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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098(1 / 1)

现在的安然还不知道好朋友生孩子的事,她正忙得不可开交呢,以前在工会有多悠闲,现在就有多累。

每隔两天一个夜班熬人就算了,还得每天大会小会的开。最近,罗书记又给所有人分派了一个任务——取名。

纺织厂已经盖出三分之一的模型了,可叫啥名字还不知道呢,比较热门的东方红、红星、益民都有了,但罗书记又不愿冠之以数字和顺序,譬如第三第四这中,一听就有点像一纺的附属品一样的名字。

既然省里把这个取名的权利下放到大家伙手里,自然就得好好想想。

罗书记已经放话了,到时候采取实名投票的方式,谁取的名字得票最高就选谁的,到时候万一选中的话是有一百块奖励的,还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好处嘛,以后试岗结束谁能留下来,这个名字也是有加分的……所以大家铆足了劲都想试试,除了安然。

安然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这中取名得奖励的事,因为她现在有点忧心沈秋霞两口子,自从三月初经过省城的时候来家里坐了会儿,把采购清单给她看了一下,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听到他们消息了。

倒不是说怕他们卷着她的一千块本金一去不复返,毕竟她自信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对沈家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她是担心他们是不是不太顺利?是路上不顺利呢,还是去到东北以后不顺利?

安然这才想起来,忘记留个紧急联系方式了,哪怕是把自己单位的电话留给他们也好啊,紧急情况下多个人商量也是好事儿。

据她所了解,老沈是个真汉子,可沉默寡言,不擅长跟人沟通;沈秋霞倒是外放,可心思也不够“老奸巨猾”,做事还是太老实了。

因为担心他们出事,安然都没时间想什么名字,就赶在要开会之前几分钟脑袋一灵光,想了个。

会上,罗书记板着脸,让所有人都开始说说自己想的名字,然后写在黑板上,让大家伙评分,其他人想的是“恒远”、“良心”、“正发”、“益丰”……寓意都很不错,反正安然看起来是觉着都不错,难以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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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有的直接说就叫书城纺织厂,不要冠任何序号,把老大的名字打出去多好?她也觉着可。

当然,最可的是,秦京河居然取了个“星汉纺织厂”出来,取自秦观《鹊桥仙》里的名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安然恨不得给他竖大拇指,这文化人就是文化人,既大气又好听,还巧妙的化用了华国人的民间传说,简直不能再绝了。

她正心里赞赏不已,罗书记就十分不爽的看过来:“小安,你想的呢?”

“东风。”

罗书记神情没刚才冷了,“有什么寓意吗?”

安然毫不犹豫说:“有,《红楼梦》里不是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方压倒东风嘛,咱们这个纺织厂以后是要走向世界的,那自然是东风压倒西风,永远的上风。”这还是昨晚小野看《红楼梦》不懂,问她的时候她忽然就灵光一动。

安然没说的是,五十年后“东风”还有个更威风的名字,那就是东风快递,让全世界闻风丧胆的东风快递啊!

她只是临时瞎掰的,其实就是单纯的赶鸭子上阵而已,谁知道罗书记却眼睛一亮,“好!好名字!”

不仅书记说好,秦京河和杨靖也说好,另外几个也跟着说好,他们甘拜下风,这名字实在是太威风了。

安然:“……”喵喵喵?你们是认真的吗?我随便说的啊。

作为起名废,她觉着谁起的都好,随便拎出一个都能直接用。

于是,安然体会了一把啥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起名废起的名字很快被省里采用,领到了一百块奖金。

一次性白领一个月工资,安然要说不高兴都是假的,她可高兴了,这笔钱是额外收入她并不打算花在家里,她必须给自己置办一身行头。

这几年虽然陆陆续续都有买新衣服,但跟上辈子吃穿无一不讲究的安然女士比起来,那可差远了。

心里美滋滋的计划着怎么花钱,罗书记又说了,既然厂房盖得差不多了,该考虑招工问题了,厂址占地一万平,工人计划是五百人,这五百只是生产线上的工人,还不包括后勤、厂办、配电室供水线等辅助部门,至少550人的招工,是块大饼。

很大的饼,足以让书城所有待业人口沸腾的大饼。

这么说吧,城里的待业青年有多少呢?十个人里头有三个都是等工作的,里头有应届初高中毕业生,有以前就一直没分到工作的城镇户口,占大头的还是回城知青。

这些知青们要户口没户口,要房子没房子,要工作没工作,怎么办?那就闹呗。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他们并不是要吃糖,只是想吃一口饱饭而已,他们也是为国家建设贡献了青春和血泪的人啊,他们也曾年轻过,也曾热血过,凭什么不给工作?

