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看着安然,包括新来的领导,都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安主任”将如何颜面扫地。
可安然却并未惊慌失色,只是老神在在看着闹事者。
白香桃也有点纳闷,难道自己找错人了?一般人被这么骂一顿,不说急赤白脸吧,至少也该反驳几句,“大家都来看看,让我说中了吧,安主任这是无话可说了!你们这儿谁是比她还大的领导,快给我出来,处分她。”
新主席姓辛,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能名正言顺打压安然的机会,背着手走过来,“安然同志,这件事是你不重视群众影响造成的,后果大家也看见了,我得向上级部门反映这事。”
明明幸灾乐祸,不问青红皂白,却一副“我也保不了你”的模样,做给谁看呢?安然现在挺腻歪的,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来,“坑坑坑”敲了几下,放到嘴边,一把清脆响亮的声音就从喇叭里传出来,“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就把慰问的事好好说一说。”不知道啥时候她居然拿了领导开大会专用的大喇叭。
喇叭一出手,基本就没别人啥事了,嘈杂的声音忽然就被压下去,全都静悄悄看着她能不能说出朵花儿来呢。
“辛主席您说是我的错,那您亲自到过一线慰问过群众吗?”
“去过啊……”话未说完,安然就抢过话头,“那您说说,咱们去市拖拉机厂的慰问哪里做得不对,哪里不合乎规章制度呢?”
辛主席很会打官腔,“这事啊,不能单纯的用合不合规矩来算,主要是得群众满意,只有群众满意了,咱们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才算真正履行。”
“对!就是,到底有没有为人民服务咱们一眼就能看出来。”白香桃正想接着发挥,安然就高声道:“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咱们一百年两百年永远不会动摇,可是,咱们服务的前提基础是不是得公平公正,得有法律法规的依据?要是谁都想要福利,那辛主席我第一个就得批评你,狠狠批评你。”
辛主席傻眼了,脸红脖子粗,跳起来道:“你胡说啥,我做错了啥?你凭啥批评我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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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啥,就凭你没给路上的妇女人手一块肥皂人手两斤白糖。你看看她们不可怜吗?她们不是妇女吗?不是咱们该团结的对象吗?既然是,你为什么视而不见不给关怀关怀?你这就是没把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放在心上,就是在蔑视……”
“得得得,说别人的事别扯远了。”
围观众人都笑了,安主任这嘴巴真是牛了,辛主席看来是还没吃过安主任的厉害。不过想想也是,整天在单位啥也不干就背着个手,晃悠来晃悠去的,查岗倒是很在行,谁不在十分钟她立马就要让人记个缺勤,人说上厕所去了她还得跑厕所外头喊名字……真是打得一手好考勤。
“那我就再请教请教辛主席,既然我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儿,把慰问品发给拖拉机厂女工,她一个拖拉机厂男职工的前家属,已经离婚的家属,我为什么要慰问她?她的名字在拖拉机厂提交审核的名单上吗?不在的话我凭哪一条法律发给她?超出计划的支出是您补贴呢还是您自掏腰包呢辛主席?”
有理有据,咄咄逼人。
辛主席知道自己今儿是没办法借题发挥了,只能“嗯”一声,假装看表,“哎哟都下班一个小时了,我得走了还有事呢”,遁了遁了。
其实白香桃来,也不是为了真要个说法,只不过是想把安然名声搞臭而已,她能干啥呢?她会的就是泼妇那招,我让你声名扫地,让你没办法高升。冬天天黑得早,这一会儿就天都黑了大半,眼见着计划落空,她就想趁机准备溜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她时不时还会来恶心一下,反正她没正经工作,她耗得起。
可是安然会放她走吗?当然不会啊。
她冲保安使个眼色,这是邵梅的侄儿,当初走后门进来的,这两年整个单位因为邵梅没少被人排挤,连带着他也是被人挤兑的对象,可只有安主任,以前客客气气的,现在还是客客气气的,不仅没落井下石,还为他们说过几句好话。此时接收到安主任的意思,立马手脚麻利的把大门一关,一把抓住想跑的白香桃。
安然过去,居高临下看着白香桃,“既然你对我有意见,觉着我做事不公平,那我就带你去看看,啥叫真正的困难女职工。”
“芳芳,菊花姐,你们说咱们市里困难女工最多的是哪儿?”
