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在一边看得是胆战心惊,不得不说秦大夫不愧为赛扁鹊之名,刀法确实娴熟,不一会儿功夫就将伤口处的腐肉给剔除干净,鲜血不停地流下了,很快下面一盆水就变成了黑红色,发出一阵腥臭味,可见其毒之烈。
秦大夫马上令徒弟撤走这盆污水,换上一盆新的,然后一点点用小刀刮去渗入骨头的剧毒。
傅远眉头稍稍一皱,虽然嘴上什么没哼一声,但是额头上还是渗出了一些冷汗。
周围围观的众人不少也都露出了不忍的表情,胆子小一点的侍女都只能转过头,不敢看下去。
即便是秦大夫的几个徒弟也不由大为感叹。
这并不是秦大夫第一次替人刮骨疗毒,不少人即便喝了麻沸散,还是会被活活痛醒,甚至有些人需要用绳子绑住才能完成手术。
似傅远这般一声不吭,已经堪称奇人。
凤麟君刘哲一边和傅远对弈,脸上也露出敬佩之情,更难得的是,即便在如此情形之下,傅远依旧是运子如风,毫不示弱。
棋盘如战场,傅远的棋风就如他行军打仗的风格一般霸道,在边角立稳脚跟之后,长驱直入,逐鹿中原。
最初十余子,刘哲只是随手应付,毕竟看着傅远这般刮骨,他心中也有三分惦记,不愿太占他便宜。
但是慢慢又下了十几子,刘哲慢慢感受到了压力,傅远看似勇猛激进,不计后果,实则心思慎密,步步为营。
刘哲斟酌一下,开始以退为进,诱敌深入,防守反击。
傅远手臂剧痛,下棋是他唯一可以分神的东西,故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展开攻势,在中棋盘上和刘哲展开搏杀,奈何刘哲也非泛泛之辈,一旦回过神来,便布置开了严密的防守,当真是滴水不漏。
僵持许久,非但占不到优势,反而渐渐有被刘哲反制之势头。
顾念在边上看着,她虽不精于此道,但是棋局优劣大致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眼见的刘哲反客为主,逆转局势,心下也是佩服。
当然更佩服的还是傅远,眼见秦大夫一刀刀地在剔除白骨上的毒,他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和刘哲对弈。
房间里静悄悄的,周围人或观棋或看着秦大夫刮骨,都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连气都不喘了。
而棋盘上确实另一番景象。
棋盘虽小,却是包罗天地万象,仿佛如真实沙场一般,正杀得难舍难分。
刘哲的白子首尾相连,如循环之无端,已经形成了天罗地网,杀机四伏。
傅远的黑子深入敌腹,虽然骁勇,但攻势很快被白子瓦解,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又下了几十子,傅远在中部完全失势,不得不放弃在中原厮杀,转而又从边部着手,试图另辟蹊径。
奈何刘哲看似随意的布局,竟也是极厉害的伏兵,稍加修整,又形成了极厉害的防线
再下十余子,傅远已经完全落入下风,不仅在中原失势,在边上的争夺也完全无果,不得不退守东南角,保存自己原先的地盘,展开策略性防守。
刘哲轻轻松了下肩膀,其实此时胜局已定,最终胜负只是时间问题。
也就在这时,只听秦大夫道,“好了,这样就可以了,之后需要静养一周,每天换一副药就行了。切记这段时间右手千万莫要再使力,以免再损伤。”
顾念转头看去,刚才一时之间关注棋局,竟然忘记去看傅远的手臂,当然某种程度上她也不太愿意看到那个血腥的场面。
只见此时秦大夫已经包扎好了傅远的手臂,敷上了药膏。
傅远微微一笑,“真是多谢秦大夫了。秦大夫当真医术无双,名不虚传,这些许时候就弄好了。”
秦大夫忙回礼道,“傅将军过誉了。常听闻将军有万夫莫当之勇,今日一见,确实是真豪杰。”
刘哲顺势说道,“要不今天就这样吧。傅将军先行休息,我等也不再打扰。不知道养伤期间,傅将军是否有什么忌口,还请秦大夫稍后告知总管,我们好进行安排。”
傅远问道,“凤麟君怎么不下完这局么?”
刘哲笑道,“傅将军纵横沙场,没想到棋艺也是如此了得。今日我们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等来日将军养好伤了,我们找机会再下过不迟。”
傅远摇摇头,笑了笑,“凤麟君过谦了。什么棋逢对手,再下万万当不起。只怕再多下个几手棋,我就只能认输了。”
刘哲嘴角微扬,“傅远将军今日一边刮骨一边下棋,已经堪称神人。而数十子不落下风,更可看出将军功力,若此时本君还以得胜自居的话,才当真是胜之不武,令人不齿。”
傅远正色道,“胜就是胜,败便是败,也没那么多理由和借口。若是当真战场厮杀,绝没有人会在乎你是什么状态。何况今日之棋局本就是我所提出的,所以这个败仗我任。”
刘哲点点头,也不再争辩,“傅远将军光明正大,当真英雄,今日侥幸胜你,是本君之荣幸。”
傅远回了礼,“凤麟君棋艺精湛,智谋过人。能输给阁下,也不算丢人。”
这番话倒也算是真心,傅远心下清楚,刘哲棋力之高,远非其所敌。他不仅妙子连珠,好招连连,更可怕的是其大局观以及深谋远虑,每一步棋看似随意为之,但其影响之深远,只怕要数十步之后才能看出。
当然这局对弈之后,傅远对刘哲的戒心又多了几分。好在现在越国不是此人当权,不然整个天下的形势都可能改写。
不知道为什么,傅远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越国是凤麟君为主的话,只怕不出十年,就足以与天下群雄一决高下了。
傅远又转向顾念,行了个礼“末将今日疗伤,让公主担心了。还劳烦公主亲自前来,不知何以为谢?”
顾念忙道,“傅将军言重了。你原本就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过来看看,再正常不过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还是安心养伤最为重要。”
傅远点头谢过,在外人面前,他一定要给足顾念面子,注意君臣之礼,以此才能树立顾念的威信。
秦大夫道,“傅将军先随我到后面换身衣服,我再替将军检查下其他几处伤口有没有问题,基本就可以了。”
这番刮骨疗毒,秦大夫虽然技艺高超,但傅远衣服上终究还是沾到了不少血渍,背部也被汗水湿透了,确实该换一身衣服。
傅远和刘哲又打了声招呼,就随秦大夫去了后面的房间。
顾念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傅远的手臂算是保住了,只是之后该何去何从,和亲之事能否顺利,他又能依仗谁,顾念心里其实也没有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和刘哲对望了一眼,准备告辞离开。
刘哲嘴角微扬,“念姑娘,你可懂棋?”
顾念愣了一下,不知刘哲问她这话是何用意,便随口答道,“略懂一二吧。”
刘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着傅远刚坐过的那张椅子,“念公主还请坐下,我们把这盘残局走完可好?”
顾念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是在凤麟君的府上。
她走过去,一边坐下,一边说道,“我棋力不行,只怕会令凤麟君失望。”
可就在屁股接触到椅子的一刹那,椅子啪一下碎成了碎片。
顾念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一屁股坐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刘哲一步向前,一把搂住顾念的腰,避免了她摔个四脚朝天。
顾念一下子被搂在刘哲怀中,但心神仍是未定。
她恍恍惚惚地看向刘哲,只见他满脸笑意,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