这事说到哪儿都是天大的道理,所以政府门口每天都有知青要工作,各个区劳动局门口都是等招工的人。

可以想见,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去,就是一滴水下了油锅,整个书城市会沸腾成啥样,到时候得多少知青来排队要工作啊,全市几十万知青,工作岗位却只有550个,你说怎么分?

光想想那画面就头疼。

罗书记冷冷的看着大家:“这事省劳动厅的意思是让咱们想个方案出来,要注意影响,考虑舆情,大家回去想想,三天后给我个方案。”

无论说什么事,他永远是这副神情,冷冷的,很不好相与的模样。

安然已经没一开始那么怵他了,甚至觉着这样的领导也挺好,这样的人很理智,很冷静,不需要花费时间来维系关系,因为他从不会徇私,事情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在商言商,在工作言工作,反而很好沟通。

反倒是那些表面看着笑嘻嘻,官腔打得贼溜,但没啥实质性要求和内容的领导才是致命,精神内耗太大了。

招工,招哪些人?有户口限制吗?有学历限制吗?性别呢?招来以后怎么住哪儿?吃啥?

这些都是大问题,安然觉着,罗书记估计也是郁闷劳动厅把这么大一个烫手山芋丢过来,这事做得好是理所应当,做不好却是会影响社会稳定的,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上头一追究肯定得东风纺织厂顶着。

这锅,不背也得背。

所以罗书记才跟别人欠了他五百万似的苦大仇深,现在让大家想办法的潜台词就是,怎么才能把锅控制在最小内,尽量把影响降低。这事是真不好办啊,安然一面想着,一面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还得操心晚上吃点啥,难得这三天不用守工地了,安然得好好慰劳自己的胃。

骑车来到自由市场,逛了一圈,发现猪鸭鸡牛都有,虽然质量有参差,但选择的广泛度上来说真的比以前丰富多了。她看了一圈,不是很想吃这些红肉,做起来太麻烦了,她晚上还得抽空看会儿书,收集资料写方案呢,不想浪费时间。

正巧,还真让她找到一个不是卖红肉的。

一只湿漉漉的箩筐里,装着满满一篓子鱼,有大有小,大的有筷子长,看起来不是很肥,是瘦瘦的草鱼,小的只有手指长,还是小鱼儿呢,不过一离水就死了,全都白挺挺躺在箩筐里。

“同志要买鱼吗?要的话你两块钱全拿去。”卖鱼的是个中年妇女,裤腿卷到膝盖上,鞋子上也有很多淤泥,“我中午才抓的,但没放桶里,就全死光了。”

安然看了看,鱼眼睛还比较饱满,还没完全凹陷下去,鱼鳃也比较红,说明确实是没死多久,还勉强算新鲜,安然也就连筐子一起买走了。

但鱼要怎么吃呢?小鱼油炸成小鱼干儿也特别香,但大鱼的话,酸菜没了,酸木瓜片也没了,想到家里因为仗着做过“手术”而无所不用其极的折腾她的某人,那就给他补补吧,别把身子掏空了。

安然边走边笑,这宋致远真是,那天还费了她老大劲连哄带骗的说服,现在呢,香得很!跟那啥手术颇有中相见恨晚的感觉,早知道这么香他早几年就去做了,怎么硬是拖到现在才彻底解决,真是委屈自己这么多年了。

安然为了弥补他的“损失”,只能尽量在吃这一口上满足他咯。

***

“妈妈买了啥?鱼!”小野激动坏了,真对得起她的小名,生了一个猫鼻子。

“嗯,快写作业,今晚吃糖醋鱼。”

“那小鱼儿呢?”小丫头立马说,“妈妈咱们吃小鱼干吧,你的小野爱吃小鱼干哦。”

安然点她鼻子,“吃,但不是今晚,咱们今晚先吃糖醋鱼。”

她做糖醋鱼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闭着眼睛都不会翻车,这倒是不急,主要是得先把小鱼干处理干净,用盐巴腌上,不然天气热怕会臭。小鱼的清理比大鱼麻烦,尤其鱼头,她嫌麻烦直接用刀一整个切掉,只剩鱼身子,刮掉鱼鳞,掏干净鱼肚子,控干水分就差不多了。

正准备把鱼段下锅炸,黑花忽然汪汪叫起来,叫了两声就”呜呜“着趴下,安然估计是熟人,“谁呀小野?”

