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 / 1)

月色溶溶,晚宴上,人人各怀鬼胎。

有见太子仍得盛宠,上赶着想讨好太子妃的;有嫉妒虞华绮美貌,想看她被羞辱的;更有那等心思不正,想趁此一观虞华绮姝容的。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太子妃这般言辞,并不妥当。可太子犯下那般错事,皇帝都不曾指责半句,太子妃这点小错处,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即便在座有人想为虞华绮说话,也因怕得罪太子,而不敢轻易开口。

朝臣命妇们不敢道出不妥,帝后二人,也没有出言阻止。

毕竟今早那件事,是在虞华绮身边发生的,不管她是否无辜,帝后二人总归有些迁怒,太子亦然。

太子甚至含笑,应和太子妃的话,“既如此,便请虞姑娘一舞,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传闻中的虞美人,是否名副其实。”

若太后等人还在,或许会因为怜惜,而帮着虞华绮说话。偏偏此刻在场,都是向着太子夫妇的。

虞父见状,面色一沉,正要起身出列。

闻擎却忽而开了口,神色颇为不耐。

“皇兄皇嫂这是何意?下一节目,便是齐王府进献的鼓乐杂艺,皇嫂非要旁人抢在前面作舞,是看不起我,还是因我拒了皇兄的美人,特意来下我的颜面?”

他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嚣张且狂妄。

太子的笑意僵住,唇角抽搐了下,“二皇弟多心了。”

夫唱妇随,太子妃虽然不解,她的夫君为何对闻擎如此宽容,但也只能勉强笑道:“是是,二皇弟多心了。皇嫂只是瞧你对寻常舞姬不敢兴趣,想让你见见……”

“我不想见。”

闻擎冷漠地打断太子妃的话。

太子妃噎住,委屈地看向太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安慰。

虞华绮坐在人群中,差点笑出声。

昔日周氏害她,父亲要休妻,便是太子前来游说,父亲才没有休掉周氏。说是游说,其实就是高高在上的命令。

还有太子妃,屡屡派人来接被禁足的虞歆。东宫的宫人,每次到虞家,都颐指气使,气派得很。

虞华绮从未见过太子夫妇这般憋屈。

她不知太子为何对闻擎这般忍让,看着太子阴沉的面色,痛快之余,不免又生出担忧。谁知道太子表面容忍,背地里会不会使些鬼蜮伎俩,暗害闻擎?

皇帝见场面尴尬,看向闻擎,警告道:“行了,对你皇嫂尊重些。齐王府的杂艺团呢?宣吧。”

闻擎也不惧,微微颔首,“儿臣遵命。”

虞华绮越看越莫名,皇帝这般宠爱太子,居然会容许闻擎忤逆太子?

未几,鼓乐杂艺团三十余人,手举着银柄火把,乘着敞口马车出现。

骏马奔驰间,黑夜中划开数道长长红光,华丽又有趣。

虞华绮没见过这样的杂艺,登时看住了。

闻擎扫视众人,佯作不经意的,视线在虞华绮身上多停留了几瞬。

他见虞华绮喜欢自己准备的惊喜,桀骜的眼底染上一丝笑意。

太子今儿诸事不顺,连看杂耍都没心情,烦躁地直饮酒。太子妃坐在他身侧,几次欲言又止。

待鼓乐杂艺表演完,气氛正热闹着,太子妃终于小心翼翼地出言,劝太子少喝几杯,却被太子无情挥开,“闭嘴。”

太子妃心知,自己方才出言,惹得闻擎趁机发作,落了太子的面子,让太子对她不满了。她不敢再劝,含恨垂下头。

都怪那不识好歹的闻擎!

太子妃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太子为何这般捧着闻擎。

若说是捧杀,荣王如此愚钝,太子还一味宠着,才是真的捧杀。而闻擎看着,就同野狼崽子般,野心只会越养越大,何必这样纵着?

太子妃思绪纷纷,一时没注意坐在自己身旁的太子。太子醉酒失手,竟摔落了杯盏。

“哐当”一声脆响。

正值杂艺团退下之时,阖场安静,这声响极为突兀。

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向太子。

与此同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慌慌张张走上前,“禀陛下,郑大人来了。”

太监话音刚落,篝火宴上,便闯进五名言官。

他们被侍卫拦在入口,为首的谏议大夫郑丹大声唤道:“陛下,臣郑丹求见!”

皇帝一听是郑丹来了,头疼不已。

他没想到,出来狩猎寻乐,还要见到那几个言官,只好扬了扬手,“让他们进来。”

郑丹一进来,就与其余四名言官齐齐跪在地上,向皇帝行了个大礼,“臣郑丹见过陛下。臣万死,在此请求陛下,严惩太子,还黎明百姓一个公道!”

原来,太子妃处置了阮星后,对外宣扬,是因梅良媛下的毒太狠,阮星才不治身亡。

阮家听闻这个消息,悲痛不已,认定梅良媛是杀人凶手,冲进了梅家,非要讨个公道。

梅家也死了姑娘,还是已经当上太子良娣的,前途无量的姑娘,他们同样记恨阮家。

两家争执不下,意外中,梅良娣的母亲说出阮星是太子禁脔的事。

阮家人不信,仍是闹个不休,谁知一来二去,竟真在梅家,发现了阮星被太子猥亵的证据!

