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大是一个什长。
按照秦军的军制,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一名,两伍为一什,设什长一名。什长,的确算不得什么官,芝麻绿豆一般大小,但好歹也是一个兵头,手底下有了一帮兄弟。
此刻,柴大正带领手底下一帮兄弟们,一起大张着嘴巴,吃惊的望着天空。
时节已经入秋,天气微凉,正是天高云淡的时候,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一缕的云彩,却突然之间,仿佛是凭空出现,乌云密布,天色一下子便暗了下来,瓢泼大雨顷刻而至,将天地之间瞬间连成一线,也将发呆的众人在瞬间浇了个通透。
一声炸雷在头顶滚滚而过,紧紧伴随着的是一个硕大无比的火球,“嘭”的一声巨响,便又消散的无影无踪,只是震得人耳跟子发闷,嗡嗡作响。
乌云来的快,去的更快,只是一个瞬间,便又突然消失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天空又变成空荡荡一片,没有了一丁点儿云彩。
雨停,云散,日出,天地之间又恢复了晴明。
天空还是那样的晴朗,阳光还是那样的耀眼,一切还是那样的温暖,只是气息中多少一股子雨后泥土的清香味,还有一股子难于忍受,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快,从乌云密布到大雨倾盆,再到阳光明媚,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如果不是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让人感觉发冷难受,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
“这天气,也忒怪了一点……”柴大喃喃自语,嘀咕了一句。
“头,那边有一个人……”一名兵卒惊讶的喊了一声。
柴大循声望去,果然有一个人,就爬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衣服的颜色却是出奇的白,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只是一动不动。
“不会是被雷给劈了吧……”柴大心道,回想起刚刚头顶哪硕大的火球和惊人的巨响,柴大依旧心有余悸。
确实是给雷劈了一下子,但跟柴大想的完全不一样。
王良从懵懵懂懂中醒了过来,便感觉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快速一个翻身,一脚猛然踹出,将来人踹飞到一边,刚要起身,数道身影又扑了过来,虽然又被王良快速甩出去几个,但双拳难敌四手,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更甚至一个人狠狠的按住王良的脑袋,最终将王良死死地按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
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动作快速敏捷,而且个个力大无比,按的也是关节要害之处,让人很难挣扎逃脱,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碰到熟手了。
这帮人穿着也是奇怪,只能用破衣烂衫包裹捆挂在身上来形容,只是王良在这些人身上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看来,这是一帮亡命之徒。
三十老娘倒绷小孩,阴沟里翻船了,只是,自己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啊,难道……是那个人的同伙。
王良并不是什么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只是出生在中医世家。
也不知道是哪一朝哪一代哪一祖哪一辈拜在了杏林门下,学得了一身好医术,便一代代传了下来,传到王良这一辈,王良自己,也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代了。
王良从小耳闻目染,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医痴,在长辈的悉心教导下,也是把祖传的手艺学得七七八八,医术自然了得。
但谁也知道,随着医疗条件的不断发展,靠三根手指头活命的中医,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吃香了,王良也需要与时俱进,高中毕业后,便考进了医学院,来了个中西医结合,毕业实习期满后,直接进入了家族开设的诊所。
王良也没有什么先赚一个亿的小目标,生活也很是满意,就这样混几年,发不了大财,也是可以小富即安了。
但老天爷让你干主角,总会让你碰上事,躲都躲不过去。天有不测风云,也就是这么个理。
只是一次例行的出诊,上门服务,病人已经是老客户了,一直在这里治疗,也就是简单的输点消炎药,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刚走出门口,王良便看到一个穿着类似汉服的小伙子,倒不是奇装异服吸引住了王良,只要这人跟王良长的太像了,王良甚至拿出小镜子仔仔细细的照了照自己,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父母虽然去世的早,但临终前,也没有告诉自己有孪生兄弟啊!
