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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拍蛮06(1 / 1)

仵作惊华!

八拍蛮

被发配去赣州的堂兄……

这戚浔哪能知道,她眨眨眼:“当初戚家几支皆获罪,被判死罪的和流放的不知多少,这些年他们全无音讯,我自不知的,王爷为何有此问?”

“昨日在国公府,我看到你姐姐在等从赣州送来的回信,小厮说,她等的是家里人的信,我便想到,她许是与你这个堂兄有联络。”

傅玦波澜不惊的道:“当初为你除罪籍时,我特意去看过你家的案子,如今活在世上戚家人还有几个,其中一个便被发配去了赣州。”

“此人当年也是被牵累,后来去赣州做苦役多年,他们应该此前便联络了上,最近还有书信往来,她未曾与你提过吗?”

戚浔一时心跳如鼓,当初戚家人被发配至各处,又都是罪役,是极难再回京的,因此她并未想过会与戚家人碰见,可如今,怎还有个堂兄与戚淑来往频繁?

戚浔强作镇定,“或许是告诉我堂兄,我还活在世上?”

傅玦道:“的确有这个可能,不过你这个二姐心术不正,或许还有别的打算,尤其,她并未向你提起过这个堂兄,你不觉古怪吗?”

戚浔不觉得古怪,戚淑当年狠心抛下妹妹,如今再聚,一来的确将她当做唯一在世的血亲,二来,也是觉得她有可利用之处,自然不会对她和盘托出,她如今担心的,是戚淑这封信写了什么。

戚浔看着傅玦问:“王爷可知我姐姐等这封信的缘故?”

傅玦摇头,“我也只是偶然碰见,见她与小厮在说话,这封信大抵送出去没多久,许是有要事,她等的很急,日日去门房上查问。”

戚浔觉得不对劲,她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过戚淑了,如此算起来,岂非正是送信的时间?也就是说,戚淑前次与她见面之后,立刻便给这个堂兄送了信……

如果只是单单告诉那堂兄他们姐妹重聚,她又何必这样着急等回信?

戚浔心底生出不祥的预感,可当着傅玦的面,却不能露出分毫,“原来如此,但她并未与我提起过这个堂兄,或许是他们私交更甚于我吧。”

见她故作轻松,傅玦道:“那你对她应当更戒备些。”

“是,我会的。”

傅玦的每一句叮嘱都是为了她好,戚浔心底自是动容,却苦于不能对他道明实情,回想起前次与戚淑相见,她又觉自己或许已经漏了破绽。

案子正棘手,又出此差池,戚浔眼底生出些许焦灼,傅玦这时看向一旁的尸体,“死者的身世既然查出,你有何想法?”

戚浔将杂乱心思压下,正色道:“不像是陌生人临时起意,今日我们去了城南发现尸体之地,也找到了案发之处,如果死者被陌生人强行掳进火神庙,那她身上的淤伤应该更多,我觉得是相识之人所为,只是眼下和凶手有关的线索还不够多。”

傅玦绕着停尸的长案走了几步,“如果是相识之人,那多半是与她有仇之人,凶手手段凶残,动手之时便是报着要她性命之心。”

戚浔接着道:“火神庙本就偏僻,如果将尸体留在火神庙,说不定要隔更久才会被发觉,可凶手却将尸体送到了桥洞之下,那桥下是堆积腌臜之地,凶手将死者尸体与那些东西扔在一处,的确看不出丝毫怜惜与愧疚,且那地方,若不下雨的话,也更容易叫人发现尸体——”

傅玦听到此处,忽然眸光一沉,“凶手犯案,却不毁尸灭迹,且还有意像世人展示他的罪恶之行,这样的人对道德人伦和律法毫无敬畏之心,极有可能连续作案。”

戚浔背脊发凉,“可能有何预防之策?”

