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下山,李修摔了几个跟头就不干了,凭什么要老子这么折腾,周正的衣服穿在身上,还是小了一号,哪哪都不舒服,怪不得自己摔跤。
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直运气,要想连着闯过十几座营帐,靠着这么摸黑闯肯定是过不去。芳官人小目标也小,她能卖个萌撒个娇糊弄过去。自己这么大的人,现在身份还是个内侍,和谁撒娇去?
“点上火把,列好队,问就说火器营的巡山回来了。”
队正吓一跳:“大人,别冲动。这不就让人家看个仔细了吗。”
李修一摆手:“不这样咱们下了山也混不进去。听我的没错,这下面好几家的旗号,偏没有火器营的,因为你们的大营在四十里外。他们想查证都没得查,就这么定了。点火!”
火把在密林深处亮起一条火龙,李修也是兵行险招,利用人的思维误区,反其道行之。尤其山下面是镇国公的营帐,他们心里最是有鬼,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肯多事,只等着发起雷霆一击。
趁你心虚吓吓你。李修的打算就是如此,过了镇国公的大营,后面就好说了,跟着巡夜的兵卒走就行。
丰台大营的兵很快发现了李修一行,赶紧报了上去:“有人穿山而行,看火把人数还不少,一百来人。”
镇国公收到了消息后,起身出帐,站在空地举目观望,果真是一个队的兵力,这是谁家这么认真的巡山?
“问问是哪家的?”
小校笼着嘴喊了起来:“上面的人,是哪家的兄弟?为何深夜闯我们的营寨?”
队正就看李修,咱们怎么说?
“报名,实话实说。问就是巡山迷路了。”
队正一咬牙,就这么办吧,不办也不行,过不去明后天的,自家火器营连带着柳爵爷都得成了叛军,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京师火器营二队!我们奉命巡山,天太黑迷路了。误闯大营!”
镇国公之孙一等伯牛继宗听到这句话,冷哼一声,狗屁的迷路了,就是来探我虚实的。死到临头了,还不安生。
“让他们下山赶紧滚!派个人跟着他们,看看他们还要去哪。”
小校又喊了起来:“从那边下来,绕过大营。胆敢乱闯,别怪我们不客气!”
李修哈哈一笑,成了,走着。
顺着一条小路摸下去,正好在营帐的一角。丰台营的兵都面色不善,冷冷的看着这队火枪兵结队从营盘下面穿行而过。
远处有哨探的人马聚过来问究竟,都被队正三言两语的打发了过去。至于火器营的队伍中为什么多了一个大个子的内侍,李修表示我姓周,周正的周,你要不信,你带着我去找裘世安好不好。
不是玩笑,他们不认识路,不能指望芳官的女人认路天赋对不对?她们只会这边,那边,就是这边啊,这边懂不懂?
空间的上下左右前后在她们的认知里根本不存在,就是这边那边,听不懂是你笨,敢还嘴就讨打。
李修认准了一个地标,一座小山丘一样的陵寝,奔那去,差也差不了多少。
十几里的路,也不是抬腿就到的,可是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了芳官说的擦盘子的配殿,那里有个老头站着,其实是个石翁。
李修走在了前面,这里归金吾卫管辖,很快有巡夜的过来拦住他们。
李修眨眨眼,认识,捏着嗓子学周正说话:“奉命出去了一趟,现在回来复旨。”
金吾卫瞪了一眼李修,装什么装,化成灰我都能认识你,真想给你一刀帮你完成作内侍的梦想。
“你进去,他们外面等着。”
李修依言而行让火器营靠边歇会,自己跟着金吾卫进去行在内帷。
“先带我去见裘世安。后面还有跟梢的,装着像一点。”
“你现在是谁?”
“周正。”
金吾卫点点头,故意的喊了李修一声:“周公公,你自己进去吧。”
李修躬身行礼,夹着腿进了行在。后面跟梢的也听见了这一声,回去禀报。
裘世安见到李修并不意外,还不怀好意的说他穿着这身衣服更显俊俏。
“老裘,不想死就赶紧报一声,皇上玩脱了。”
“闭嘴,你个兔崽子总是对皇上没有敬意。怎么回事?”