只是,那个人的手却偷偷的伸向了旁边的烧饼摊,这让王良大跌眼镜。
啥时候,搞行为艺术的也做小偷了。
要知道,在以前,每个中医流派都有自己的引导术,比如扁鹊的五禽戏什么的,也就是说,每个厉害点的大夫,也都是半个练家子,尤其像王良这样的中医世家,自然也有一套不错的法门,有点像太极功夫,其实并不是,虽然不是太厉害,可一个揍几个,马马虎虎还是可以的。
王良却是无比随和的性子,不是惹事生非的主,吃亏是福便是王良的座右铭,凡事为别人考虑,处处为别人设想,从不让别人为难,说白了,也就是老实人一个,从不多管闲事,自然也干不出路见不平一声吼见义勇为的事迹,更何况,那个人跟自己那么相像,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本家呢。
本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心思看热闹,那人却是技术不咋地,被发现了,还好死不死的跑到了王良这边,跟王良碰了个满怀。
“兄弟,也算你睁眼瞎,对不住了,”王良心道,一个擒拿,干净利索就将那人摁在身下。
原本难得一回见义勇为的桥段,却是出现了意味,晴天一声霹雳,砸中了王良按住的人,那人一下子便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火球,嘭的一声炸裂,粉身碎骨无影无踪,王良也被炸到一边,昏了过去。
出奇的是,火球并没有什么温度,只是让王良软绵绵晕沉沉,发挥失常,被按住了。
没想到啊,玩艺术的小偷还有实力强悍的乞丐同伙,王良有点后悔了。
一人走过了,从王良身上扯过了王良的出诊箱。
普普通通的铝合金出诊箱,里面装着需要的药品和一些常用的医疗器械,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王良到也不在乎。
来人却手舞足蹈很是高兴,想要打开。试了几次,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悻悻然抱进了怀里。
这帮贼也是够笨的,但也是够穷的,一个出诊箱而已,至于嘛……
“兄弟有话好说,刚才的事也是误会,要钱……”好汉不吃眼前亏,王良决定服软了,开口道,挣扎一下,想要坐起来,肚子上却是重重的挨了一脚,硬生生将后半截话给咽了下去,紧接着脑袋上便又是重重的挨了一拳,一下子便昏了过去。
“括噪……”柴大狠狠的啐了一口。
“指不定是魏狗的探间……”一个士卒两眼霎时血红,摸出了铜剑,高高举起,便要随时来一下子。
“笨蛋……”柴大挥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这么久的战,魏狗也是见过无数,拼杀都发生过无数次,也没有见过那个魏狗穿成这样的,一看这衣服的料子便不是便宜货,质地柔软紧密,却又非丝非绸,还贼结实,普通兵卒,谁穿得起这种料子的衣服,而且脸蛋儿也是白白净净,红润有光泽,一猜就是吃穿不愁养尊处优的主,应该是一个贵族吧。
但绝对不是秦国人,秦国没有这样的人,现在的秦国正在跟魏国交战,出现在了这里,哪就一定是魏国人了,即使贵族,也是魏国的贵族吧。
魏国的贵族探间,职位应该不会太低……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出现在了柴大的脑子里,这个事情可有点大条了,已经超出了柴大的职权处理范围。
“捆起来……”柴大吩咐道,“一个贵族活口哎,交给屯长,指不定能换口肉吃。”
柴大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过肉味了。
没有肉,一把粟米也是好的,再不济,一把豆子总可以吧,柴大的干粮带已经是严重的干瘪,再这样下去,就要跟马抢吃食了。
按照军制,十什为一屯,屯长便是柴大的直属上司。
屯长田常带领三什人马隐藏在一个小山凹里休息,只是刚刚跟一小股魏兵斥候死拼了一把,有些晦气,三什人马只剩下了两什多一点儿,一个什长也给战死了。
看到柴大,田常依旧很高兴,却是因为柴大没死,而且柴大带领的这什兄弟也是全乎的,一个不落,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战场上,哪里还有比这个更高兴是事情了。
而且柴大带回来一个活着的魏兵探间,据说还是贵族,如果能问出点什么来,自己总会分落点功劳的。
“柴老大,好样的……”田常高兴的叫道,“把魏狗吊起来,我要亲自审问……”
“小心点儿,这小子力气大着呢……”柴大也很是得意,仿佛看到一大块的肉正在向自己招手,随时可以吃进自己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