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卓清和屠烈正在承受“非人折磨”之时,神焕依然跪在御剑峰公良家的山门前。
时间越来越靠近十年期满,神焕的心境反而越来越平和,无喜亦无怒。****聆听山巅剑声,那剑声中所传递出的每一次错误,都告诫着神焕自己。
山巅练剑之人虽只练习基础剑技,但得到公良鸣霄《剑之极意》真传的神焕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基础的重要性。天下间再复杂、再强大的剑技,亦是由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扫十二技组成。
山巅偶尔也有实力高深者练习上层剑技,甚至能发出剑律之声,但在神焕耳中,这些剑律却不如那些错误百出的剑声来得有益。
这八年,对神焕而言安静得出奇,除了最初那段时间常有人来骚扰滋事以外,后来就再没看见过公良光耀那幼稚的报复。八年间偶尔有人来御剑峰拜访公良家,看见跪在山门前的神焕,因为不明就里,并没有轻易招惹。
“也许,是公良家有人阻止了那公良光耀的报复行为吧,或者说,那公良光耀已经自己意识到他所做的事情是毫无意义的。”神焕如此猜想。
这倒是神焕高估公良光耀的悟性了,或者说高估了公良光耀的胸襟。
自从被神焕斩断赤麟剑后,公良光耀就一直对神焕耿耿于怀。在第二次被神焕所败之后,公良光耀更是恨不得将神焕千刀万剐、生吞活剥。即使神焕在公良家山门前跪上十年,依然不足以平息他的愤怒。
之所以这些年没有什么动作,是因为最初的那些失败让公良光耀意识到了派实力太差的人去找神焕麻烦,不过是白费功夫。要想真正令神焕蒙羞、颜面扫地,必要让真正的强者动手!
这些年,公良光耀一直积极经营着和族外强者的关系,由于他性格的转变,许多强者都对他敬而远之。直到最近,他才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一名黄衫剑者来到御剑峰之下,望着半山腰处的公良山门,心中已经在盘算此事过后,应该向公良光耀收取多少好处。
黄衫剑者刚刚踏上御剑峰上山石梯,便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定住了身形。
“我劝你还是别上山了,回头吧。”
黄衫剑者警惕地急转身,手已握住背上剑柄,循着声音望去!从声音判断,出声之人距离并不远,这么近的距离他却没有察觉到对方,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巨木下,一位穿着粗布衫的剑者正靠在树干上。在那剑者的手臂上,绑着一块大小和手臂极不相称的磨剑石,那剑者正拿着一块好似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破布,轻轻擦拭着磨剑石的表面。
“你是谁?”黄衫剑者警惕地问道。
“萍水相逢,何必在意名姓。”磨剑人目光一直盯着臂上的磨剑石。
黄衫剑者看出磨剑人实力只有疑境二阶,暗暗松了口气,心中警惕已去七分。毕竟,他自己已经是疑境八阶的强者了,疑境二阶之人,对他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你刚刚说什么?”
“我劝你还是别上山了。”磨剑人重复了一次。
“为何?”
“我知晓你的来意,但你今日注定无法满意而归。”
“哼!你要阻拦吗?”黄衫剑者冷哼一声。
“非是我要阻拦。”磨剑人依然自顾自地擦拭着他的磨剑石,“你的剑,有一种被金银玷污的腐烂气息。上山,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磨剑人的提醒,在黄衫剑者听来,就是不折不扣的挑衅了。
这黄衫剑者能有疑境八阶的实力,也是一方强者,何曾被人如此当面挑衅过。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而是一位真正杀人不眨眼的主。
眼见一个疑境二阶的陌生人竟然也敢在自己面前口出狂言,黄衫剑者一时怒极反笑:“自取其辱?区区疑境二阶,却在这里大方厥词,才是真正的自取其辱。现在道歉,尚有一线生机,否则,剑下留命!”
“好心提醒,反遭威胁。怪不得你的剑会发出这样腐烂的气息,怪不得你的剑尚未出鞘,便能让人听见刺耳的杂音。”磨剑人这才第一次抬头看向黄衫剑者,“疑境二阶又如何?你自信能胜得过我?”
