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吱扭扭的走在空旷的街上,晨雾泛起,几盏灯笼也照不清路。一团团黄晕的光亮,仿佛飘在半空中的一般诡异。
两侧各有四名刑部差役,算上飞鱼服和龙禁卫,共有十人护卫着站在囚车里的李修。
没人说话,马蹄踢踏踩在石板路上作响,不时的打个响鼻,空气太湿润了,马儿有些受不了。
焦大躬着身子驾车,他不止一次的计算自己能有多快的把短矛从车辕下抽出来,再插进囚车中李修的胸膛。
算了好多次,都要十个数,原因就在于李修是站在囚车里的,要想一击毙命,自己也要站起来捅进去才行。
十个数啊,焦大心里叹口气,自己要是年轻三十岁,八个数就够了。现在这把老骨头,可没有那么快的身手咯。
怎么办?
焦大使劲的琢磨着,要是那小子能坐下或是蹲下就好了,自已一个转身就能一枪捅进去。你说这囚车又不是个站笼,你站着那么直不累吗?不行的话,只能下坑颠他一下。只要他摔倒在囚笼里,他就逃不出老夫的一枪!
打好主意的焦大,仔细的盯着路面,想找出一处坑洼来,凭着自己控马的之能,必定要囚车侧歪一下。
正在仔细寻路的焦大,猛然间勒住了马车,他浑身的汗毛倒竖,心生警兆。
不止他如此,飞鱼服已经抽刀奔了过去,截杀囚车,形如谋反,不管对面的是谁,杀无赦!
晨雾中,叮当几声兵器碰撞声音中,两条人影一触即分,听见飞鱼服的呼喝:“你们继续走,我陪他玩玩。”
龙禁卫一皱眉,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花炮来,凑着灯笼点燃了药捻子,一松手花炮飞窜起老高,啪的一声脆响,打碎了京城的静谧。
“坚持住,百数之内无有人至,斩顺天府上下!”
“好!那就等他们一下!”
“结阵护卫!”
龙禁卫和飞鱼服几声呼喝间,反而决定不走了,刑部差役纷纷抽刀出鞘,还有两人跳上了车,一前一后堵住了囚笼。
焦大眼神一凝,故意的跌落马车,藏身在马腹之下。他明白过来,自己不能着急出手,会有人一一调开守卫,给自己创造机会。
右手按住车辕,装作瑟瑟发抖,可就把短矛瞧瞧握在了掌心。
“房顶有人!”
“小心放箭!”
李修站得高,先喊破了房顶上藏着的人,可惜见到了人,箭矢也已经飞出了弩弦。
刷的一刀斩下,李修往下一蹲身,断箭从自己头上飞了过去。
“进屋子!”李修可不管他们有没有后手了,自己打开囚笼就跳下了车,一个飞扑,躲过了身后的弩箭,爬到路边房檐之下,躲在了一处门柱后面。
“敢用弓弩!叫人来,封锁城门!”一个差役不在隐藏自己身份了,掏出一个小号角呜呜的吹了几声。
剩余几人纷纷掏出炮花点燃放出,要不是雾大,李修都能看清那红红的焰火。
“穿云箭啊!有点意思了,这回是谁请谁喝过酒?”李修嘟嘟囔囔的探着头往外去看。
援军未到,杀手先至!
薄雾中冲出十几个黑影,一声不吭的直奔囚车而来。
房顶上喊了起来:“在我这里,房檐下边!”
李修咬咬牙,只恨不能用火枪,要不他早就一枪放倒了那人。
临行前,他换了身份过来,准知道这一路上要有这一出。要还是那书呆子,刚才那几只弩箭,就要了他命,那可怎么行。
晨雾中,大家都看不清,好处是给了他更多躲藏的空间。不妙的是,他也分不清敌我。
尤其是头顶上还藏着一个远程攻击的,要不先把他除掉,混战中自己人可是要吃大亏。
看看一人多粗的门柱,李修一蹬身后的大门,借着力爬了上去,猛地一探头,看清了弩手的位置。
双手一搭房檐,扣下一块瓦来,狠狠地砸了过去。
现在这位置很巧,他就在弩手的脚下不远,要是不低头,还不好看见他。两人离得又近,正砸中弩手的脚踝。
“诶唷!你找死!”弩手急了,几步顺着斜顶出溜下来,弯腰探头伸弩,想要把李修射死。
一愣神,屋檐下竟然没人。
头顶一疼,头发被门柱后面伸出来的一只手狠狠地抓住,就觉得瞬时头重脚轻一头栽了下去。
李修可是抓住他头发就顺着柱子往下滑,这么大的力量,弩手可是站不住了屋顶。噗的一声,脑袋就砸了地。
李修怕他不死,站稳了身子一脚就奔着子孙根踢了过去。看他都不喊疼,才放了心,抄起他的手弩,搭上了一根弩箭。
混战,冷兵器的混战。
李修怎么也瞄不准敌方,这才明白弩手为什么也不射击了,一个不好就误伤队友,实在不敢冒险。
他着急,焦大更急。果然他们也有准备,没看李修推开囚笼门就跑吗,压根就锁着。合着人家也在钓鱼。
本想把他捅死在车上的,现在可难办了。刚才瞅着他爬上柱子的时候,自己就该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杀人。一犹豫,房顶上的弩手就被他反杀,身手倒是看不有多高,可心思及其歹毒,揪着头发往下薅人,直接摔死。
这还是读书人的样子吗?