“当然是枣子巷呗。”
枣子巷因为巷子口曾经有棵大枣树而闻名,不过里头房子小,又破,路旁都是大枣树,遮天蔽日,房子经常是阴暗潮湿不见风的,但因为它在第一机械厂附近,旁边还有第二棉织厂和几个纸箱厂,火柴厂,很多没有赶上分房子的小年轻职工,只能选择在那里安家,巷子可以说是集脏乱差于一体,是整个阳城市治安最差的地方。
白香桃当然不会去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总觉着安然叫她去是要强行扣押她并打她一顿啥的,她怕死还来不及呢,眼珠子一转就想跑。杨芳芳和李菊花一左一右,“搀扶”着她,不由分说就往门口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可奈何单位里女多男少,大家又都是爱看热闹的,有的推着自行车说“顺路”,有的说想去那附近买个啥看个啥亲戚,都不远不近的跟着,其实就是看热闹呗。
毕竟,安主任的凶悍泼辣是出了名的,没看新来的辛主席都被她怼得夹着尾巴跑了吗?
就是邵梅也一样,她正跟侄子窸窸窣窣打听呢,见打听不出个啥,就来探杨芳芳和李菊花,俩人都是成精的狐狸,几句话把她怼得面红耳赤,也没忘记对白香桃连拖带拽。
走了一段,白香桃发现安然没把她怎么着,况且这么多人呢,她倒是有点放心了,她不要脸不要皮,可安然不一样啊,国家干部能当街打人吗?
所以她是边走还边骂骂咧咧,杨芳芳知道她是土夫子,当年就是因为盗了人邻居家老祖宗的墓,从里头挖出一双玉镯子,居然敢往自己手腕上套,这不是找死吗?欺负人老祖宗死了子孙后代就不认识好东西了吗?
当时邻居闹到街道,街道解决不了,除了子孙口述,确实是没证据证明东西是墓穴里来的,邻居又闹到公安局和市委政府门口,恰巧赶上大革命破四旧,这种事只能无疾而终了。
可整个阳城市大小机关,确实有所耳闻的,欺负邻居家老实人拿这个大摇大摆的盗墓贼没办法呗。
没多久,她手上居然又多出一串麝香手串,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可遇不可求的,听说市面上已经卖到好几千了,邻居一看,差点没吐血,这不是前几年刚去世没多久的祖奶奶手上戴的东西吗?因为是老人家最爱的东西,下葬的时候就由她带着去了,人去把祖奶奶坟上一看,都是新刨开没多久的,报警开棺一看,骸骨都让人翻乱了!
哪怕再破四旧,这也是欺负人啊,死人不会说话,可活人哪里受得了?这不明摆着就是欺负一家子老实人,觉着她就是踩人祖宗头上拉屎撒尿也拿她没办法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老实人也有被逼急了的时候,几百号子孙一合计,设了个套把她送监狱里,关了五年才出来。
当然,这事闹得够大,整个阳城市男女老幼都知道了,杨芳芳曾经作为单位代表去观摩过她的审判过程,更是非常清楚来龙去脉的。所以,她其实很怕安主任吃亏,一路上都在观察安然的脸色,推测她带白香桃上枣子巷的目的,真的只是带她看看困难女工居住环境?还是有别的目的?
到达枣子巷,安然径直走进第一家,那是一个大杂院,七八间屋子被分隔成七八个小家庭,有的只住小两口,有的则是拖儿带女,院子里堆着柴火、炉子、煤球、花盆和各种破烂,晾衣线仿佛也是黑的。
这个点儿正是做饭的时候,很多妇女正在院里烧炉子,锅里“噗通噗通”冒气,炒菜的,骂孩子的,声声入耳。
工会其他同事一看,还真是来实地探访困难女工,女工处天天干的不就是这个活计吗?那就没啥可看的,纷纷走了。毕竟,巷口不远处就是公共厕所,住的人多,用的人多,在打扫问题上却经常扯皮。
这臭烘烘闹哄哄的,天又冷,看热闹也不是这么看的。
女工们看见安然,都笑着上来打招呼:“哎哟,安主任来了,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三娃快给安主任搬几个板凳。”
“安主任上咱家里坐会儿吧?我家那口子,赶紧给安主任泡白糖水。”
白糖水,是这年代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了。越是尊贵的客人,越是要泡白糖水,而且碗底的白糖越多,最好是能嚼吃白糖粒的,才是最尊贵!
