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不大,三尺左右,此刻已经被墨迹渲染开来。
宁北并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颜先生的身后站下,静静地看着。
画上画着的是一个小男孩,穿着破烂的衣裳坐在奢华的建筑前面,小男孩嘴里叼着一根鱼骨头,仰头看着建筑上的两排红灯笼。
在半开的门口之处,半个圆润的身子从里面挤了出来。
只是一眼,宁北看懂了这幅画上的内容,想来应该是颜先生当年第一次遇见陆海棠时候的场景。
画上的小男孩很好看,哪怕只是在画纸上那股子超然于外的俊逸依旧是深深地溢了出来,同时溢出来的还有门口处走出的半个身子。
只有颜先生才这么胖。
放下笔,颜先生望着面前的画,脸上满是怀念的笑容,温声道:“这小子小时候可是调皮的很,还自以为聪明,以前总认为我是在拐卖他,一天到晚不知道要偷跑出去多少次。”
“本以为长大了就该听话了,不曾想长大了反倒是更加不受管束,连个解释都没有就直接肄业,整日在花楼里闲逛。”
他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也转变为了无奈之色。
宁北能够理解这样感受,因为在他离开青坪镇的时候,师父的脸上也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陆海棠生性洒脱,不喜拘束,但却不是一个叛逆的人,他这么做想来有他的理由,这几年躲着您应该只是心中有愧,不敢见您。”
宁北与陆海棠接触的时间不久,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简单的几次见面就能够看出很多东西,更何况两个人还共同谋划了改命的事情,交情莫逆。
陆海棠看起来嬉笑怒骂,洒脱不羁,但绝不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而忽视身边人的人。
他选择肄业,背后一定有特别的原因无法对外人道。
颜回看着身前的画,抬手摸了摸画上小男孩的脸,惆怅道:“我也知道这小子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但天大的道理也不如老子我大吧?藏着掖着的,小王八蛋。”
对于颜先生来说,陆海棠和他的儿子没什么区别。
这话是老子对于儿子的牢骚,宁北自然不会去接,只是看着那副画,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猜测着画上二人相遇的场景是在什么地方,看起来破位的眼熟,好似自己见到过一样。
感慨了一番,颜先生也就不在多谈,他知道宁北和陆海棠的关系不错,有许多事情朋友之间来交谈要比长辈来的更方便些。
他将这幅画收好递给了宁北,交代道:“记得挂在你家门口,这小子不是不敢见我吗?那我就偏要让他看见,当初要不是老子将他捡回来,现在他早就在青楼里精尽人亡了。”
颜回皱着眉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凶狠一些,只是富态的面向无论做出多么凶恶的表情落在旁人眼里都是如风般温和。
只是这话一出宁北倒是微微一愣,从青楼捡回来?
他伸手将画接过,想着刚刚画上的内容,怪不得觉得熟悉,现在越想越像是南来居。
难不成...
他瞥了一眼暴躁的颜先生,抿了抿嘴没敢说话。
很多人认为读书人就该修身养性,张口子曰闭口子曰,以崇高道德约束自己,别说是打人,就连脏话出口之前都要思量许久。
这样的读书人有,但不多。
读书人也是人,浩然气说白了就只是一种修行方式罢了,你若是真的指望胸中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话,那才是傻子。
就像很多人心目中承圣境界的大儒也应该是高高端坐在云端之上德高望重的大人物,谁能想到这样的大人物在怒极了的时候也会骂两句小王八蛋,挺着腰板喊上那么两句老子?
宁北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因为师兄也会骂人,师父也会骂人。
就连师父师兄都逃不过和人之常理,其他人如此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自己前几天在锦绣阁不也是骂了一句陆海棠吗?
可见每个人的身上都是有着这种潜能的。气哼哼的嘟囔了两句,颜回干咳一声整理了一下表情说道:“今天叫你来带回去这幅画只是顺便,主要是想通知你一声儒林路会在明天开启,今晚回去好生准备一番,准备和那个小圣人过两招。”
“不过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既然学府同意了外人参与其中,那么就输得起,他若是有本事得到其中福泽,那就是他的机缘。”
提到了正事,颜先生再度变成了那位应天府的副院长,散发着大儒的浓厚气质。
宁北点了点头,他的确没什么压力,无论面对任何事他的心都会保持平静,这是这么多年来在生死面前练就出来的平淡。
颜回嗯了一声,双手负在背后,显得身前愈发圆润:“国师大人知晓你改命的事情了吗?”
宁北算了算时间,回答道:“城驿司的人应当在这几天就将消息送到了。”
“那依你来看,国师大人知晓之后会不会重返京都?”
颜回低头打量着自己种下的花草,似有意似无意的问着。
宁北沉默了一瞬,说道:“想来不会。”
当年国师大人为了将他保下而放弃了国师之位,现在宁北回京没什么事情,但国师却是一定不能回京的,否则神皇一定不会容忍。
颜回叹了口气,遗憾道:“可惜,我本想着要请教请教。”
国师大人虽然走的是广陵道一脉,修行的是道果,但到了圣人的境界,对于其他修行道路也会有些独特的见解。
“师父他老人家对于外界的事情漠不关心,十几年来做的最多的事情只有一件。”
“哦?什么事?”颜回有了兴趣。
“种花。”
“种花?”
“没错。”
“什么花?”
宁北环视着院子里的十几种花草,相互排列出五颜六色,极为的美丽,同时也不失大气,可见颜先生在种花的时候下了不小的心思。
“鹤望兰。”他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