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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尾声(1 / 1)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年适逢国丧,至春三月万物复苏,京城尚且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她们回西北那日,惠风和畅。常远在城墙上遥遥挥手作别。

江祈从车窗里探出小脑袋,也使劲儿挥手,直到马车走了好远,看不见皇帝舅舅的身影了,才伸回手,有些怅然:“舅舅真好,像书信里一样温文儒雅,和善可亲。”

因为常远只把他当成亲外甥,而非臣下之子。

常念也怅然,低声喃语:“是呀,好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哥哥还是一样,半分未变。”

老皇帝最后一桩未了的心事,约莫是要把两个外甥留下来,牢牢牵制西北两员大将。

可离京前夕,常远还似从前一般,轻轻抱着妹妹,说:“阿念,你放心,你想要的东西,哥哥竭尽全力,决不叫你们母子分离。”

常念说:“哥哥,你也放心,宁远侯府世代忠勇,行事坦荡,可保西北永宁。”

一路上,母子俩都闷闷不乐。

江恕坐在一旁,深深皱眉。他如今倒没有从前那样不善言辞了,安抚人起来,温声温语,哄好大的,再来哄小的。

最后常念和儿子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

江恕眉心一跳:“笑甚?”

常念摇头,握住他的手掌,无辜道:“还不给笑了?”

江祈皱皱小眉头,也用母亲的口吻道:“还不给笑了?”

“哼。”江恕哼了一声,嘴角却是慢慢扬了起来,“爱笑便笑罢,我岂敢不给?”

真是拿这娘俩没法子。

一家人回到西北,江老太太最开怀,她如今九十多高龄了,满头华发,概因强于锻炼,没烦没恼,身子一直很好,华姑都说,老太太是世间少见的长寿之命。四世同堂,也是莫大的福气。

江祈给她带了好些东西,又说起在京城的所见所闻,老太太笑眯眯的,直夸:“乖孙,是曾祖母的乖孙!”

江祈嘿嘿笑,老太太摸摸他脑袋,忽而神秘问:“这回你连予晴那孩子也带去了?”

“是呀。”江祈道,“父亲说要保护好予晴妹妹,我都做到了。”

老太太满意地笑了:“阿祈,曾祖母给你定个娃娃亲,怎么样?”

江祈懵了一下:“什么是娃娃亲?”

老太太“哎呦”一声,附在他耳边道:“就是咱们现在先说好,等你长大了,就能娶她进门当夫人,免得日后被人抢走。万一时家那孩子也看上予晴怎么办?”

江祈耳朵根都红透了,虽则似懂非懂,可还是小声道:“您说的有道理,可……不行,还没问过予晴妹妹。”

“曾祖母去问呗!”老太太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是我乖孙想要的,谁敢不应?”

好生霸道的老太太,老早就操心曾孙的婚姻大事了。

随后江祈跟常念说起,常念哭笑不得,只道不急于一时,娃娃亲自也是嘴上说说玩闹罢了,并未当真定下。

对此,江恕肃着脸,道:“瞎胡闹。”

常念便打趣他:“一有什么事情呀,你就总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凶巴巴地道:瞎胡闹!”

江恕唇角微动,冷峻面上终于有些表情,温和了声音问:“难不成你也看好叙家那孩子?”

常念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神色。

江恕轻咳一声,面不改色:“你们若有意,我出面去和叙清谈谈。”

常念弯唇笑了,抱住他道:“是缘分,总会到的,不是缘,擦肩而过也还是陌路人。顺其自然吧,孩子一天天长大,自有他的想法。”

江恕都依她。

日子安宁无忧,常念也越发勤快,每日早早起来锻炼,早晚一遍五禽戏丝毫不敢落下,适逢天气好的时候,也爱出门骑马走动,她贪恋这样安好的时日,想再活久一些,想像祖母一般健康长寿。

病弱之人,豁的出去,也恰是最惜命。

如今春笙和夏樟都嫁人生子了,看到曾经病弱的主子日渐康健,一年到头也不用喝药汤,感慨落泪。

春笙说:“咱们殿下遇到侯爷,什么都好了,从前那时候多难啊?为了不叫徐皇后和外人看出病态,特特叫房嬷嬷描妆,病着也要去中秋宫宴,汤药再苦也得灌下去,太医还说殿下子嗣艰难,活不过三年……”

夏樟不由得道:“还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

有道是人生四大喜事,一为洞房花烛夜,二为金榜题名时,三为久旱遇甘霖,四为他乡遇故知。

若说其五,当是历尽千帆,回首可笑谈一句:“都过去了。”

后来,江祈长到十六岁,已是西北万千少女心生仰慕的小侯爷,每每出门赴宴,总能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偶有一回,画像流传至京城,皇宫中英俊倜傥的几位皇子也显得逊色三分,表兄俩信中还互相打趣,并未因此比较而心生嫌隙。

江祈承了父亲的俊美容貌,轮廓分明,五官深邃,修长挺拔的身量如青松独立,本是偏冷硬刚毅的气质,又因自幼与母亲学诗作赋,多了几分儒雅矜贵,言谈举止叫人如沐春风。

如此翩翩贵公子,文武出类拔萃,怎能不叫人向往?