李修就把他的推断讲给了裘世安。
吓得裘世安一身的冷汗,贵妃要弑君,水溶还藏了进来,这可是没有想到的事。
“这些消息哪来的?”
李修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你徒弟说的。”
周正?
裘世安一眯眼睛,周正是老夏的徒弟,顺便认了自己。因为读过书,所以被皇上留在身边做个杂役,跑个腿传个话都是他。现在李修过来说周正反水出首了所有人,这话到底能不能信?
李修不想和他解释周正和贾家的恩怨,只说了一句话,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把裘世安给说服了。
“走,一起见皇上。”
李修拍拍身上:“我可一身的家伙,能去吗?”
“少废话,咱家用命保你。快走!”
裘世安是真急了,现在是十万火急的时候,只能相信李修不是个弑君之人。
嗯,李修也这么想。找个机会一枪打死皇上不是不行,可后续可就难收尾了。要不我就一枪打下去,反正自己现在不就是个“太监”吗。
永正一听李修跑来见自己,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事了,没事他不会跑出来的。
“带他进来吧。”
随着旨意,大殿的屋门一响,裘世安带着李修进了屋。
永正披好衣服,坐在榻上看着他:“杀了周正了?”
“没,留着他有用。”
“一个贾家,朕给你道口谕就能办得了的事,至于让朕的探花郎瞻前顾后?”
李修见礼,永正挥手让他起来,指指椅子:“坐着聊。出了什么事,让你冒险跑进来。”
这是大打感情牌,先是朕的探花郎,又说李修来冒险,三观不正的就得跪了。李修规规矩矩的坐下,这不是和他交心客气的时候。
“这么蠢的贾家,灭了也没意思。把他们留给对手,岂不是更好?”
皇上笑了,他是不知道猪队友的这个名词,但意思是相通的。拖后腿的绊脚石就是贾家的专用词汇,抢都抢不走。
“臣请皇上移驾,这里不能待了。”
“哦?说说看,朕这个君可不能轻动。”
李修也明白这意思,按照程序,天子的一举一动都要有个规范,尤其是现在的祭祖,错一点都要被拿出来说上好几年。
“内宫有人要对您不利,水溶潜在了铁网山之中,镇国公要反。”
永正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不是没想过后宫的某些人会做点什么,可一直心存侥幸不相信她会出手弑君。传递个消息什么的,朕都能再容你几年,你竟然跟亲手弑君,朕要灭了你九族。
李修大惊:“臣也是九族之内!少灭些,少灭些。”
永正嘿的一声,恨恨的锤了一下塌:“朕就这么让他们欲杀之而后快?”
李修赶紧站起来,裘世安都跪了直磕头。
“朕现在就去杀了她!”
“皇上,杀她容易。叛军才是心腹之患。”
永正听进去了李修的话,开始自己盘算,要不要先下手为强,调几营的兵灭了镇国公再说。
不妥,不妥,朕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南北两个王去的,或杀或削,朝中是再不能容忍什么四王的存在。
但是陆鸣还在路上苦苦的赶路,约好了明天赶到铁网山外,和柳芳一前一后的夹击前来增援的南安,史鼐更是断尾包抄,一气杀透南安的大军。
现在骤然发动,水溶极有可能跑掉,再惊了南安,我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在帝陵前的谋划就落了空。
李修很理解如今通讯全靠跑的局面,所以他再次劝永正:“事急从权,皇上关乎社稷安危,不可以身犯险。臣请皇上移驾五花山,那里不为人知且易守难攻。然后再给他们雷霆一击!”
“李修,你想唱一出空城计,朕能明白。可朕一走,不是同样打草惊蛇吗?”
李修卡了一会壳,无奈的跟皇上说道:“您能信得过臣吗?”
“爱卿何出此言?”
