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潜上楼换好衣服下来,齐晖和林舒眉那支舞还没跳完,齐妍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对她刚才说的齐晖和赵沛航在他出事前后闹了矛盾有些在意。
他走到院子里去,远远看到她跟汤慕泽站在树丛后讲话,旁边有一个装饰性的木头水车挡住了两人的身影,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
这两人怎么会凑到一起的,难道齐妍以前就认识他?
陆潜从水车的另一边绕过去,潺潺的水流声遮挡住了他的动静,正在说话的两个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旁边有人。
“……我说过你的情况需要复诊。”
“如你所见,我已经痊愈了。”
“生病的人通常都不会觉得自己有病,而且讳疾忌医,只会让病情更加严重。”
汤慕泽勾唇笑,“究竟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的病情更加严重了?”
“当然是接近林小姐的事,我不认为你会那么好心提携明珠酒庄。你的目的是什么,收购,还是要眼睁睁看它破产?”
陆潜心里猛的一惊。
汤慕泽笑意不减,却倾身凑近她说:“你是对每一个病人都这么关心,还是仅仅只对我这样?”
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陆潜都没再听进去。
…
林舒眉直到酒会结束都没再看见陆潜。
对这个新餐厅感兴趣的来宾,疑问都抛给了她,让她暗自腹诽不已——关键时候,陆潜这家伙跑哪去了?
到场的宾客太多,她总感觉顾此失彼,怠慢了像赵沛航和单娴这样由她邀请来的客人,临走的时候才能多说几句话。
“不好意思啊,今天招呼不周。”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觉得东西很好吃,酒也很不错,今年的新酒一定要大卖呀!”
单娴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
一旁的赵沛航却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也不多说话。
林舒眉不知道他跟齐晖之间有恩怨,更就顾不上两人见面之后的摩擦,只知道她跟齐晖跳舞的时候赵沛航好像赌气似的,也拉着单娴跳了一支舞。
她把作为礼品的红酒分别递给他们,说:“喜欢的话以后可以经常来。你们医院这么多人,如果要搞活动,或者要聚餐,这也是个不错的去处,让陆潜给你们打折。”
“对了,陆潜呢?”赵沛航终于开口。
“谁知道呢,整天神出鬼没的,刚才就没看见人了。”
正说着齐家兄妹来道别。齐晖显然是故意的,手绕到她肩头轻轻一拍:“走了啊,林总,改天再约。”
“嗯,改天再约,齐医生,你们慢走。”
赵沛航气得五官都拧到一起去了:“这家伙还不如陆潜呢,你也看得上眼!”
林舒眉觉得稀奇:“我跟齐医生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谈得上什么看得上看不上,人家很赏光到我这儿来参加品酒会就是客人,总不好给人家甩脸色吧?再说你们以前不是同事么,今天骨科三节都到齐了,多难得!”
“别把我跟那种人相提并论,也别把陆潜给他放到一起,要是没有他,当年的事情就不会闹得那么难看,陆潜也不至于出事!”
“什么意思?”
赵沛航显得很烦躁,把手里的西服外套往肩上一甩:“没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也罢。”
林舒眉看向一旁的单娴,她摇了摇头。
“今天不是说这个时候,你也很累了,先休息吧,改天我再跟你详细聊。”
也只好这样了。
送走他们,林舒眉回到餐厅里,杯盘狼藉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有几个服务人员还在打扫收尾。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品鉴台和葡萄酒架,疲倦感充满四肢百骸,随意找了把椅子就坐了下来,定定的看着没有画完的那面手绘墙发呆。
“林舒眉。”
她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陆潜,拍着胸口说:“吓人很好玩吗?你刚才跑哪去了,怎么这时候突然又冒出来?”
陆潜没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的脸色说:“你看起来很累?”
“嗯,有点。”
“是不是喝了太多酒?厨房里有醒酒的汤。”
“不关酒的事,我没喝几杯。”她深吸了口气,“就觉得累,要应付各式各样的人,每个人都言不由衷,话也只说一半,也不知是为什么。”
陆潜起来走到音响旁边,餐厅的音响外观做成复古的点唱机形式,其实内核是最新的播放系统,手指点一点,悠扬清新的《moonriver》,就重新溢满整个大厅。
这个时候应该有杯美酒才够应景,但他只肯给他一杯温热的醒酒汤。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
林舒眉确实是累,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盘腿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杯子里的汤。
“今天的菜和点心都很好吃,大家都很满意,谢谢。”她这时想起跟他道谢。
“嗯。”
“你请来的蓝带大厨很给力呀,有没有想过请他来这里长期帮你?”