一群孩子就跟着大人进屋咽口水,白糖水啊,多长时间也喝不上的呢!
安然赶紧按住妇女的手,“别忙活了,要喝以后有的是机会,咱们今儿来,是想问问你们生活上还有啥困难没?”
女工笑得见牙不见眼,“没了没了,咱们现在工资涨了,福利也有了,感谢您呐!”
“对,我们都得谢谢安主任。”大家伙七嘴八舌的感谢她。
白香桃目瞪口呆,刘美芬只撺掇她来为难安然,说她怎么怎么坏,她那个和田玉貔貅就是被安然偷走的,为难她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还想哪天趁安然不在家摸家里去,把东西“找”回来呢。可刘美芬没说安然这么会笼络人心啊,看来,这个安然不是省油灯。
安然是没心思管她怎么想的,她聊了几句,谢绝了大家的好意,“看见没?啥叫真正困难的需要帮助的女工,你是有工作还是有孩子需要照顾?你班不上,孩子不带,你凭啥跟我要福利?”安然骂了几句,冷哼一声,就叫着一头雾水的杨芳芳邵梅几个本单位职工走了。
原本以为会把她怎么着的白香桃,张了张嘴,追出来想要骂几句,忽然发现这个地方她很熟悉,刚才一直在心里打小算盘没发现,此时一看见巷子口的大枣树——这不是好姐妹刘美芬曾经租住过的地方吗?每一个大院子里有七八间小房子,显然是私自出租的。
好姐妹刘美芬刚出狱无家可归那段时间,就租住在这里,她一开始也不知道,刘美芬也没找上她,主要还是自己小姑子做出那样的丑事,她跟丈夫来看被张怡痛打一顿的谢云燕时,正巧遇到刘美芬,这才重新联系上。
谢家名义上有兄妹俩,谢建安和谢云燕,其实谢云燕并非谢家亲生孩子,而是当年生了谢建安后一直没动静,为了破除“单传”的魔咒,老婆婆做主从族亲那里抱养一个女娃子过来,心想的是当招娣养,说不定过两年就能招个弟弟来呢?反正女娃子嘛,只要随便给口吃的,衣服裤子捡着谢建安穿剩的穿就行,长大一点就能干活,不必上学,以后嫁出去还能换彩礼钱。
可是,谢家老母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谢云燕从小就不是安分的主,不仅没给招来个弟弟,还被那边亲生父母撺掇着,在谢家当搅家精,闹得整个家里鸡犬不宁。后来老太太实在熬不住了,要把她送回亲生父母那儿,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她不仅不回去还从谢家带走了一笔嫁妆,后来男人死了,她又理所当然回娘家来了。
不给回?她就上街道去告谢建安不顾兄妹亲情,或者上拖拉机厂去闹,让他工作干不长久,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
白香桃坐牢那几年,这家里都是被她把持着的,现在白香桃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她赶出去租房子。
谁知她租房子也不安分,跟有妇之夫瓜田李下不算,还被张怡和几个娘家兄弟打到门上来,搞得她也跟着丢脸,于是当时听说刘美芬无家可归,她就流露出可以让她住自己家里去的意思。
这样一来可以断了谢云燕再回家的路,二来她也能多个帮手。因为她经常不在家,男人和儿子的饭菜总得有人负责吧,刘美芬正好是她信任的能做出一手好饭菜的人,于是二人就成了“表姐妹”。
多亏谢云燕,把这堆臭鱼烂虾凑一起。
此时,白香桃鬼使神差的,来到那间熟悉的她曾来过十几次的小房子外。不过,明明是已经退租很长时间的房子了,今天居然亮着灯,她有点好奇,现在住进去的是什么人?
仗着多年盗墓的身手,她蹲下.身子,悄悄的,一步一挪的来到屋后。因为她是绕到后窗来的,而后窗外是一片菜地,搭着不少苦瓜丝瓜架子,比成年男人还高,又没灯光,她躲在瓜架子下,里头的人也看不见。
要说走南闯北扒人祖坟的缺德事,她也干过不少了,就一点听墙角的事还真难不了她。
可今儿很奇怪,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牵引着她来到这个地方,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一样,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屋里,是她熟悉的丈夫的声音,那是一种只有在炕上才会出现的喑哑声,而另一把娇媚的,暗含春意的女声则来源于她的好姐妹。
“轻……点儿……别伤了孩子。”
“不是过了三个月了嘛,怕啥?”男人的声音跟他的动作一样粗野,这正巧也是白香桃最爱,最痴迷的。
可现在,却发生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她还怀了三个多月孩子!白香桃整个人只觉“嗡”一声,气血直往天灵盖冲。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刘美芬怀的孩子是谢建安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谢建安有别的孩子了!