这下,可是炸了锅。

阮家拼着滚钉板,踩火石,也要告太子。

一时间,皇城中流言四起,甚嚣尘上,谁都知道了太子猥亵幼童,迷恋幼女的事。

全皇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太子有位宠妾梅良媛,年仅十三,生得更是宛若幼女,他还残害了长子年仅七岁的伴读。

言官们得知此事,又听闻皇帝为太子遮掩,拼了老命,策马赶至浒嘉围场。

他们都是文官,赶路赶得满头大汗,面色苍白,还要跪在地上,苦苦劝谏。

堂堂太子,竟有如此癖好,成何体统?皇帝为太子遮掩,更是不妥,会令天下百姓寒心。

郑丹跪伏于地,请求皇帝严惩太子,还阮家,还百姓一个公道。

他还算克制的,言官中有激愤者,直言太子不配为储君,力求皇帝,废了太子。

皇帝大为光火,觉得这些言官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言官们个个慷慨陈词,激昂愤慨,颇有不逼得皇帝重罚太子,就不罢休的气势。其中有位言官,见皇帝迟迟未作决断,竟要触柱明志。

还好被坐在柱边的赵小侯爷拉了回来。

场面混乱不堪。

太子面色阴沉,含怒瞪向太子妃:阮家那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太子妃被责怪,也是有苦难言:事情一出,她立刻就派人去阮家安抚,还送了重金。宫人传回的消息,明明是阮家已经收了钱,安分守己,不敢再多说什么。谁知他们会突然闹起来?

原本气氛甚佳的晚宴,此刻变得尴尬而僵持。

皇帝坐在上首,终于开口,“够了。”

郑丹登时住嘴,偏偏还有一位左拾遗蔡珲,正说得愤慨,仍直言道:“荣王为嫡,齐王贤明,哪个都比太子更堪当大任!”

皇帝忍无可忍,沉声道:“蔡珲妄言,拖出去杖责八十,以儆效尤。”

言官有劝谏之责,滥杀或者随意责罚言官,会损害皇帝的贤德之名。几位言官,就是认准皇帝看重名声,才敢这般直言劝谏。

此刻几人见蔡珲被重责,一时皆是呐呐,不敢再言。

唯独郑丹,仍是铮铮铁骨,跪在御前,“请陛下严惩太子,臣等愿以死相谏。”

他这一说,其余几位言官亦纷纷跪下,说自己愿以死相谏。在场朝臣见状,陆陆续续也跪了下来,附和郑丹。

皇帝无法,他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拖出去杖责,为了安抚百官情绪,只得下了决断。

“既如此,便撸去太子全部职务,在东宫禁闭思过一年,不许上朝参政。待一年后,观其思过结果,再作决断。”

在场众人都知道,皇帝看重太子,这已经是皇帝的最大让步。

郑丹等虽耿介,却不是蠢的,立刻见好就收,赞颂皇帝英明。

皇帝心烦,令郑丹等都退下。

此情此境,太子无颜再装作无事发生,以身子不适为由,匆匆告退离席。太子妃亦赧然,随之离去。

笙箫丝竹依旧,晚宴氛围却逐渐低迷。

皇帝没了兴致,正准备让众人散去,却突然出了件喜事。

陇西节度使范秉上奏,陇西潍江江边,出现了尊神龟石像,天生异像。神龟乍一出现,整条潍江全都闪烁着金光。

范秉说这是天降祥瑞,已经将神龟运往皇城,并赋诗一首,以赞颂皇帝贤明仁德。

皇帝果然开怀,一扫不悦之态,重赏了范秉。

虞华绮坐在席上,樱唇半勾,笑得清冷。

这位陇西节度使,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讨皇帝欢心。只是不知,日后他谋反,刺杀太子之时,皇帝是否还会对他这般宠信。

因着范秉进献的祥瑞之象,晚宴气氛缓和了许多。

待歌舞尽后,虞华绮与众人一道,恭送帝后离去。

她回了自己的帐篷,简单洗漱,早早地上了床。

虞华绮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她刚刚才知,原来闻擎的生辰在八月。

如今已经入夏,离八月不远了,虞华绮念着,若能在此之前,和闻擎培养出感情,自己就能在他的生辰之际,同他说明自己的心意了。

她默默做着计划:现在闻擎同她已经越来越亲近,只是还不够,她想要更亲近些。

想着想着,虞华绮想到旁的地方去,又生出些担忧:闻擎今夜脸色那么差,也不知此刻好转了没有。

可惜此处人多眼杂,耳目众多,她不能亲自去看望他。

虞华绮念着闻擎,整夜都没睡好。

一时担忧他的身体,一时纠结追求他的法子,一时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很接近情人,一时又觉得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两人还只是好友。

如此这般,辗转反侧了一夜。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

四周的帐篷都有了动静,唯独虞华绮睡得香沉,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因着是在外面,巧杏不敢由着她的性子赖床,轻声把她唤醒。