傅玦略作沉吟,将门口的林巍叫进来,吩咐道:“去巡防营说一声,这两日加紧城南的巡逻,尤其在晚上。”

林巍应声而走,傅玦道:“若凶手真要继续犯案,防备是防备不住的,只有早点将人捉住,才能永绝后患。”

戚浔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看着尸体和一旁的物证,却觉毫无头绪,“廖晚秋的家宅和铺子都排查了,如今李捕头和宋少卿正去查问她的几个好友以及姑姑,不知能否有所获。”

直等到下午,宋怀瑾和李廉才到了义庄,得知廖晚秋惨死,她的姑姑廖氏跟着一同前来认尸,同来的,还有廖晚秋的表哥岳清洺。

一进义庄,廖氏便哭红了眼,待看到廖晚秋不成样子的尸体,更忍不住痛哭出声,岳清洺在旁劝慰,看着廖晚秋的尸首,也露不忍之色。

李廉道:“和廖晚秋关系亲近的人都问过了,她姑姑说廖晚秋幼时多病,长大了也要日日喝药,因此以前不爱出门,认识的人并不多,同龄的男子,也就和表哥岳清洺关系亲厚一些。”

岳清洺年过双十,模样周正,陪在母亲身侧,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傅玦和宋怀瑾皆打量此人,李廉对他们摇了摇头,当即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廖氏哭完了,抹着眼角道:“晚秋是个苦命人,她母亲也是个老实本分的,我还未出阁之时,我们关系便颇为亲厚,后来她走得早,晚秋性子随她,也惹人喜爱,只可惜体弱多病,如今……如今还遭了这样的难。”

见母亲哭的可怜,岳清洺也红了眼,“晚秋妹妹性情良善,平日里也喜读书识字,若是舅舅还在世,或许还会让她去读学堂,可惜……”

廖氏哽咽道:“此事都怪晚堂和他媳妇!”

宋怀瑾这时道:“问了她两个手帕交,也说她们常常相约去买书,去廖家廖晚秋的闺房里搜查之时,的确看到案头摆着书本。”

尸体面目全非,说是认尸,不如说是认遗物,廖氏和岳清洺得知如今还不能领回尸体安葬,自然也不好在义庄久留,没多时便离开。

他们走后,傅玦才问:“岳清洺并无嫌疑?”

李廉点头,“不错,二十那天晚上,岳清洺一直在家里没有出门,他们家上下都可为他作证。”

傅玦道:“这个凶手手段狠辣,性情也十分古怪,有继续作案的可能,你们要抓紧查探,此外,长乐郡主还未归家,你们可知晓了?”

李廉道:“孙指挥使去了衙门找了大人,适才衙门已经派人知会了。”他看了一眼廖晚秋的尸首,“昨日知道死者不是郡主,还以为郡主会回来,如今外头不太平,可千万莫要出事。”

傅玦思索片刻,吩咐宋怀瑾,“衙门的人主要查这个案子,你们大理寺派一部分人找孙菱的下落,本王亦会令刑部帮忙盯着。”

宋怀瑾连忙应下,“那如今是否要去廖晚秋常去的书局查问查问?”

李廉道:“也只有这法子了,廖晚秋平日里也无别的爱好。”他又看向戚浔,“今日复验可有所得?”

戚浔将死者背脊的淤伤解释一遍,“廖晚秋的灯笼和油纸伞都不见了,应该是被凶手收走,凶手抛尸之时,从火神庙到水渠要走不短的一段路,他的力气不小,要么习武,要么常做重活,我想了想那天雨夜的情形,觉得凶手很有可能和死者见过且还算面熟,至少是风雨夜相遇,未曾让死者第一时间生出戒备的关系。”

宋怀瑾和李廉对视一眼,道:“寻常女子被玷污的案子,的确多为熟人作案,可这案子是奸杀,凶手手段更是残忍,凶手的身份便值得推敲了。”

傅玦道:“先走访廖晚秋可能接触到的一切去处,凶手行凶作案,不可能全无痕迹,尤其二十日这一夜狂风暴雨,他却夜间出行,很容易留下线索。”

宋怀瑾和李廉应下,李廉道:“他们常去的书局,都在永昌坊和永康坊两处,我们现在便去查访。”

一听有永昌坊,戚浔想了想也道:“那我去永昌坊看看?”

