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艺课结束,陆潜跟老师一起收拾好教室,又聊了聊他餐厅最近的菜色,回过头,才发现韩青还坐在角落里。
厨艺老师把烟拿在手里,本来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去抽支烟过过瘾,见状也停住脚步,悄声问他:“这位韩女士,你认识吗?”
陆潜摇头。
“她说今天第一次来上课,怎么了?”
“说不上来,感觉特别有钱。”
陆潜只看到她身边一只双c标志的背包,不由想到自己母亲也是这牌子的忠实拥趸,不以为意,笑道:“奢侈品集团的总裁都说咱们国家现在是首富面孔了,普通人有闲钱买个包也挺常见的。”
“不是这个。”厨艺老师说,“你记得我前段时间跟你提过,这栋大厦要涨租金,我打算换个地方吗?”
“嗯,记得。”
“上个月新学员报名的时候我就跟他们也说过了,上课的地点可能要换,万一有人觉得不方便了,就不要报名了,省得到时退费也麻烦。结果这位一听,没两天就来跟我说,这一层物业她都买下了,还是按过去的租金租给我,让我不要挪地方。”
陆潜一愣。
“你看,我也是你这反应。这不是现代版的买椟还珠吗?后来我问她,她才说,因为她女儿也在这栋大厦里上课,她才顺便到我们这儿来上课,假如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她就不方便了。”
有钱人就是这么任性啊!
老师跟这位新“房东”打过招呼才走,陆潜走过去,看到不远处的拐杖,取过来递给她说:“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韩青笑了笑:“你好像特别能理解我这种非要待到最后才走的心理,就是不想让人看见我出丑。”
陆潜道:“我以前在骨科,见过很多。”
“是吗?我是翻看现在小朋友们的语文书,有篇课文讲这个,才知道原来不止是我一个残疾人有这样的心理。”
“小朋友多大了?”
“今年才刚要上学,但她情况特殊一些,所以我比较超前,把普通小学的教科书都找来看了一遍。”她自嘲,“可怜天下父母心。”
陆潜点头:“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有司机来接。”她拄着拐杖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先下楼接我女儿。不介意的话,你可以一起来。”
陆潜看到她长裙下露出的一段,问道:“是义肢?”
“嗯,这条腿膝盖以下,没办法了,只能截掉。”她笑笑,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开始就是空荡荡的一截,义肢是最近才装的,还是很不习惯,不过其实方便多了。”
陆潜就没再问,先去把门打开,让她可以无障碍地走出去,才陪她一起下楼去接女儿。
原来楼下是一家专门收治孤独症儿童的教育机构,在全国都有些名气。
韩青的女儿天生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
手中一块画板没有涂完颜色,她不肯离开。
“这都是她画的吗?”
“是啊,外人看来可能觉得有些不得章法,但我一看就知道是她的作品。”
“不,她画得很好。”
陆潜叹为观止。
艺术多少需要一点天分来成就,但一般人群中特别出类拔萃的个体还是挺少见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孩子在绘画中展现出这样强大的表现力和天马行空的想象。
小姑娘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太在意,仿佛他这样凭空多出的一个陌生人,也跟一支画笔没什么区别。
韩青觉得抱歉:“你先走吧,我在这里陪她就好。”
陆潜想了想:“今天那个做药膳的汤包呢,你带了吗?”
厨艺老师把分好的药汤包两两放入一个纸盒,外面用日式的“风吕敷”包袱皮包起来打结,让学员们带回家自己实践做药膳。
虽然只是纯色外观,但正契合时下流行的ins风,反而显得有新意和质感。
韩青那份正好是黄白浅色调,陆潜就坐在对面,拿起一支画笔蘸颜料,在上面勾勒起来。
“朵朵,你看叔叔画了什么?”
小姑娘涂完了自己手中的画板,韩青引导她看陆潜手中的画笔。
他就着包袱皮的颜色,添了眼睛、嘴巴和猫耳朵,素色的礼盒立刻变成一只立体的“橘猫”。
“这里还可以添两只爪子,朵朵你来帮忙好吗?”
陆潜把礼盒推到她面前,她左看右看,把爪子添在了她觉得最合适的位置。
韩青露出笑容,对陆潜道:“太感谢你了,没想到你对小朋友也这么有办法。”
“以前做医生的时候也遇到过小朋友,总要想想办法让他们开心一点。跟你们做父母的心意还是没法比。你来厨艺教室学做菜,也是为了她吧?”