虞华绮晕晕乎乎地坐起,好半晌,才委屈地看着巧杏,吐出一个字,“困。”

巧杏既不忍心,又觉得好笑,哄着她起身,帮她换上茜色骑马装,挽好发髻。

乍眼看去,虞华绮打扮得极精神娇媚。

可仔细一瞧,她的眼睛却是闭着的。

巧杏无奈,哄着半睡半醒的姑娘,用了些粥点。

既然来了浒嘉围场,自然是要出去逛逛的。

那厢皇帝已经率领众臣,进了密林狩猎。而女眷这边,围场单独给她们圈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区域,供她们玩乐。

她们可以在其间策马赏景,亦可在其间打猎,不过那片区域,只有兔子麋鹿等较为温顺的猎物,没有猛禽。

虞华绮随着大流,策马出去。谁知行到半途,听说闻擎早上发了高热,没随皇帝出发狩猎一事。

她心中不安,悄悄策马,掉头往营地里去。

正巧半途,遇见了来找她的凌致。

虞华绮认得凌致,凌致就是闻擎手下的双胞胎兄弟中,较沉稳的那个。

凌致对她很尊敬,甚至还行了一礼,“虞姑娘。”

此处无人,虞华绮下马,直接问道:“闻擎哥哥身体如何?”

凌致回道:“王爷发热了一夜,到现在滴水未进。虞姑娘可要随我去看看?”他也是没了法子,才私自来找虞华绮。

虞华绮闻言,深深蹙起了眉,立刻随着凌致,从小路绕到闻擎的帐篷。

她一进去,就闻到浓烈的药味。

闻擎躺在床上,烧得面色滚烫,嘴唇干裂。

帐篷里跪着几名宫女太监,捧着白粥浓药,却是半点也喂不进去。

虞华绮蹙着眉,娇丽的粉唇抿得紧紧的,几步跑到闻擎床边,在宫人的帮助下,把他扶起来,靠坐在自己身上。

闻擎是个成年男子,颇有些分量,她却一声未吭。

虞华绮端过宫女手里的白粥,轻声道:“闻擎哥哥,张嘴。”

闻擎烧得昏昏沉沉,已经全然不晓人事,竟也顺从地张开了嘴。

凌厦站在凌致身边,下巴掉了一地:虞姑娘敢是会巫术?他和他哥忙活了整夜,主子烧得连哼都不哼一声,怎么都灌不进药。这虞姑娘一来,主子这就能听见人说话了?

“哥,你真是个奇才!你是怎么想出,去找虞姑娘的?”

凌致扫了他这个不靠谱的弟弟一眼,拎着他的后颈,把他拎出帐篷。

虞华绮喂闻擎喝完一碗粥,又端着药,慢慢给他喂进去。

闻擎虽用了粥和药,却尚未见效,仍在发热。虞华绮拧了浸在冰水里的锦帕,慢慢给他擦拭着额心和手腕。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闻擎身上异常的热度才完全褪去。

虞华绮昨夜没睡好,今儿又忙活了一早上,见闻擎终于褪了热,她也不顾此刻是晌午,正是该用午饭的时辰,累得伏在闻擎手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闻擎醒来时,身上已经舒服许多。

他正要起身,忽而敛眉,感觉右手没了知觉。

低头一瞧,右臂上躺着个睡得酣甜,粉颊染满胭脂丽色的小娇娇。

他稍微动了动被压麻的右手,把虞华绮抱到床中央,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闻擎没料到自己会发热,他以为自己的身子早已习惯。

不曾想那道伤,到底还是太重了些,昨夜一吹多了风,就发起热来。

闻擎给怀里的小娇娇掖好被子,低头,想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忽而又止住动作。

他怕把病气过给了她。

盯着怀里惹人怜的小娇娇看了会,闻擎低声唤凌致进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主子,已经申时一刻了。”凌致闻弦音而知雅意,又道:“今日太子郁郁寡欢,所得猎物不多,您又因病,没有前往。此时是荣王猎得的猛禽最多,出尽了风头。”

闻擎眸色转凉,道:“让他们见机行事,必要时候,再助荣王一臂之力。难得出来一趟,猎物总是越多越好。”

凌致领命,他原准备离去,想了想,又道:“虞姑娘担心您的身子,主动想来看望您。因您昏迷,暗卫通知了属下,属下亲自带她来的,没有人看见。”

闻擎闻言,冷肃的面庞柔和不少。

大约是两人说话声太吵,虞华绮不适地嘤咛了一声。

闻擎忙拿被子,帮她捂住耳朵,眼神示意凌致退出去。

他给虞华绮搭了搭后背,“吵着你了?”

虞华绮大约是睡不安稳,蹙着眉摸索了会,找到闻擎的左臂,依恋地搂在怀里。

闻擎左臂上的伤口被她压到,已经愈合的伤口难免要再压坏,他想抽出来,小姑娘却不安地蹙起黛眉。

“唔。”

不过一个音节,闻擎就全然没了法子,任由她压着自己的伤处。

他慢慢给虞华绮搭着背,哄她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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