戚浔跟着跑腿,众人也习惯了,自然无异议,一旁的傅玦听到她要去永昌坊,眼瞳微微一暗,他道:“你们去查,本王去见见覃大人。”

众人出后堂,在义庄门口各行一方,傅玦马车走出一段,掀帘回看之时,果真看到戚浔催马往西边永康坊去,他在马车之中沉吟未语,一直到马车在京畿衙门之前停下。

下马车之后,傅玦吩咐林巍,“派个人去永康坊那家点心铺子外守着,看看今夜戚浔回不回去,看看除了点心铺子的掌柜之外,她还见了何人。”

林巍面色微变,傅玦这等盯梢之法,通常只用在敌对之人身上,如今竟要如此盯着戚浔?他心底狐疑,却不敢多问,连忙下去安排。

……

走在路上,宋怀瑾问她为何要去永昌坊,戚浔便道:“卑职去永昌坊查访完了,正好去那边的花鸟市上,给家里的草龟买些小鱼小虾。”

宋怀瑾了然,便与李廉兵分两路,大理寺的人去永康坊查探。

永康坊住着的百姓多为平民,书局并不多,拢共只有三家,第一处书局名叫“和文”,大理寺众人到的时候,正看到两个伙计在搬高柜,掌柜的站在旁边急声催促,一转头看到大理寺差吏出现,脸上不耐之色立刻换成了讨好。

“诸位差爷,不知有何贵干?”

宋怀瑾上前道:“有个名叫廖晚秋的姑娘,常来你们书局买书,是永昌坊廖记绸缎铺的二小姐,你们可记得?”

掌柜的略做迟疑,“廖姑娘,似有些印象,前些日子来买过一套诗集。”

宋怀瑾打量着掌柜和另外两个伙计,“你们书局有多少伙计?本月二十夜里,你们都在何处?”

掌柜的和两个伙计面面相觑,“二十那日……是不是下大雨那天?”

宋怀瑾颔首,掌柜的便道:“我们这里有三个伙计,那天晚上我在铺子里守着,三个伙计晚上亥时左右离开的,白日里我们本来在后院整理旧书,没想到后来天气变得快下起雨来,还有些书措手不及被雨淋了,收拾了半天才干了。”

“雨是下午下的,怎么会收拾半天?”

掌柜的道:“您有所不知,打湿的书很容易褶皱,得一本一本小心的将水擦干,而后用重物压着,压到水气全干,而后才能让书册维持个七七八八,否则根本没法子卖。”

掌柜的怕宋怀瑾不信,还找了两本沾过水的,“您看,您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可如果仔细的摸纸张,还是能摸到些许不平整,这样的书我们都少卖些银两。”

宋怀瑾暂且信了,又叫谢南柯记下这些人的名姓住地,而后才走向下一家,第二家书铺名叫“成记书肆”,进门之时,正有几个搬运书册的小工从屋内走出去,宋怀瑾和戚浔与几人擦身而过,只看到这几个小工手上大都有墨渍。

见着官差,伙计忙去叫老板,不多时出来个身形略胖的中年男子,殷勤的迎上来问他们有何差事,宋怀瑾问起廖晚秋,老板和伙计们回想片刻,却未记起来这号人物,再问起二十日酉时之后在何处,这几人也皆有不在场证据。

宋怀瑾命谢南柯和戚浔记下,只好带人往下一处去。

刚走出门,便听见老板正拿着一摞书册和伙计发火,“这家养心斋印的书每次都有瑕疵,你们怎么也不好生查验查验就收了?”

一个蓝衫伙计苦着脸道:“这几本书在最下面,小人们一时未发现……”

戚浔走在最后,这时回头去看,只见那书册之上果真沾有几点墨迹,像是谁手上不干净按上去的手印,想到适才那几个小工,戚浔挑了挑眉头。

掌柜的气呼呼的道:“都搬进去,想法子将这些除了。”

几个伙计各搬起一摞书往后堂去,各个看着不显,手上却十分有劲儿,戚浔若有所思,赶忙跟上宋怀瑾往下一处去。

第三处书铺的老板也记不起廖晚秋,只说客人之中,姑娘并不少,待问起二十日夜里,老板有妻儿作证,剩下的两个伙计则相互为证,一时叫人查不出错漏。

宋怀瑾照例将所有人的名姓证词记下,这才准备打道回衙门,此刻天色已晚,他要去与李廉碰头,其他人则无需同去,于是就地散去各自归家。

戚浔说要去买小鱼虾,便往花鸟市的方向去,只等到夜幕初临,才又转道去张记点心铺子,到铺子时,张伯正要打烊,见她来,立刻关门闭户。

进了屋子,戚浔便问:“这两日兄长和姐姐可来过?”

张伯摇头,“没来过啊,小姐可是有事?”