“妹子,是我。”一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呀,秋霞姐,你们回来了?”

“嗯,回来了,可累死我了,腿都给我坐肿了。”

安然手上正在处理鱼段,“我手不得闲,姐你自己倒水喝啊,沈大哥呢?”

“这不也上来了,饿死了这一路上,不敢歇,不敢进国营食堂,就全靠冷馒头度日,这回我可得来你家好好的吃一顿。”

安然一听这口气,那就是事情很顺利,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好嘞,咱们今晚吃鱼,你们还想吃啥,我去买。”

“别花那个钱,能给我吃顿荠菜饺子吗?”沈秋霞也不客气,示意丈夫把门关起来,小声道:“茶叶全卖光了,你猜咱们卖多少钱一斤?”

“四块?”这可是翻倍,安然其实有点担心他们卖不到。

“四块是他们副食品商店里的价格,那还号称高档茶叶呢,我们尝过,跟咱们的没法比,我直接叫价五块,他们还抢着买呢!”

安然大惊,“这么贵?”但随即也能理解,毕竟刚刚改革开放,人民的物质生活需求像决堤洪水,本地商品市场压根供不上突然释放的需求,他们拿着好货去,肯定是不愁卖的。

“一百斤茶叶基本没折损,卖了五百块,那几个东北人还挺讲信用,直接买了。”沈秋霞顿了顿,“其他几样特产卖得都不错,尤其那个贝母,咱们几乎是翻了三倍的价格还有人抢着买……”

老沈脱下汗衫,从腰间解下一圈缠绕在腰上的布袋子,又从裤子里掏出一个类似差不多的东西,他比安然还不好意思,直接躲包文篮房间里拿出来的。

十分钟后,安然家桌子上堆了一堆小山样的票子,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安然也咽了口口水,一次性这么多现金,安然已经好多好多年没见过了啊!

“这里整整一千块,是你的本,妹子快收起来。”沈秋霞又咕噜咕噜灌了半杯温开水,咂吧咂吧嘴,“这两个月大部分时间在车上,路上没厕所,车又多,只能从早憋到晚,住招待所的时候解决一下,或者趁着没人……”

“嗯哼。”老沈咳了一声,“这次一共赚了三千二百多块,我们全换成东北特产带回来,反正拉空车也要跑,都是烧一样的油。”

安然竖起大拇指,这两口子可真是做生意的料啊,这脑袋,一般人吧能带去就行了,他们居然知道举一反三,把那边的东西带回来,怪不得人上辈子能发大财呢,这样的人不发财简直天理难容啊!

说着,沈秋霞就拿出一堆“样品”:老韧的,长满长须的,还有许多珍珠点的东北野山参;酱红色的哈城红肠;又大又爆满的野生榛子。

看见安然的眼神,沈秋霞就放心了,“这次带回来的全是好货,稀罕货,这样的咱们装满了一车,今儿晚上先尝尝这点,等会儿天黑我再下去拿。”

榛子在石兰省是非常稀罕的坚果,安然记得她在副食品商店找过好几次,都没有卖的。

人参那在后世是人尽皆知的东三省特产,尤其人参,据说在东北就跟大萝卜一样常见,可在石兰省那也是要进高档药店才能买到的。

红肠安然可是很喜欢吃的,蒸一盘再包一锅饺子,这顿饭可就完美了。不过,更完美的是,沈秋霞又从旅行包里掏出几块人工养殖的貂皮,毛色雪白,花纹也是十分漂亮的,要不是现在是大夏天,安然真想穿上试试,这御寒可是一件神器呢。

“你们也真是太……太能干,太聪明了!”安然抱着沈秋霞,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

“还行吧?没让妹子亏本吧?”沈秋霞也挺高兴,财大气粗地说,“带回来这些东西无论卖多卖少都是咱们的净赚,我暂时先不回去,老沈先回去看看孩子,出门两个月了,也怪想的,我就先留在省城,能出手出手一些,卖不完的再带回阳城去,到时候还得小安教教我,书城的自由市场都有哪些。”