她一直放心把自己“藏宝地”告诉谢建安,就是笃定他没有二心,他们只有一个儿子,将来所有东西不传给儿子还会传给谁呢?两个人有共同的目标和利益,这就是最稳固的关系,比婚姻还稳固,所以她以前一直觉着离婚不离家也没啥。
可现在,她的“好姐妹”居然怀了他的丈夫的孩子,还三个多月!
今儿,也是刘美芬计划好,趁着白香桃不在家,想要跟男人摊牌的日子。“我可跟你说啊建安,我这孩子我已经找人看过了,是带把儿的,你不要的话我就生下来自个儿养活,以后我让他叫别人爹,让你老谢家甭想看他一眼。”
“乖,听话,屁股转过来,我怎么会不要呢,这可是儿子啊,老谢家三代单传到我这儿可终于……要不是那臭婆娘还赖着不肯走,咱们又何必偷偷摸摸,咱就天天在我家里的炕上办,她又能怎么着?”
床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刘美芬的声音娇媚得不像话,“我可不敢,那母老虎还不得吃了我。”
“她敢!她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她试试,老子不宰了她!”男人的喘气声越来越粗,床响得越来越激烈,都快散架一般,垂死挣扎。
白香桃眉毛都竖到发际线了,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信任的男人居然为了个妖精居然想要弄死她,而更没想到的还在后头,一直浪.叫的刘美芬忽然趁着男人最最兴头的时候说:“别忘了她藏东西的窝点我俩一清二楚,她最近不是又出去了嘛,我看好了,就待会儿,完事以后,咱们拿了她的东西反手就是一个举报,让她把牢底坐穿,咱俩就能名正言顺了。”
“哎呀你别光顾着干那事啊,倒是快说说,行不行这法子?”
“行,待会儿正好,刚好儿子晚上住校,咱们悄悄儿……”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基本就没声了,只剩两人酣畅淋漓的喘息声。
白香桃整个人是又气又恨,但她不是个蠢人,想到那两屋子的宝贝她咬咬牙,心一横,走了,想吃了她的东西再玩举报,那就看谁更棋高一着呗。
鬼使神差的,今儿上天让她来到这儿,果然是有别的用意,她从现在开始,要不是安然无意间带她来这个地方,她还得蒙鼓里多长时间呢?
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要让这对奸夫□□得逞了。
她自以为已经占尽先机,找了一辆拖拉机直接杀到藏宝的地方,那是离家好几十公里的一个村子,她租下的两所民宅。她这么多年在外头干缺德事,挣到的东西可不少,一个人还搬不了,得找个拖拉机才行。可现在的拖拉机也是公家的,要想找到能接私活的还有点难,等她找半个小时,再把拖拉机开到村子里时,她的藏宝点已经被人搬空了!
院里已经被人掘地三尺挖空了,她曾经藏宝的地方,以及床柱里,炕洞里,一切藏东西的地方都被人精准无误找到,并搬空。这是她刀口舔血这么多年攒下的家业啊,想着等过两年形势好转就出手的,以前去寄卖店出手几样,那是实在没办法,习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没钱花真不习惯。
谁知就是那几件东西,让刘工农留意到,又转告安然,安然这才顺藤摸瓜找到刘美芬的藏身之处……当然,现在的白香桃,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败露行踪呢,她现在只觉天旋地转,一口腥甜从喉咙涌上,外头看着锁还是好的,门窗也没有被撬的痕迹,院墙上也没有爬过的痕迹,肯定是有钥匙的人干的。
而这两套房子的钥匙,只有谢建安有……
这个狗日的王!八!蛋!
