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见不得光之秘辛被揭露，此时谁都能想到尸毗罗汉该是何等心情。
愤怒，憋闷，奈何不得。
若是旁人敢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揭他的谋划算计，以尸毗的凶性早就将之挫骨扬灰，连一丝魂灵都剩不下来。
可偏生这般做的，是随巢子。
哪怕只是一堆分身的聚合体，可二者比对起来，尸毗罗汉这位举世闻名的魔僧依旧落入下风。
比道行法力，随巢子碾压尸毗一个大境界。
比寿元，随巢子亦活得更久。
比后台，随巢子之师可是域外劫仙，便是袁师也说真打起来，寂灭魔佛不是天志公的对手。
如此情状，让尸毗罗汉一张凶煞之脸变得好似个酱茄子般，难看得紧。
好在随巢子此来，也不是真个为了激怒尸毗让这魔僧恼羞成怒干脆拼命的，打了一闷棍，立刻又扔出一颗甜枣。
无视尸毗面色，继续又指点道：
“你这等破劫修佛之法，在魔道中确是一等一的，我可断言，以此法修行，你入菩萨位有九成把握，佛陀位则是一成。”
“我再赠你一法，可令你拨乱反正，必可入菩萨位，三成把握入佛陀位。”
听到此处，尸毗面色稍缓，佛眸亮起。
三成把握成就佛陀？
这在修行界，已是天大诱惑。
无一个修士能抵御，须知那可相当于劫仙之境。
尸毗原先那种疯狂而庞大的计划，在随巢子口中也不过只有一成把握，骤增两成，哪里还会不满足。
所有的观众们，也纷纷来了兴致，仔细聆听。
下一刻，又听随巢子道：
“此法极简，你既效仿的是佛祖，为何不干脆转逆为正。”
“你只需斩断与那万千颗的联系，散去佛毒，不再向那些个吃过你肉的佛子索求回报，大道顷刻可得。”
“那些佛子得你馈赠，承你因果，日后成就越高，你所得好处也就越大。”
“说不得你晋入佛陀的把握，还不止三成。”
“此乃正法，却比你先前手段还要高。”
这数句话说完，登时尸毗罗汉便愣在当场，颅脑如遭重击般，心念轰鸣。
而旁观的七十二省人，皆陷入热议争论。
正修逆修，二者谁更好，每一位修行者自有见解，此乃道争。
陶潜同样有所思虑，更下意识推测起尸毗罗汉的选择来。
多数人都认定尸毗不会听从随巢子的建议，那“正修佛法”听来似乎可以提高自己晋入劫仙境的几率，但那也只是随巢子的一面之词，谁知道真假？
若这位域外强者坑人，岂不是上了个大当。
不过陶潜却下意识觉得，尸毗只怕会听，至于理由？
正欲捋一捋时，袁师径直传音，提前揭了谜底道：
“啧啧，随巢子老哥不愧是天志公的传人，不施任何神通手段，三言两语，就可令得魔佛寺损失一尊菩萨，乃至于佛陀。”
“小子不用多想，尸毗志向成佛，是正是逆他根本不在乎。”
“随巢子已经给出一条明路，只要他不傻，必定会选。”
“尤其尸毗原定的毒计被揭穿，他若不选这条新路，佛门诸寺一旦开始排查吃过尸毗血肉的佛子，日后莫说是佛陀位，就是菩萨位他都未必进的去。”
“你且瞧着吧，尸毗非但会选那法子，还会顺手背刺魔佛寺一番。”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袁公所说。
话音刚落，就见得前一息还是满脸愤怒纠结之色的尸毗罗汉。
忽然老脸变得生动，嘴一咧，朗声大笑起来。
下一刻，其原本无漏的罗汉法身，瞬息生漏，浓烈到极致的魔佛辉芒凝成漆黑墨汁般的液体，喷涌而出。
这一幕景象，立时惊到了不知多少人。
各省沸腾，诸寺躁动。
场中的空蝉、莲杀二人，更是又惊又怒，首次有了一种局势失控，无所适从之感。
“散功？尸毗罗汉，竟真的斩断联系，散去佛毒？”
“不止，他所行乃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志，只怕是将自己一身的魔佛神通，尽数转为了正统佛法。”
“如此做，莫非无代价？”
“怎么可能？代价大了去，境界至少要从极乐圆满，跌落至极乐初，且后患极多，至少魔佛寺不会放过他的。”
“堂堂一尊罗汉，竟这般愚蠢？听了旁人忽悠，就自散神通。”
……
便在这诸多议论中，数刹后，黑光散去。
