧阳企业联盟”那天,在众人失魂落魄逃窜而去时,欧阳思在最后时刻跟关恩昊说的话。他的话语中提及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的主人,是欧阳思并欧阳知兄妹已故的父亲。
老人自知理亏,但人老气盛、顽固非常,又守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后辈教训,自然是不肯认错,只是支支吾吾地便遮掩了过去。
于是,如同荡开河北军直取颜良的关云长一般,那个说话的人从众人为其让开的道路中走了进来,笑着看向李游书:
“是你把三子给打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