她立马坐上拖拉机杀回家,果然家里没人,这对奸夫□□跑路了,她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到一把以前藏起来的土制气.枪,拉上枪.栓,披上黑大衣,像以前每一次出门干活时候一样,冲出家门。
不过,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她是满怀希望与期待,不知道今晚出门挖到的会是什么宝,而这一次不一样,她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宰了这对狗男女!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她还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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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告别了部门同事,安然妥妥的回家,家里只有猫蛋在,正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呢,不知道刚从哪里玩回来,一人一狗跑得满头大汗,尤其安文野,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刘海全粘脑门上,小脸蛋红扑扑的。
“妈妈今天下班真晚。”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喜欢手表的她,终究是得到了一道正宗海城牌女士手表。
不过,因为手腕太细了,套上就会掉下来,爸爸帮她改装一下,装上牛皮表带,不仅带卡扣可以随意缩放,关键还特好看,戴到班里第一天就把同学们羡慕坏了。
“嗯,今天有件喜事,加了会儿班。”安然看着白白嫩嫩的闺女,肥啾啾的,小小的人儿不仅能说会道,思维清晰,还上了三年级,听人意思是秋季学期还要继续跳级,不想念四年级了,人要直接跳到五年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八岁就能上初中……
安然很多时候都觉着不可思议,这种感觉就像在看玛丽苏女主文,毕竟现实生活里这么会念书的小孩她还从没见过,这种八岁上初中的事,甚至,很多玛丽苏小说也不敢写的……而她的闺女,却是真真实实做到了。
安然亲了闺女一口,先把中午吃剩的馒头拿出来切成厚厚的片儿,碗里打俩鸡蛋搅着,安文野背一见这两样东西就眼睛发亮,“妈妈要炸馒头片吗?”
“对,怎么跑这么热,快洗把脸去。”
六岁半的安文野,已经很懂事了,自理能力超强,不仅会自己洗脸洗澡洗头发,还会自己洗鞋子袜子和内衣裤。这不,她先把鞋袜脱下来放洗脚盆里泡上,把红领巾摘下来放洗脸盆里,均匀的打上肥皂,搓了搓,漂洗干净晾门口的丝瓜藤上,再顺手把刚才用剩的肥皂水倒鞋子上,蹲着刷鞋子。
在节约用水和节约粮食这一块上,兄妹俩都是非常棒的。
不一会儿,裹着鸡蛋液炸出来的金黄色的馒头片就出锅了,铁蛋挎着书包,骑着妈妈的自行车,慢悠悠的吹着口哨回来,即将十三岁的男孩子,个子窜得很快,已经有一米七多了,瘦瘦高高的。虽然安然未曾见过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但听包淑英说是个个子比她还高的姑娘,铁蛋的父亲也是高个子,所以他现在院里已经比二华小华几个都高很多了。
人瘦,脖颈长长的,居然都有一点点喉结了,头发是兵哥哥留的平头,海魂衫解放裤,皮带故意露外头,跟直线距离五百米还故意骑妈妈的自行车一样——别有用心。
安然是又想笑,又无奈,她从来没养过男孩子,哪里知道他们那点点爱美和虚荣的小心思比女孩子来得早啊,爱到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偷偷揣一把小梳子,文具盒的内面会贴着块小镜子。
要不是小野说的,安然这当妈的还发现不了。不过,她并不打算干涉,毕竟这是天性,至少知道爱美后他现在不会再把臭鞋子臭袜子乱扔了,知道臭了就要洗,脏衣服也不会过夜了,基本是一脏就洗,这是好习惯。
不过,少年包文篮在看见馒头片的一瞬间,就顾不上形象了,一把抢过一片,“咔嚓咔嚓”嚼得脆响,偶尔掉几点馒头屑下去,就被黑花风卷残云的舔干净了。
它身子一坐,尾巴一摇,两只狗眼睛就紧紧盯着两个小主人们的嘴巴,希望他们再掉多点,再多点,最好是一整块全掉地上,那就幸福惨了。
安然直接赏它两大块,“吃完饭你们在家乖乖写作业,我得去单位加班。”
兄妹俩“哦”一声,难怪今晚的晚饭吃这么晚呢,原来是要加班啊。“妈妈我可以跟你去吗?”
安然头也不抬,“不能,今天的工作很重要。”
“真的吗?”
“真的吗?”
兄妹俩异口同声问,吃惊极了。毕竟,自从妈妈的升迁机会被廖星月的妈妈“抢走”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忙过了。
怎么说呢,孩子没有大人想得长远,他们就觉着这样每天回家妈妈都在家,不用再吃爸爸(姨父)做的黑暗料理,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比妈妈当大官还幸福。
所以,他们倒是没因此和廖星月交恶,还是好朋友。
“当然是真的,好好看好门,天黑就别出去玩了,听见没?”