“圣上若是信得过臣,就把后宫都留下,您只管带着皇后走。臣在这里充个数,藏身内帷不见任何人。等到他们发动时,皇上在五花山指挥大军来救臣吧。”
裘世安赶紧随着说:“老奴也留下来帮着他。”
“好!果然都是忠臣!”
李修低着头心里直骂,你就是这个意思,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空城计也得有个诸葛亮抚琴,活该我来报信。
“臣有一言,事态紧急时,后宫倘若生乱,谁能辖制后宫?臣万死不能惊了众位娘娘的驾。”
永正瞪着他,嘿嘿冷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皇上,您得信臣。”
李修实在不想跟后宫任何人有任何的接触,知道自己戴上帽子的男人,最是敏感多疑的时刻,何况他还是个皇帝。我在你这屋里坐着躺着都行,可后宫的妃子们进来找我怎么办?您得给个痛快话,皇后跟着您一起走了,贵妃又一心想杀了您,总得有个站出来管住那群女人的吧。
皇上久久不能语,他实在想不出谁能辖制后宫。那群女人一旦知道他和皇后跑了,必定的要生事,让李修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去管她们,那不是找着帽子给自己戴吗。
“世安,去请皇后来一趟吧。”
支走了裘世安,永正才悠悠的说了一句:“让贤德妃来侍寝,有她在你手里,你还能多一分生机。”
破罐子破摔吧,贵妃是不能要了,那就干脆利用完她最后的价值。
李修苦笑一下:“您还得给臣做个证,她...身上的龙种要是没了,可不能说是臣办事不利。”
贾云春是死定了,一验尸有了龙种,李修当时就有个罪名,害天家子嗣。“随你随你!”永正烦死了,说又不能说,可不只能认了头。因为这事一旦捅破,你让皇上怎么办呢。
正君臣两为难的时候,皇后自内室后面进来说了办法。
“皇上,妇人难产死的多了。何必急于一时。给她一份天大的功劳,她自己就能吓死自己。一个贵妃而已,犯不着为她多虑。请速更衣,早走为上。”
一挥手,几个内侍进来架着不情不愿的永正帝进了内室换下龙袍。
皇后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灯下的李修,轻声嘱咐了几句话:“天家要顾情面,你大可不必。用她掉出水溶,你懂本宫的意思吧。我留了旨意,她天亮就会过来,别想着那点亲戚之情,她可未必认你。我们怎么走安全?”
“让火器营保着圣上原路返回,皇后也请换个妆扮吧。臣是这身进来的。”
皇后一笑:“倒也无妨,不能直接出谷口吗?”
“动静太大,柳芳在谷外埋了地雷,一步不慎可就百年身了。”永正在内室悠悠的说了一声,自己下令完全封锁的,结果把自己困住了。
“这一路可有危险?”
“臣送着过去,刚才走过一趟了,该有的嫌疑也都洗脱没了。”
皇后不在问,也进去换了一身内侍的衣服,跟永正一起跟在李修的后面出了行在。
叫过来一百火器营,又顺着路回去。走到了牛继宗的营帐前,李修示意队正喊话。
“受累给照个亮,柳爵爷嫌我等回来的太快,让我们继续巡山,天不亮不许回来。”
牛继宗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可能是被这些人烦到了,示意放他们过去,不许再从这里回来。
李修留在原地,冲他们挥挥手:“那我就回去缴令了。明天再见。”
永正帝拉着皇后踏上了山路,才觉得放下心来,扭回头看看黑暗中的皇陵,叹口气对皇后说道:“朕欠了他一个人情。此战过后,朕随他一个心意吧。”
“皇上就不担心他的安危?”
“梓童,金吾卫可还在他手上呢。”
皇后嫣然一笑:“臣妾有个主张。臣妾的龙驹凤辇给他送新媳妇进门,让他家开枝散叶岂不是更好。准保他乐的找不到北。”
“不封他的官?”
“人家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性子。”皇后白了永正帝一眼,夫妻二人相互搀扶着踏进了五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