一尊魔僧消失，取而代之的，乃是一位慈眉善目，满身佛韵，但瞧来颇为虚弱苍老的僧人。
这老僧，毫不犹豫先对着虚空中，所有正瞧着此处的佛门大寺道：
“诸位，贫僧先前误入歧途，这才谋算诸位寺内佛子。”
“如今已自毁魔功，斩断联系，佛毒也尽数散去，还望诸位莫要怪罪那些佛子，他们每一位都是天生的佛修，得了贫僧些许好处，想来日后皆能有所成就，此也算是贫僧的一番功德。”
“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说罢这几句，尸毗罗汉也不管诸佛门大寺的回应，躬身又对随巢子施礼。
旋即，真诚谢道：
“谢过老哥点拨，此恩如同再造。”
“不过贫僧尚有一个不情之请……”
毕竟道行比尸毗高，不待他说完，随巢子探手便从怀中取出一卷古旧佛经。
径直抛出，佛光闪烁中。
立见得一间斑驳古旧的小庙，凭空显露。
庙前左右，以域外文字写有一篇谁也瞧不懂的佛偈。
庙门缓缓打开，立见得祥光蔼蔼，彩雾纷纷，十几位罗汉、菩萨行将出来，个个生的奇形怪状，有非凡佛韵，皆不是人族之属，遥遥都在喊尸毗过去。
尸毗犹豫时，随巢子适时介绍道：
“域外大渊，亦有诸多慕佛生灵，但因理念不合，未曾入那三千八百寺修行，也不愿栖身诸佛道场秘境。”
“这些道友求到吾师处，合力建了这座。”
“虽是小庙一座，已可容道友栖身修行，不必担忧被魔佛寺的佛陀们寻着，轻易打杀了去。”
随巢子说完。
空蝉莲杀二人，怒火更甚。
旁人则更加惊叹，尸毗罗汉则是喜不自胜。
陶潜在心底也惊道：“好家伙，策反、收留一条龙服务啊，尸毗罗汉欠下一脉好大人情，日后若真成就佛陀，天志公请他帮忙，他只怕也是根本拒绝不得。”
想到这一点的，不止是陶潜，其余人甚至尸毗自己也都明悟。
但他还是心甘情愿往里钻，连声谢道：“善！大善！”
说完，这当众改换门庭的老僧就要往那小庙里去。
见这一幕，空蝉和莲杀二人，终究再也按捺不住，各自对视一眼，都瞧出对方眸中的憋屈。
场中这连番变故，着实让二罗汉无比憋闷。
大好局面，轻易崩解了去。
追究起来正是陶潜、多宝这对无耻师徒所为，辛苦祭练的机械魔佛，被人提前下料，正在被夺舍。
己方最强战力，被人请来的外援轻易策反。
再这么下去，罪责大了。
二人此刻也有默契，一人大喝阻止，一人则径直施法，向背后靠山寂灭魔佛求援。
“尸毗师兄，三思后行啊。”
“现下仍有挽回余地，可你若真躲去域外，他日被寺中佛陀们寻到，身死道消尚是轻的，生不如死才是真。”
“再说你藏身那破烂小庙，难道就真有成佛之机？”
“佛陀果位何等艰难，怎可能转逆为正就可得了？”
“随巢子，必在诓你啊。”
空蝉之劝诫，言辞恳切，颇为诚挚。
可惜，立刻遭到自家前师兄的无情嘲讽，就听半个身子已经钻进小庙的尸毗，回首笑道：
“空蝉师弟莫要多劝，你境界不到，悟不到师兄所想。”
“你我师兄弟三人多年相交，师兄不会轻易舍了你二人。”
“待我得道后，再回来度你二人。”
“你……”
饶是空蝉一向牙尖嘴利，精擅口舌辩才，也被尸毗噎了一噎。
不过下一刻，另一头的莲杀蓦地怒喝道：
“弟子等无能，致使佛诞之事遭域外一脉毁坏。”
“有请南无寂灭佛祖，以无上佛法降伏此獠。”
莲杀怒到极致，说起话来倒有种市井无赖的气息。
他话音未落，就见万丈佛光汹涌而上，骤见那功德池上方，蓦地生出一道裂缝。
豁口之后，赫然是那寂灭佛祖的道场秘境。
令所有人都心悸不已的气息，弥漫全场。
哪怕是快要钻入那的尸毗，身躯也顿时滞了滞。
随巢子，对此好似早有预料，甚至就是在等着这一遭。
跟着笑了笑，探手入怀，又取出一卷书册来。
这书册，气机驳杂，神异非常。
其上，以上古神文书就三字。
不待旁人辨认，随巢子径直将那书册抛出，哗啦一下展开后，竟正好覆上那通往道场的豁口。
“佛祖之怒，随巢子却是承受不住，得由吾师来应对。”
“此书册唤作，内中有无穷山海，亦有吾师分身一尊。”
“若佛祖神威能破了我这宝贝，毁了吾师分身，随巢子转身便走，再由多宝道兄来应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