戚浔在犹豫是否要将此事告诉江默,却又怕中间生变故,到时候江默不知发生了什么,再想帮她解围,便亦容易暴露自己。

戚浔道:“找纸笔来,我写一封信,你送去永宁坊百井巷。”

戚浔将戚淑的情况一说,并未描述的十分严重,又令他减少与她往来,最好是哪怕一同办差也少打照面,信写好戚浔也不久留,先行离开了张记铺子,张伯又等片刻,这才往百井巷去。

两个时辰之后,消息送入了临江王府,书房中,傅玦正在看西凉人今日上的折子,林巍道:“戚姑娘果然去了那家点心铺子,不过前后只留了一盏茶的功夫,而后便回家了,戚姑娘刚走,点心铺子的老伯也出了门,一路往西去,我们的人本以为他要去安宁坊,可没想到他是往永宁坊去的。”

傅玦抬起头来,“去了永宁坊何处?”

林巍道:“永宁坊水井巷,具体去了哪一户,我们的人没看到,那里住户不少,没敢跟的太近,这老伯去得快离开的也快,要么是传话,要么是送东西。”

“永宁坊?”傅玦不知想到什么,语气之中多了一丝凝重。

林巍道:“主子,还要继续查吗?”

傅玦敛眸,“不必。”

林巍抓了抓脑袋,满脑门疑惑,却是不敢多问。

……

第二日一大早,戚浔径直往京畿衙门去,大理寺如今帮着找孙菱下落,可她一个仵作,帮得上忙的还是京畿衙门的命案。

出门天气便是阴沉沉的,待到了衙门之外,天上竟又飘起雨丝来,戚浔刚进衙门大门,一眼看到江默站在中庭之中。

二人视线一对,戚浔心道昨夜信已送到,江默必定会多与她避嫌,可她没想到,下一刻,江默竟然朝她走了过来,“戚仵作。”

戚浔面色微变,“江校尉。”她越过江默往正堂的方向看,“钱指挥使来了?还有谁在吗?”

江默点头,又看了看门口的衙门守卫,似乎想与她说什么,“你们宋大人,还有孙指挥使和临江王也在。”

这话落定,戚浔哪里还敢与他说话,连忙往正堂门口去,这时见周蔚几个侍立在门内,见到她,便朝她招手,戚浔忙从门边溜了进去。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严峻。

傅玦瞧见她,目光在她身上徘徊了片刻。

孙律道:“廖家铺子拱卫司的人也去查了,只知菱儿离开之后往北走,别的却不知了,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陛下下了圣旨,且好几家都往宫中递了折子,另择人选已经是板上钉钉,她没道理还不出现。”

傅玦这时道:“我倒是觉得,没消息便是好消息,若人真的出事了,这么多日,早该露了踪迹,反倒是人好好的,才会躲藏的这般严实。”

孙律愁容不减,“若是城中无事便罢了,偏生城中生了这样的命案,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覃文州道:“公爷和夫人都还好吗?”

孙律摇头,“都病倒了。”

覃文州和宋怀瑾对视一眼,宋怀瑾道:“这边的案子进展也不大,昨日我们走访了和死者有关的近百人,几乎都有二十日夜间的不在场证明,凶手藏得很深,又或者和廖晚秋有关的事,我们还有不知道的,不过我们投入了不少人手,无论如何也会震慑到凶手,想来他短期内不敢再犯案。”

戚浔听着这话,心底生出些隐忧,她下意识往主位上一看,恰好也对上傅玦的视线,二人目光在空中一触,戚浔知道,傅玦也是担心的。

果然傅玦下一刻道:“钱指挥使那边还是要多增派人手,白日里也就罢了,到了晚上,衙门的人可是鞭长莫及,凶手说不定会利用这空档。”

钱镜明自然连忙应下。

宋怀瑾看向李廉道:“昨夜和李捕头商议,凶手若是蓄意为之,或许早就盯上了廖晚秋,除了书局,我们打算扩大搜查范围,并且那天,廖晚秋和家里嫂嫂吵架是发生在午时之后,也是吵完了,廖晚秋才一气之下说下午自己去送袍子,未曾想到,袍子赶工出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她却还是去了。”

李廉接着道:“既是如此,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习惯性的盯梢廖晚秋,曾在铺子周围徘徊,看到她独自出门,便跟了上去,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这半天功夫,凶手提前知道了廖晚秋晚上要去送衣服。”