“他有自己的餐厅要打理,只能作为顾问,时不时来看看,就下菜单提提意见,长期的帮手还要另找。”
“我觉得你自己做厨师也没有问题,就是太累了,你身体可能吃不消。但是做餐厅的老板,你是不是还没有做好准备?今天居然都不露面,把所有的客人都丢给我来应付,你知不知道,那些菜的名字又那么长,那么复杂,比酒的名字还难背。我讲的舌头都打结了!”
陆潜没吭声,只是盯着她看。
“你别怪我吐槽,我知道你昏迷了这么多年,跟外界联系不多,可能多少有点社交恐惧。但既然都下定决心要去做了,该克服的困难就得克服,有的事就算不愿意做,硬着头皮,也只能正面刚啊!”
“你也有不愿意做的事?”
“谁没有?要维持表面的光鲜,背后不知要做多少妥协。”
她想起自己还被压在海关的那几千箱酒,真怕自己哪天醒来会突然白头。
陆潜没再继续问,而是向她伸手:“能不能跟我跳支舞?”
林舒眉惊讶:“现在?”
“嗯。”
这是迟来的邀请。
她连脚上的水晶鞋都脱下来了,现在就不是公主,他也不是王子,她和他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普通夫妻一样。
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甚至没让她有机会低头去穿鞋,就已经把她揽入怀中。
她咬牙:“陆潜你就不能让我清静会儿?”
“你累的话可以踩在我的脚面上,我带着你慢慢跳。”
林舒眉没好气地说:“那倒不至于,我还没虚弱到要踩着植物人跳舞的份上。”
他执拗地伸着手不肯收回。
林舒眉认命地把手放入他的掌心:“就跳一曲。”
“嗯。”
他的手搭在腰间,两个身影慢慢摇曳。
“这是谢礼。你不是说要谢我吗,总要点实际行动吧?”
“这算什么实际行动?”
“你跟汤慕泽和齐晖他们都跳了舞,就不能跟我跳一支?”
又是占有欲作祟是吗?
林舒眉白他一眼:“那是社交场合必要的人情往来,人家也不会嫌我跳的不好啊!”
“难道我会嫌弃吗?”
“你以前可嫌弃了!总是说这不对那不对,姿态不够优雅,转圈不够到位,不能跟着你的步调走……你怎么不买个充气娃娃陪你跳呢?”
“舒眉……”
“我知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你不记得了。我也只是顺便帮你回一回忆。不过你跳舞是跟谁学的?”
“我妈。”
这个答案让她颇感意外。
她一直以为他的舞是卜寒青教他的呢。
“你妈怎么会教你跳舞?”
“我刚考上大学,她就逼我去学车和学跳舞,说这以后都是必备技能,迟早要掌握。驾照可以到驾校去学,跳舞的老师她不满意,干脆就自己上手带我跳。”
林舒眉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
“那你陪她参加过酒会吗?”
“一两次而已,看得出她是想把我当成她商业帝国的继承人。即使我是学的医学,她也没有真正放弃,一有机会就想把我往那个圈子里带,后来我就再也不肯去了。”
“你妈还真是用心良苦。”
“后来有了你,我想,她的良苦用心总算有了去处。”
林舒眉想起曲芝华说,当初跟她结婚是陆潜主动提出来的,大概也就是为了转移他妈妈的这份用心。
“眉眉。”他声音沉缓,仿佛低音提琴的弦声,在她耳畔回响,“我以后都不会嫌弃你。你想要做好的,我会在背后支持你,给你掌声;遇到困难,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保护你,你可以尽你所能的去做你最想做的事情。我会一直喜欢你,尊重你,爱你,过去忘记的事,我也会努力去想起来。”
要是三年前的陆潜这么跟她说话,她大概要以为他是被人下降头了。
这时听来,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陆潜……”
“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但我还是要说——林舒眉,我现在不能跟你离婚,我们不要离婚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