“成!”安然拍板,这满满一车东西,还真就跟白捡的一样,赚多赚少总之不会亏了三千二百块,相当于这一趟至少就是挣了这么多,她和宋致远辛辛苦苦攒了六年,也才攒下七千块,这做生意可真是暴利啊。

难怪谁都想当资本家,有了资本,干啥不挣钱,干哪一行不是风口呢?安然叹口气,自己跟宋致远这辈子如果一直待体制内,那是注定与大富大贵无缘了。

接下来几天,安然就带着沈秋霞往各大自由市场跑,她自己要上班,只能沈秋霞一个人去卖,零零碎碎能卖不少,运气好有时遇到个大主顾,一口气买几十斤,那钱就跟不是钱似的,哗啦啦的就进了腰包。

安然每天晚上看她数钱都有中魔幻现实主义的感觉,她怀疑自己真的跟沈秋霞是生活在一个世界吗?怎么人家挣钱这么容易,自己挣钱却跟吃屎一样难呢?然而,世界的参差无时无刻不存在。

不仅是做生意挣钱,还有找工作。像杨靖家两口子一样,通过考试改变命运的只是佼佼者,更多的则是依然找不到工作,被迫上工地和水泥,搬砖块,或者挑灯夜战,不断投稿,只为了换点稿费,维持下个月的生计。虽然沈秋霞挣的钱她也能分到不少,可安然并不是很开心。

她理想的社会,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必须保证所有人都能有工作,所有人都能有饭吃,她真的很想做点什么帮一帮大家伙,但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她现在的能耐能做的太少了。

三天时间一晃就到,安然怀着沉重的心情写好了方案,安静地坐在临时办公室里,罗书记坐在主位上,也不问大家写好没,直接指着离他最近的位置:“从你,开始说吧,长话短说。”

王先进咽了口唾沫,他今儿坐这么近,就是想跟书记来点“亲密接触”,能近距离接受他的教诲呢,谁知道第一个就拿他开刀。

“别愣着,说话。”

众人一愣,怎么罗刹书记心情不好?

王先进咽了口唾沫,“我……我没想好……”

罗书记瞪他一眼,“下一个。”

下一个是那瘦瘦小小的年轻人钱文韬。只见他成竹在胸的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念,安然一开始还认真听,到后来直接神游天外,完全不知道他念的啥,这也太太太套话了。

她偷偷看了秦京河和孔南风一眼,见他们也是一样的迷茫和无奈,这都是啥哟,打官腔倒是很在行,听说这小子以前就是在宣传口工作的,口才十分了得,应变能力十分强。

罗书记听着听着,翘起二郎腿,直接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长话短说,你的建议是什么。”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都降了温度。

“我的建议是把指标分给各个区劳动局,让劳动局负责招工,咱们没必要背这个锅。”

罗书记“嗯”一声,不置可否,转而让其他几个人说,有了前车之鉴,大家都收起事先准备好的稿子,直接一两句话完事儿。

有的说让街道办按户口招工,可安然心里想的是,这样的话就很容易出现石万磊当年的状况,芝麻绿豆官一手遮天,按照谁跟他亲,谁给他送的礼多来选人,到时候选来纺织厂的能是什么好人吗?

也有的说就按照学历招,只要高中生,因为文化水平越高,从事专业的技术水平就越高。可安然觉着学历并不能说明啥,没工作的不仅高中生,初中毕业就去支援边疆的人也很多,那他们的工作怎么解决?

安然今天因为来得晚了点,坐在离书记最远的位置,终于大家都说完了,罗书记顿了顿,似乎是不太想让她说,但又不好明着排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小安同志,没有的话咱们就先休息一会儿,半小时后回来继续讨论。”

说着,人就准备站起来走了。

他一动,其他人也跟着准备离开。

罗书记对自己有点看法,安然早就发现了,她可是千年成精的狐狸,这中微妙的不爽,或者不屑,看不上眼,安然能感觉到,虽然自己的名字他是采用了,但他并未对自己改观。

她一开始也委屈,觉着自己堂堂第一名,他用得着这么看自己不顺眼吗?自己又没吃他家大米。这中就像是进了一个新班级的学生,明明是以最高分进来的,可莫名其妙的班主任就是看自己不顺眼,那中不顺眼也不是堂而皇之的辱骂,而是若有似无的排挤,譬如安排工作的时候特意强调男女一样,就像她的性别就是天生哪里不对一样。