傅玦眸色微深,“的确如此,还要查查廖晚秋那日是否出过门。”

李廉便道:“这也是一处疑点,店里的小厮说,廖晚秋与嫂嫂吵完,便气呼呼的出了一趟门,可也不知她去了何处,两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按照脚程算,她去的地方也就铺子周围一里路的距离,今日我们要摸排这些地方,就算是大海捞针,说不定也能将凶手的线索捞出来。”

衙门查案,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摸查走访之中,尤其线索极少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傅玦点头应下,孙律道:“若是找到和菱儿有关的线索,速速来国公府报信,拱卫司的人仍然在城门和各处她常去之地候着,看能否等到人。”

宋怀瑾和李廉一齐应声,孙律便与傅玦站起身来,孙律道:“我与临江王还要入宫一趟,晚些时候我派人过来看看。”

覃文州亲自送他们出去,戚浔站在人堆里,亦目送着他们出了衙门大门,很快宋怀瑾和李廉皆要带人办差,钱镜明亦带着江默离开,因人多,江默未能找到机会与她说话,这也令戚浔松了口气。

戚浔一合计,只觉调查取证多她一人也帮不上大忙,还是打算去义庄,她总觉得,尸体上一定有什么被她遗漏了。

她与覃文州告辞,打着伞出了衙门大门,可刚出大门,她脚下便是一顿。

“妹妹——”

戚淑竟找到了衙门来!

戚淑今日穿一身水红裙裳,妆容明艳妩媚,站在雨幕之中,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她小跑几步,又将自己伞一合,进了她的伞下,“妹妹!”

戚浔握紧了伞把,“姐姐怎么来了衙门?”

戚淑抿唇道:“本要去大理寺找你的,可我听世子的随从说,这几日城中生了案子,大理寺的人一边帮着找郡主,一边在帮衙门的忙,今日我正好来城南办点小事,便想着过来看看你,今日你有差事吗?”

戚浔眼珠儿微转,“是有差事的,我这会儿正要去义庄,姐姐可要同去?”

戚淑眼瞳微颤,“义……义庄?”

戚浔点头,“要去看看死者的尸体。”

戚淑哪里想看尸体,可今日她有话要对戚浔说,便道:“时辰还早,我陪你去也无妨。”

戚浔有些意外,更明白戚淑今日必有目的,想到傅玦的话,她顺势而为,“那太好了,正好也叫姐姐知道,我平日都在做什么。”

戚淑径直道:“刚才世子可是也在衙门?”

“不错,姐姐早来片刻,便可碰上。”

戚淑此事唇角微抿,“我已经好几日没见到世子了,国公府这几日和死了人一样,全府上下大气都不敢出,也不知道郡主何时能回来。”

这话有些刻薄,戚浔自不接话,戚淑又问她:“妹妹到现在还没想起禹州的事吗?当年妹妹在养济院留的比我们都久,你可是姐姐惟一的希望。”

戚浔叹气,“当年病的严重,差点死掉,又哪里记得请,便是咱们自家的事我都记不清了,更别说养济院,难道世子逼迫姐姐了?”

戚淑摇头,“那倒没有……”

戚浔便道:“那姐姐在愁什么?近来衙门也为了郡主的事闹得人仰马翻,更别说世子这个亲哥哥了,见不到世子也没什么的。”

戚淑转眸看她,“你不明白,我不可能永远留在国公府的,除非我帮了世子的大忙,我如今还是罪籍,没有路引没有良籍,出城出不去,在京城也寻不到其他安生之法,当初被世子一同找来的姐妹,已经有人被送回原籍。”

戚浔呼吸一轻,倘若戚淑也被送回原籍,那她的危机便解除了大半。

戚淑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妹妹,你与临江王怎么样了?”

戚浔蹙眉道:“近来差事很忙,还没有什么好机会……姐姐刚才说来城南办事,是什么事呢?”

戚淑眼底闪过一丝防备,“想裁衣裳。”说着,她上下打量起戚浔,见她整日素面朝天,衣裳也皆无鲜妍之色,便道:“妹妹,你还是未听进去我的话,容貌是女子最好的手段,你有长处却不知利用,不知浪费了多少机会。”

戚浔便道:“姐姐在何处裁衣?不若姐姐帮我看看,我该穿什么才好看?”