兄妹俩乖乖答应,安然就穿上个外套出门了。结果刚走到大院门口,就遇见兴冲冲的石万磊,“小安你可真神了!”
安然一看,事情成了,也是喜上眉梢,“我正好要去单位,走,咱们边走边说。”
“你给我的消息,一点没错,我带人去到你说的地方,是有那么两栋房子租出去的,我听你的,没破门也没爬墙,找了专人配钥匙进去,还真挖到了!不仅屋里有不少黄花梨和紫檀的家具,地里还埋着十几大箱子的宝贝……只不过是坟肚子里掏出来的,不然我都想摸一摸。”
那种东西,包括但不仅限于死人的含口钱,是沾着晦气的。
“那么多,价值好几万吧?咱们局里现在不仅要把东西上交,还要找到那个人,进而牵出整个团伙,你能告诉我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吗?”
安然只推说是寄卖店来的,当然寄卖店因为行业特殊,能接触到的好东西也多,上头认识的领导干部更不少,关系千丝万缕,光一个刘工农就做了好几拨人的线人,安然知道规则,“石大哥你放心,最迟今晚咱们就知道了。”
到底什么时候发难,就看白香桃能忍到啥时候呗。“对了,那些东西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局里的意思是先交给文化馆,看有没有具有研究价值的,一边研究一边找失主……或者失主的子孙后代。”刨人祖坟,可真够缺德的。
安然这才放心,到时候找着失主的话应该会花一部分钱赎买吧,子孙们不愿拿回去的捐给博物馆以后也是一件好事儿,毕竟这种阴气重的东西,还是要放在阳气重的地方才行。
“诶小安,咱们这是去哪儿?不是要去你单位吗,咋走到机械厂这边来了。”
安然一看,貌似恍然大悟,“瞧我,说着话就给忘了。”
说着,俩人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就听见“砰砰砰”三声间隔不一的巨响,安然心头一跳,来了。
石万磊不一样,他是专业人士,一下就听出来,“这是枪.声。”
“危险,你别去了,先回去帮我叫人。”他冷静地安排着,安然一想也对,自己一个没啥专业技能的人去干嘛,别去拖后腿才好,当即转身就往公安局跑。
一路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却浮现上辈子见女儿的画面,她已经强迫自己几年不去想了。
她找到女儿的时候,她已经嫁第三次了,前头一次嫁给一个病秧子成了寡妇,第二次嫁给一个聋子怀过两胎都没保住,第三次嫁的是一个生理上没啥问题的,却心理上有严重暴力倾向的家伙,那个时候她已经怀胎五月了。
多年的劳苦把她的皮肤磨得又老又硬,脸上不少斑块,眼角皱纹横生,如果不看身份证,她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年仅二十五周岁的女孩子。她的那双大眼睛,看着她这个穿着体面的城里“亲妈”,闪过疑惑和不解,也有一点淡淡的隐藏得很好的热烈……那是失望太多次,被伤害太多次形成的自我保护模式。
安然心痛得无法呼吸,她还怀着身孕,拒绝了她接她回家的要求,说等孩子生了再说。安然也怀疑过是不是婆家人不许她离开,也曾给婆家施以威逼利诱,只要他们答应放她走。
可是没用,婆家人看见人民币就跟狗看见屎一样激动,也愿意放人,可女儿一口咬定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安然是哭着离开那个村子的,走到很远的地方,她终究是忍不住回头,却发现女儿挺着大肚子,在山顶上目送着她。
那一刻的安然,是幸福的。她回头,疯狂的往村子里跑,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她不愿,安然也要打晕她,带走她。
可女儿在山上挥手,大声喊了几句带回音的话,安然那一刻居然听懂了,她说她会来找她的,一定会的。
她停住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相信女儿一次。
可惜回到城里没多久,她就成了大小报纸上的“风云人物”,每天疲于应付各种解约的合作伙伴,法院传票,筹集违约金,以及找上门要债的供应商……再后来,直到死,也没能等来女儿找她。
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敢回想那个画面,自我催眠,女儿背着光站在山顶上喊话的情景仿佛只是梦一场。
可是,女儿啊,你说你会来找妈妈,一定会来,妈妈就一直等,一等就是二十年,阴阳两隔。
***
恍惚着到公安局找到人,安然也不离开,就一直坐在那里等着,不过事情很简单,石万磊大约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有一个叫白香桃的盗墓贼,用气.枪行凶,造成一死一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