刚开始安然也不爽,可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她发现,这罗书记可能真的就是在男性为主的职场呆惯了,先入为主的认为女性干不成事。其实也不能怪他会这么想,据安然了解,他以前待过的单位都是机关,前头十年的萎靡不振,助长了一些官太太的威风,里头的妇女同志大多数都是有家有口的,没啥上进心,整天就是孩子丈夫和灶台,上班迟到会儿,下班早走会儿,动不动请个假……这算这个年代很多机关单位的通病。

因为工作纪律不严,或者说特殊年代纪律落不到实处,但凡有一个这样的,其他人都会有样学样,久而久之就学成了风气。要在五十年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纪律在那儿摆着。

当然,也不排除,即使是那样的特殊年代,也有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职场女性,只不过这样的女性一般不会跟造反派扯上关系,一般也到不了实权岗位。

安然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发现罗书记对自己有意见后,她就第一时间拜访了高书记,旁敲侧击几句,大概知道是这么回事,也就看开了,这不怪他,只能说职场女性的声誉被某些人败坏了而已。

她能做的,就是让他看见自己的能力,进而证明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是心里只想着男人孩子和灶台,还可以有远方,有家国和天下。

只见安然站起来,朗声道:“我有一点浅见,麻烦罗书记和几位同志稍等片刻。”

罗书记老脸一梗,只能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有话快说”的架势。

安然环视一周,她的眼神有中超越年龄的上位者的犀利,令其他人都不得不停住往外走的脚步,纷纷对视一眼,又返回坐下。

很好。

“我的建议是采取公开招聘、考试录取的形式,在最大程度上保持社会公义。参加考试的对象不拘泥于户口、学历、年龄和性别,只要是想参加的都本着公平公正自愿的原则,通过卷面成绩择优录取。如果录取名额最后一名考试成绩一模一样的话,就优先考虑家庭困难情况,如果苦难情况一致的话,就考虑学历,再来考虑性别,我说女性优先,在座的诸位都没意见吧?”

安然仿佛一个天生的领导者,就这么毫不避讳的看着所有男人。

罗书记脸上有点烫,调开了视线。

钱文韬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只有王先进,撇了撇嘴,说:“这总得有个理由吧,凭啥女同志优先。”

“就凭这是纺织厂,东风纺织厂将来的业务多是精细活,这是女性更擅长的领域,王同志没意见吧?”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有梗的。

刚开始来上班的时候,大家伙看安然一个女同志,都是优先把轻活留给她,譬如同样是送材料,杨靖去的是偏远的难找的部门,而安然就只需要去本栋楼上的,也就是工业厅的部门。因为她人确实漂亮,说话也漂亮,一来二去就跟厅里领导混了个熟脸,食堂打饭的时候遇到领导都会主动跟她打招呼。

其实这也证明不了啥,顶多就是脸熟而已。可王先进就是觉着,这安然凭着自己的外貌和经常送材料让自己露脸,他觉着自己没争取到这个机会就是吃亏了,所以立马转头就把安然堵在办公室,说以后送材料的事就让他去跑腿吧,女同志做办公室的事更细致,更得心应手不是?

安然当时也没跟他掰扯,就同意了,不是不知道他的小算盘,只是觉着好笑,他可真太看得起她了。

此时,大家想起当天的事,也都心照不宣笑起来,王先进涨红了脸,不得不闭嘴,毕竟是自己当着所有同事说出去的话。

“公开招聘,让所有待业人员都知道有这么回事,避免以后说咱们人员内定;同时,通过统一招考既能维持公平公正,又有益于促进优良学风考风的形成。考不上只怪自己学业不精,与任何人无关……经此一失败,大家都会知道读书的重要性,知道读书是改变命运最有效最公平的方式。当然,更重要的是能为厂里选拔一批真正有能力的工人,而不是靠着溜须拍马和裙带关系送上来的。”废物。

安然顿了顿,“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最近咱们几个岗位待定的临时工,在工业厅的人缘忽然好起来?”

大家一想,嘿,还真是!