好些有闺女的世家都登门来,欲探探宁远侯和殿下的口风,要是可以呀,就先定亲!当然,宁远侯是一贯的冷面威严,鲜少有人能套近乎,于是大家的心思便放在殿下身上。

常念每每都笑说还早,不急于一时,言语里也透露出与叙家深交多年,来往紧密,算是委婉拒了。

这几年来,江祈和予晴感情深厚,眉眼间几分羞涩与悸动,恰是青梅竹马,动了心。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私下里,她也早和明珠说好了,等过几年,儿女成人,再议亲事。

这日下午,西北大营。

江恕从营帐出来,正是准备下值回府。

时越在草场那头伸着懒腰,见状走过来,抱着胳膊拦在跟前:“哟,侯爷这是急着去哪啊?”

江恕神色淡淡,扫他一眼,语气理所当然:“回府陪夫人。”说罢便绕开这厮走了。

时越一个转身,撇嘴道:“谁说娶回来做做样子的?”

多少年了,他还是习惯向往常一样拿这茬打趣人。

叙清缓步走过来,笑道:“你还不知道侯爷的性子吗?”

时越冷哼一声,不满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我多少年兄弟了?过命的交情,你倒好,一声不吭就把闺女交给江祈那小子——”

刚走没几步的江恕回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瞧着时越,话却是对叙清说的:“亲家,今日有空,不如去府上商讨商讨儿女定亲事宜?”

叙清回以淡笑:“也好。”

时越:“……”

气得挥袖就走。

实则时佑生得高大俊朗,也是西北炙手可热的贵公子。

江恕方才不过和叙清开个玩笑,二人并肩出了西北大营便各自回府了。

朝夕院中,常念躺在昙花小榻上,姿态慵懒,合眼小憩,头顶上玉兰花瓣随风掉下来,落在颊边,才叫她忽的惊醒,入目即是青绿交错的枝丫,以及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

江恕伸手拨开她脸颊上的玉兰花瓣,轻声问:“累了?”

常念伸手抱住他,困怏怏的道:“有点。”

“再去睡会吧,晚膳我唤你起来便是。”江恕抱她回寝屋睡,下午风大,他怕她着凉。

只是才回了寝屋,行过屏风到内间,不知碰到哪根珠帘,迎面一个小球样式的物件晃荡过来。

江恕眸光微冷,一掌便轻而易举地将球握住,原来是个软乎乎的毛线团。

怀里的常念探出半张脸,见状顿时一惊,连忙要下来。

江恕已叫来仆妇,冷声质问:“尔等干什么吃的?屋内怎会有机关?伤到殿下要你们掉脑袋!”

一旁,常念小心扯扯他袖子,语气弱弱:“侯爷,这,这是我晌午那时候翻到一本册子,是说机关构造……我一时好奇就试了试,光记得吩咐她们都不要进来,只是忘记取走了……半点不怪她们,全是我疏忽了,再说了,一个毛线团,哪能伤着?”

说着,她向门口那战战兢兢的仆妇使眼色,叫人先下去。

江恕的脸色已经沉下去,严肃道:“瞎胡闹!”

常念最晓得他这个脾气,连声附和:“是是,是胡闹,下回定然不会了。”

活脱脱一个无辜又委屈的受气小媳妇。

江恕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终究不忍心,缓和了语气问:“屋内可还有别的机关?”

“没了。”常念老实道。

可江恕把她放在门口,亲自进去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了,才放心下来。

常念倚在门口,不知怎的,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甜。

江恕出来,点点她额头,温和的语气里却没了责怪,反倒多了几分纵容:“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贪玩?”

常念状似认真地思索一番,道:“许是夫君十几年如一日,对阿念太过宠爱,便如恃宠而骄?”尾音微微上扬,是个问句。

江恕笑了笑,没脾气道:“是,你说什么都有理。”

他乐在其中,只怕自己不够疼她。

待到酉时,江祈回来,仆妇们开始摆上晚膳。暖黄的烛火摇曳,光影中,是美满的一家人,是平平常常的一日,更像是这长长的一生。

随着日子慢慢归于平静,这份细水长流的感情,正如当日所言,忠贞不渝,且以情深共白头。

常念常念。

年年常相伴,岁岁常相念。

她们的年年岁岁,尽在一声声“阿念”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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