“嗯。我有朋友在这个厨艺教室上课,我是来看看他的。当然,也是为了朵朵。家里厨师阿姨一换人,她就不肯好好吃饭了,我想我亲自做的,总归好一些。反正我是会一直陪着她的。”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这边上课的学员我应该都认识。”
韩青摇摇头:“没事,我已经联系上他了。今天耽误你不少时间,你先回去吧!”
“嗯,我送你们下去。”
韩青的司机开一辆奔驰来接她们,陆潜很绅士地为她们拉开车门,把朵朵的书包放在后座,对她说:“下次我们再画个兔子,可以选个别的颜色,比如黑兔子或者巧克力色的兔子。”
朵朵眼神没有看他,却回答:“好。”
韩青在车内冲他挥了挥手:“听说你有个很不错的餐厅,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随时欢迎。”
…
失控的夜晚。
林舒眉本来以为夏天走远,会流汗的日子也已经彻彻底底过去了,没想到这会儿又热又喘,还不能去洗澡!
“陆潜。”她叫他,“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不爱洗澡?”
就算干净如他,骨子里也是个“臭男人”?
“……嗯?”
“想不起来了?你以前在医院上班的时候就是,难得回来一趟,澡也不洗,直接就沙发上挺尸。”
当然,她能理解那时他值大夜班累得很,有时候整晚不停有事儿被叫起来,手术台都不止上一回,回到家除了直接躺倒睡觉,其他什么都不想干。
可现在他又不值班,她看他刚才劲头猛得很呢,可完事了就不肯去洗澡。
他自己不洗也就算了,还拉着她,也不让她去洗。
“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洗完澡还不是待一起?”
她最近也没有半夜赶他回去啊!
不太对劲。
她又回头,看他那个直勾勾的、惘惘的眼神,问他:“说吧,到底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看她半晌,头又深深往下埋:“我不敢说。”
“行了,说吧,朕赦你无罪。”
他反问她:“你也有心事,是什么,说给我听听?”
“你又知道我有心事?”
他拉住她的手做坏事:“刚才在眉眉身体里,感觉到了。”
舒眉白他一眼:“你们解剖课老师教的吗?我怎么不知道那部位还有这么神奇的功能?”
他缠着她:“快说,不说今天就不让洗澡了!”
舒眉别扭了一下,说:“那个,今天舒律师给我打电话了。”
“舒诚?”陆潜声音都绷紧了,“他找你干什么?”
“你别那么紧张。”舒眉拍他,“是律师费啦,要付钱啦!你知道多贵吗?”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她突然羡慕高月,嫁给了同样做律师的唐劲风,这该有多好挣!
舒诚还极有耐心地跟她解释:“我们一般都是从最终争取到的财产数额中按照一定比例来收取律师费的,现在你们因为还没有进入最后分割的阶段,我只是就这段时间的工作收取一个大体的费用而已。”
还“而已”!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豪门争产案到最后都败给了高昂的律师费。
舒诚的来电提醒了她,离婚事宜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下去,也是时候做个决定。
他们现在是没有进展到财产分割的阶段,而是向着反方向前进,两人又睡到了一张床上。
她有时候也鄙视自己——这剧本不对呀,怎么演着演着就成了限制级呢?
但舒诚打离婚官司大概实在见得太多了,对这种情况都见怪不怪了,觉得这有什么呀,太正常啦!只要她把前面的费用结清,余下的官司要不要继续,都随她心意,他完全能hold住。
陆潜听完也像松了口气,手指轻轻梳理她的头发:“没关系的,要不然,这笔律师费我来帮你出。”
离个婚律师费还要前任来出,那也太衰了吧?
“不用了!”她义正言辞拒绝,“这点钱我还是有的,就是觉得……怪心疼的。”
“舒律师也做了不少工作,要不是他这么认真,我还不知道我爸给我设置了这么详细的家族信托,还有这么多房产。至少我们名下的财产现在都很清晰了,这也算是功劳一件,付钱不亏。”
这么一想,确实也是。
“那你呢?我的事儿说了,其实也没什么,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你刚才想说又不敢说的是什么来着?”
陆潜看着她,斟酌良久,才开口道:“我是想,假如我们当初那个宝宝还在,我会不会是个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