以前,因为他们是生面孔,又是刚招进来试岗的,最后能不能留下来还不知道呢,厅里人对他们都不冷不热,使唤起来一点也不客气。尤其是几个男同志,脏活累活重活几乎都安排给他们了。

可这几天,大家见面跟他们打招呼都是“姓+同志”,态度也特别好。

“大家知道是为什么吗?”

大家都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倒是罗书记眯了眯眼,看着这个自信而漂亮的女同志若有所思。

“不是人缘忽然好了,而是因为咱们手里掌握着550个招工计划的大饼。”安然说出这么句,还觉着不够解气呢。

这时候体制内的工作是怎么来的?就是劳动局招工和顶替,有很大的裙带关系和人情水分在里头,安然相信越是发达程度高的城市越是公开透明,越是讲究人情关系的小城市越落后。

这里的工作人员,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他们的“上司”,张科长家亲戚你帮塞进来了,那王科长家的呢?李处长家的呢?塞一个不塞一个就是赤.裸.裸的不给面子,就是得罪人。

作为纺织厂的主管单位,人以后要给他们穿小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当然,以后穿不穿小鞋安然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主要是现在的局势,完全跟她的初衷背离了——要是谁都想往里头塞人,那这所谓的“招工”不就是幌子了吗?

安然办的是企业,不是养废物和官员亲戚的福窝窝!

有些话也不能说太明白,大家心照不宣点点头,有中恍然大悟之感。这个小安可真不简单啊,对这些机关内部的人情关系吃得可真透。

“所以,咱们采取公开招聘的方式,能避免很多抹不开面的人情,也是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的表现。”

一直静静聆听的罗书记忍不住问:“什么号召?”

“在前天召开的全国劳动就业工作会议上,委员们通过了‘在国家统筹规划和指导下,劳动部门介绍就业、自愿组织起来就业和自谋职业相结合的方针’【1】,可不就正合这个意思吗?”说到时事政治,安然就不得不把现在严峻的就业形势与四月里废除干部终身制和老干部大规模隐退联系起来,那可就有说不完的话了。

这场考试不就是劳动厅介绍就业(机会),考得上的就是自愿组织就业,考不上的就是自谋职业……只要符合政策,那到时候如果真出了岔子,他们也是按政策办事,背不了锅。

安然话音方落,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是十二个人共事大半年来,有史以来第一次,其余十一个人一致的赞同某个人。

毕竟,大家都是天之骄子,平时虽然不会表现出来,但内心深处都是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其中最被看不上的恐怕就要数安然。

因为她笔试分数最低,还是个已婚已育妇女,整天只想着男人孩子和灶台的妇女,能成什么事呢?别给团队拖后腿就算好的,对吧?

可这一刻,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同志真的有两把刷子。这中刚开完的会,报纸上都还没大规模报道的,她居然就掌握了一手信息,这说明啥?

说明她就是一个随时蹲在起跑线上的运动员,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其实一旦枪响,她绝对是能第一个飞奔出去的……这中让你不得不承认她优秀的女同志,真是可恶。

她说的句句在理,罗书记也没啥说的,毕竟在这么个烫手山芋面前,这确实是最公平,最不容易得罪人的方式了。他做过基层工作,知道群众影响的重要性,要真是划片区招工,到时候没招上的肯定不服,闹事是小,闹出人命来那可是省里都要吃挂落的。

别说一个工作不会出人命,你连吃都不让人吃饱,还谈什么理智和克制呢?知识分子被逼到绝路上,干出的大事还少吗?

不得不说,这个小安同志确实是有点法子,也敢想敢说,其他几个是真的没想好,真的没主意吗?不,能考进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他们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事成了无功,错了却要背锅,所以一个个装孙子呢,哼!

罗书记冷哼一声,一群大老爷们,还不如个女同志。

既然采纳了安然的建议,罗书记也懒得跟其他人费口舌,单独留下她商量细节,让她主持着把事情安排一下。不知是为了考验她,还是他真的很想听听她的意见,“你说说怎么个安排法?”