戚淑未想到戚浔竟被说动,“就……就在城南,我选的皆是便宜去处,只不过今日我不好在外久留,改日我再帮你相看相看。”

戚浔一听便知戚淑撒了谎,心底也直打鼓,这时雨势加大了两分,而二人已近义庄,因靠近义庄,这附近的长街上一家人也无,冷清荒僻,再加上阴郁连绵,莫名有些阴森之感。

戚淑忽然停下脚步,“妹妹可能答应我一件事?”

戚浔疑惑道:“何事?”

戚淑这时握住戚浔的手,“你我都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一定不想我被送回青州吧,我想着,我们既已姐妹团聚,以后在一处相互扶持,岂不更好?”她唇角微抿,“临江王替你除了罪籍,你可能求他让他帮我也除了罪籍?”

戚浔一愕,戚淑忽然面带哀求,“妹妹,我知道小时候我待你不够好,可那都是幼时之事了,世子知道我们几个没用,已渐渐没了耐心,对我们不闻不问,我知道,他快要将我们都送走了,算姐姐求你,想个法子,让姐姐留在京城,可好?”

戚浔手背被她捏的发疼,戚淑又眼眶微红道:“你不知道我从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流落风尘的女子,真是比脚底的泥还要卑贱,我不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了,妹妹,你帮帮我可好?只要你开口,或许就有可能呢?”

戚浔将手挣扎出来,“姐姐,我当初也是因为办差办得好,这才得了奖赏,王爷并非无故替我除罪籍。”

戚淑见她言辞如此冷静,便知希望渺茫,她面上祈求之色一淡,冷冷的道:“你是不是很想看我被送出京城?这样,你就高枕无忧了?”

戚浔顿觉背脊一僵,“姐姐此言何意?”

戚淑抹了一下眼角,“你在衙门,又是良籍,好歹有个体面,我对你而言一定是拖累,你想让我被送走是不是?”

戚浔一颗心起伏不定,“姐姐,我绝无此意,只是……那我试试向王爷开口?”

见戚浔态度好转,戚淑盯了她一瞬,又柔声道:“妹妹,那我信你,我等你的好消息,你要快些,否则世子一旦决定要将我送走,我可是真没法子了,我甚至想过,到时候随便扯一句谎话,就说……就说我见过他要找的人。”

戚淑变脸犹如翻书,这话更是让戚浔遍体身寒,她紧声道:“扯谎?世子是聪明人,若无证据,世子如何能信?”

戚淑可怜兮兮的道:“可是,毕竟当初在养济院的人多,我随便扯出一个人来,说她就是当年逃走的逃犯,世子多少会信我一分的。”

戚浔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姐姐还是要谨慎些,若是扯谎被世子识破,只怕世子一怒之下,连性命也无。”

戚淑惨笑一声,“丢了性命怕什么?若是回去青州,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她看了一眼远处的义庄,眼底闪过厌恶,又撑开自己的伞,“妹妹,我等你的好消息,今日我便先走了。”

戚浔掌心出了一层冷汗,应了一声,看着戚淑撑着伞走进了雨幕之中,她一咬牙,待戚淑转过一道街角,连忙朝戚淑的方向跟了上去。

二人才分别,戚浔一路上不敢跟的太紧,幸而戚淑情急赶路,未注意身后动静。

戚淑一路往永康坊的方向去,入了坊间,又直奔永康坊最热闹的长街,戚浔越走越是熟悉,因此地竟是昨日查问廖晚秋去过的书局之地。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辰,她眼睁睁看着戚淑进了一家商铺,她寻到商铺的伙计,不住的问着什么,商铺的伙计又叫来掌柜,掌柜的好一通安抚之后,戚淑无比失望的走了。

等戚淑走远,戚浔才走了过去,这是一家丝绸铺子,店面极大,掌柜的回了里间,戚浔看了看,朝那伙计走了过去,她掏出一粒碎银,“敢问小哥,适才那位姑娘来店中是为了何事?”