那黄衫剑者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竟然问我有没有自信能胜过你?疑境二阶,在我眼中与蝼蚁无异,翻手间便能拍死无数。”
“也罢。既然你如此自信,那便出剑吧!”磨剑人无奈道。
黄衫剑者受磨剑人一激,霎时涨红了脸。他堂堂疑境八阶的高手,对付一个疑境二阶的家伙,却要先出手,好似被人让招似的,令他倍感羞辱。但急怒攻心的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手上用力,拔剑出鞘!
长剑夹带锐利剑芒,破风响尖锐带杀,直刺磨剑人面门!
磨剑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黄衫剑者出招!
疑境实力,岂是等闲。那黄衫剑者也确实有几分真材实学,持剑的身影在空气中留下一串残影!
与普通残影不同的是,这些残影竟然也在跟着黄衫剑者的身形移动!
磨剑人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残影,也同样具有和实体一般的攻击能力,不可小觑!
但磨剑人仍是不打算出剑,甚至连手都未握上过剑柄。
长剑逼命,就在刺中磨剑人面门的前一刻,异变突生!
磨剑人双目一瞪,剑意外放!黄衫剑者手中长剑竟然如同被喝阻了一般,停在磨剑人眼前一尺之遥!不论是剑锋,还是剑芒,都不再前进分毫!
黄衫剑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失惊色。但是不论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催动气力,手中长剑依然无法再向前进,令他又急又气又恼,一时汗如雨下,不知所措。
“如果你是用刀、用枪、用锤之人,甚至拳掌对战,我都不是你的对手。”磨剑人实话实说,“但你偏偏是用剑的。用剑,你甚至连伤我都做不到,何谈取胜?”
“这……这是为什么?”黄衫剑者的声音已经有了颤音。
“你现在不明白,将来恐怕也难以明白。”磨剑人并没有向黄衫剑者解释的那份好心,“你只需要明白,你连我都伤不了,到了他那里,更是自取其辱。回去吧!”
说罢,磨剑人手指在黄衫剑者剑锋上轻轻一弹。黄衫剑者手中长剑顿时脱手,旋转数周后插回了他背上的剑鞘中。
磨剑人起身飘然而去,只留下黄衫剑者呆呆伫立原地……
这一天,神焕还是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夕阳西下,天上迤逦着几块白丝条般的云彩,被晚霞染成了鲜艳绯红的彩缎。天剑十峰,亦被晚霞所染,天地间好似铺开了一副瑰丽的织锦。
御剑峰上,剑声渐止,代表着已到了休息的时间。虽然公良家一向极重家族无力,更重家族在外的威名和颜面,但并没严苛到要求族人晚上也要修炼。
“既然来了,又何必这么快走呢?”安静了一天的神焕忽然开口道。
离开的人停住了脚步,犹豫了片刻,最终是坐在了神焕背后的石梯上。只不过他所坐的这一阶,距离神焕所在的小坪,约摸有百阶之距离。
“今天这里有剑律响起吗?”神焕问道。
“没有。”
两人的对谈声很轻,但两人都能将彼此的话听得清楚分明。
“哦?那你怎么会来这里?”神焕实在想不到除了剑律之外,第二个能吸引磨剑人到来的原因。
“单纯好奇罢了。好奇那个雨夜后,如今的你又是怎样的成就。”
“好奇?”
“怎么?我不能好奇吗?”
“当然可以,只是一时有些不适应。”虽知道磨剑人早已今非昔比,但神焕还是对好奇这种情绪会出现在磨剑人身上略感讶异,“不谈此事。那你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吗?”
“在我上山之前,我便已经达到我的目的了。”磨剑人的语气中有种神焕捉摸不透的意味。
“你的剑未随身?”即使看不见磨剑人,神焕依然发现了此时的磨剑人身上并没有剑,这对现在的神焕而言,并不困难。
“在上山前,我将剑留在山脚处了。”磨剑人回答道,“不负剑来见你,是一种见证,负剑来见你,就变成朝圣了。”
神焕当然知道这个“朝圣”是什么意思,不过却未因此得意忘形,甚至连心中都没有因这赞誉而激起半点涟漪。
剑道需要印证,但神焕不希望印证自己剑道的人是自己的朋友。对自己这些年的进步,神焕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尚未印证,但距离印证之日已然不远,而且,最好的印证对象就是……
神焕缓缓抬起头,望向山巅……
“皎兔已升,久留失礼。再会。”说罢,磨剑人站起身,继续向山下走去。他的脚步并不快,却很快就没了影。
直到磨剑人离开多时,神焕才低声自言自语道:“再会吗?我也很期待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