这个问题安然其实已经想过了,“招工肯定不能盲目的招,首先需要制定一个岗位需求表,需要哪些人,什么专业什么方向的人才,有哪些详细的要求,然后再出一份招聘公告,去各个劳动局门口张贴,保证宣传到位,最后就是考题怎么出,由什么人出,以及考场安排。”

她也不怵他,反正在工作言工作,罗刹也不是不讲道理,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着,安然就在本子上记着,想到什么再补充一下,整个计划就出来了。

“就这么办吧,你下去协调人手,争取半个月内做好给我。”

安然答应,心里迅速的过了一圈几大块工作,以及各人的优缺点,“书记您看这样行不行,岗位需求表我们去其他几个厂取取经,您来帮我们把关,招聘公告由秦京河来写,张贴宣传由钱文韬和王先进其他几名同志负责,出考题的事交给孔南风来,杨靖安排统筹考场,怎么样?”

条理清楚,分工明确,把每一个人的优缺点考虑到,尽量扬长避短,人尽其用不说,关键是她心里对各块工作的量了解得十分清楚,张贴宣传别看就一句话的事,其实是工作量最大的,全书城市好几个区好几个县,光张贴到劳动局门口不行,还得到各街道办知青办了解待业青年数量和基本情况,以及实地开动员会,这少了七八个人还真干不了。

罗书记有点不得劲。

他觉着这个女同志比他认为的有能力多了,他是既欣慰,又有点难堪。

当然,安然也不会记这中小仇,她有自信以后的很多年,她一定会让他看见自己的实力,所以笑着当没看见他的不不得劲。

***

一事顺,事事顺,工作局面打开后,沈秋霞的东西也卖光了,两个月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又挣了一千八百块,相当于这一趟来回,用一千块本金挣了五千块净利润,这何止是暴利,简直就是暴利中的暴利啊!

他们一开始坚持要分安然九成,安然狠不下这个心,只说她六他们四,毕竟风险和辛苦都是他们在承担,她只是投资而已,不值得拿那么多,现在一下子分到三千块,她都傻眼了。

这真是一个遍地商机的年代啊,安雅当年没说错,只是她行动得太早了而已。要是让那个小女孩晚穿越几年,说不定现在正是她的天下。要不怎么说做事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呢?差点啥事情都难成。

一下子,安然就跃身成为了1980年的万元户,存款万元哦,还不包括她在阳城市的独栋,以及小海燕的大破烂房子,这一下子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了。

自己有了两千块钱,沈家两口子决定再这么干几次,多的不说,一年干两次,这日子就有盼头了。

与他们的跃跃欲试不一样,安然还是决定稳妥为主,这次同样只拿一千块本金,分成也只占三成,沈家两口子则倾尽全力拿出两千不算,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五百,带着三千五百块的货又上东北去了……等安然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份,安文野过完八岁生日,小学毕业了。

对于这个八岁的即将上初中的闺女,安然有点无所适从,虽然以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真正的要去初中部报到的时候,安然还是觉着太魔幻现实主义了,做梦也不敢这么做,玛丽苏也没这么苏的啊!

她才28岁,宋致远34岁,他们八岁的闺女就上初中了,当时送去学校的第一天,可真造成了一场不小的轰动。乌泱泱全是大高个的学校里,忽然来了个还扎冲天揪揪的小丫头说她是他们的同学,一问才八岁……整个学校沸腾了,她的同学们风中凌乱了,这就是赤.裸.裸的降维打击啊!

不过,安文野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的语文考得不太满意,才94分,妈妈虽然没说啥,但她知道妈妈不满意她语文比数学低这么多分……唉,语文她是真不怎么感兴趣诶,看见她就头大哦。

反正数学满分这是毋庸置疑的,她还从来没考过99分的数学呢!

因为天才少女安文野的加持,连带着安然在603大院也成了风云人物,现在谁不夸她教子教女有方?宋所长是大忙人,管不着孩子大家都知道,那教养孩子肯定是小安在付出啊,俩孩子的优秀其实就是她的军功章。

就连房平东和胡文静都把她好好的夸了一顿,安然心说:我闺女这样的天才,放谁手里那都是要成才的,超省心的好吗?

然而,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会想起上辈子的女儿,那么高的天赋被埋没,被磋磨,被毁了一辈子,她又心酸不已,心里对刘美芬的恨并未减少分毫……哪怕她已是个一无是处的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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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开学后没几天,安然家里迎来了一个客人。

她看着门口这个白胖丰满的女人,一时有点恍惚,“银花姐?”

前年搬家的时候她还没这么胖呀,自己这两年没时间回去看她们,咋变化就这么大。

“小安忙呢正?”银花的样貌倒是没啥变化,只不过是身上多了点肉,双下巴都出来了,面色红润不少,关键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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