李修不认识焦大,真以为他就是个车夫,扫过他一眼后,窜了出去,奔着一个背对自己的黑衣人跑了过去,离着只有三五步了,才扣发了弩箭,穿了他的后心。
对战的不是差役,都是隐了身份的龙禁卫,冲李修一挑拇指,拎着刀去帮同僚。
李修又上好了一根弩箭,跟在身后冲到另一个黑衣人面前,怼着脸射瞎了他的眼,惨呼一声,被两名龙禁卫合力杀死。
战局立转,本来还有人数占优的黑衣人,顷刻间就被李修搅了局。不多时就被杀的大败,丢下四五具尸体,奔逃而去。
“勿追!带上尸首面君!”
一个差役的装扮的领头人发了号令,李修赶紧抓起一个黑衣人扒衣服,众人不解的看着他。
只见他很快的换好了衣服后,把那具尸体塞进囚笼,他却一身黑衣黑裤躺在车里,示意他们继续赶路,自己已经是“死人”了,不用管他。
“头!”
“嗯?”
“读书人都这么坏吗?”
领头的叹口气:“不坏他们怎么能做官啊。走吧走吧,早点送到了这位爷,咱们早点交差。”
几具尸体扔在了李修身上,还想着吓吓他,谁知李修已经闭上了眼睛装死,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行人继续上路,焦大是真哆嗦的继续赶车。不是他怕死,是被李修这无事生死的劲头,给唬住了。让他有了错觉,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书生秀才,而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杀神。
这样的人,他年轻时可是见过不少,生死对他们完全的无所惧,只想着怎么能杀死对手。
贾太君,咱家何时招惹上这么一位?一旦他乘风而起,那是要多少人的尸骨做他的台阶。自己这一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取他的性命呢?
走了没多远,焦大正胡思乱想间,隐隐的听着远处有马蹄声响。
“顺天府来了?”龙禁卫们相互议论起来。
李修忽然睁开了眼,冲他们说道:“顺天府有马队吗?”
“未曾听说。”
“那就是不是他们,赶紧藏起来,来的有二三十匹战马。”
“你怎么知道?”
李修不想和他们说自己是如何与哥萨克骑兵作战的事,只说道:“我陇西人,马群见的多了,自然听得出来有多少马。不想死就赶紧藏着。别上来挤我位置。”
焦大一激灵,一个翻身又藏在了马腹下。李修瞟了他一眼,没做理会。
龙禁卫众人分散躲在路旁,把一辆囚车孤零零的扔在了路边。
来的好快,这边刚刚藏好,晨雾中就钻出了一片箭雨,囚车瞬间被扎成了刺猬,囚笼内和李修身上的尸首,都扎满了箭矢,看上去就没有了活人。
忽的一阵风吹散了薄雾,二十多骑马队呼啸而过,杀马、断车、破笼,眨眼间囚车就被拆烂,马队犹如冲阵斩首一般,飞驰而去。
再看囚笼内早没了人,李修推开自己身上盖着的尸首,坐了起来。遥望那队骑手,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果然骑兵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之王,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冲阵,要不是自己让龙禁卫躲得快,全都要横死当地,人家照样扬长而去。
厉害!厉害!在京师内都敢用骑兵清场,顺天府和九门提督府,就等着流放一批人吧。五军都督府也好过不了,谁把他们放进的城?皇帝不查个底掉可是睡不好觉。
今天有二十多骑杀自己,明日就能有两万多骑冲皇城。
这是哪个皇上当家啊,怎么这么憋屈。不如永正多矣!
一边想着一边给弩箭上弦,就听一声小心,头也不回的就朝身后射了一弩,一翻身滚到一旁,抽出暗藏在背后的刀,一刀斩向车夫。
焦大藏身马腹,躲过了那波箭雨,顺势藏在了马尸之后,眼看着骑士斩碎囚笼,拎走了假的李修,心中虽然可惜,却也感觉机会来了。
此时李修坐起来后,身边无有一个护卫,龙禁卫们都还藏在各处,惊魂未定。一伸手从散架的车辕下抽出短矛,站起身就听见一声小心,心说晚了,直刺向李修的后背。
这次不用十个数了,三个数之内,你就命丧当场!眼前似有一道黑影掠过,也不在意,一枪刺空后,踏步向前又是一枪!
李修猛地向后一跃,看着车夫第三枪刺来,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刀斩下。
刀断枪碎,焦大就看见一个拳头到了眼前,想躲,却觉得胸口一痛,站不稳身子。被李修这一拳正砸中眼眶,噗通倒地,气绝身亡。
“好险!”龙禁卫们围了上来。
“你怎么知道是他的?那一弩箭射的还真是刁钻!”
李修揉揉自己的拳头,也是心有余悸,这老车夫的三连突刺,可真是不错。要不是自己早有防备,说不准还真就被他得手了。
“我听见马队的时候,他也听见了。那时我就怀疑他不是一般的马夫,你们一喊小心,我就直接给了他一箭。”
龙禁卫的头唏嘘不已:“见微知著,料敌机先。秀才公,这事过了后,不如来我们龙禁卫谋个差事。”
李修切了一声:“我胸怀天下,岂能给人家看门护院。快走快走,谁知后面还没有再来杀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