伙计又想要银子,又不知戚浔是何人,犹豫着不接,戚浔便道:“小哥别怕,适才那人是我表姐,家里最近要给她定亲,可她却死活不愿去相看,姨母怀疑她有了别的意中人,便吩咐我跟着看看。”

一听是为了这等事,伙计立刻接了银子,“她是来等信的,我们的商队常年往东南方向的衢州赣州这些地方去,便帮忙给京城中人送信,她大半月前让我们送一封信去赣州,最近一直在等回信,可信一直没回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两日她天天来问,她留了地址,说自己是忠国公府的侍婢……”

戚浔一听面露愁容,“看来当真是有私情,还望小哥对此事保密,也莫要告诉我表姐我来过,免得坏了我表姐名声。”

伙计颠了颠银子,“放心,我们知道规矩。”

戚浔又道了谢,这才转身走了,走进雨里的刹那,她一颗心突突的跳,戚淑没有告诉她在等信,甚至没有提起赣州的堂兄,再加上适才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她可以笃定戚淑发现了什么,可会是什么呢?

回义庄的路上,戚浔仔细的盘算前次相见是说过的每一言每一语,最终,她肯定自己在蕲州戚家的事上露了马脚,可那话头是戚淑提起的,如果是试探,在此之前戚淑便已经发现了什么,戚浔摸了摸自己脸颊,是长相吗?

戚浔捉摸不定,可戚淑的威胁近在眼前……

起初因自己是假的,戚浔心虚作祟,也知戚淑不易,只想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可她显然高估了戚淑的品行,她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早就能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如果她发现自己是假的,只凭这一条,便能将脏水泼在她身上,而她一定想不到,自己还真是孙律要找的人。

更不可能去找傅玦帮忙。

傅玦早就告诫过她,便绝不会赞成她助纣为虐,如果道出是因戚淑的威胁,又几乎在说她做贼心虚,她不是真的戚家三小姐。

到义庄之时,戚浔面色苍白,好似病了一般,看守的衙差见她不对,还道她是不是染了风寒,戚浔摆摆手入后堂,看着廖晚秋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言辞上的漏洞还有转圜的余地,而戚淑之所以含沙射影的威胁,并未采取行动,一定不是因为她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戚浔看得出戚淑对孙律生有儒慕,她想留在京城,更想留在孙律身边,因此让傅玦帮忙一定是第二选择,但凡有半点可能,她一定会在孙律跟前立功。

除非她还没有实际证据。

戚浔想到此处,眼瞳一颤,证据在她等的信里!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雨点如断线的珠串噼里啪啦的往下砸,后堂之中充斥着浓郁的尸臭之味,廖晚秋被毡探盖着的尸体已经腐烂更多,露出的头脸上,头发开始脱落,那道从眉心斜拉下来的疤痕变得更为触目惊心,几乎掩盖了口鼻处的乌青。

人死如灯灭,没什么比自保更重要,她如今要做的是稳住戚淑,再截住那封信。

戚浔在义庄留到申时之后,天色阴沉的厉害,大雨也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戚浔站在堂前,看着大雨飞溅打湿了门槛。

看守的衙差大哥道:“这么大的雨,还是再等等吧,出去就得湿透。”

戚浔心底沉甸甸的,好似被困在孤岛上的人,正等的心焦,义庄大门之前却忽然驶来一辆熟悉的马车,戚浔定睛一看,不正是傅玦的马车!

戚浔一惊,又看到林巍打着伞进门,待看到她,林巍松了口气,“戚姑娘,你果然在这里,主子来接你了——”

林巍撑着伞进来,戚浔忙走到他伞下,“王爷怎会来?”

林巍笑,“从宫里出来便到了京畿衙门,听覃大人说你一早独自来了义庄未归,王爷便知道你被困住了,反正不远,便过来接你。”

戚浔抓紧了伞柄,心底说不出是何滋味,待爬上了马车,便见傅玦正闭眸养神,待她坐定,才睁开眸子看她,“找到线索了?”

戚浔摇头,面上颓丧之色明显,傅玦觉出不对,“生了何事?”

戚浔紧握着油纸伞,伞还未干,伞尖的水滴在裙摆上也未发觉,傅玦皱紧眉头,将伞从她手中拿了开,“不像只是因为案子,有何事瞒着我?”

戚浔唇角越抿越紧,亦不敢看傅玦关切的眸子,垂下脑袋道:“我……我的事王爷都知道,我岂敢瞒着王爷?”

傅玦一时未语,他的沉默令戚浔心中忐忑不安,下意识缩起肩背,她知晓他正打量着自己,更紧紧攥紧了膝头的裙摆,这时傅玦却柔声道:“你便是瞒我,我也不会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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