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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之斗(1 / 1)

飞云楼中灯火明亮。

书圣坐在案前,双眸半阖,静静听人禀告。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请您明鉴。那宋潜机虽然与许多女修关系匪浅,在赏花楼里如鱼得水,谈笑风生,但却是一位真君子,惜花而不好色。

“我们黔驴技穷,实在拿他没办法了。”花掌柜苦不堪言,“下一步该如何,只能请您示下。”

书圣听罢睁开眼。他心花怒放,却故意沉声道:“你们认输了?”

气氛凝重,众人咬牙:“我等心服口服!”

书圣开怀大笑,边笑边拍桌,令古砚中积墨微微颤动:

“好,好,诸位此行辛苦!”

掌柜伙计们连称不敢当,但见书圣欢欣,也一并笑起来。

“可是,还有一件怪事。”花掌柜犹豫道。

书圣豪迈挥手:“但说无妨!”

“我对宋潜机提议,可以教他‘隐容术’,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这让我觉得,他好像对练习功法、提升修为并不是很感兴趣……”

花掌柜越说,声音越低。

卫平结识黑店众人后,今天跟自己学隐容术,明天跟张铁匠学炼器,后天找药铺掌柜学炼丹,总之四处坑蒙拐骗,骗尽他们看家本事。

但卫平自诩浪子,绝不肯学符道,也不想背负“某位强者传人”的身份。

而宋潜机更奇怪,自称是个种地的。

哪有不想学功法,只想种地的修士?

花掌柜不忍心亲口说出某种可能性——你看上的徒弟,都不想跟你。

这对年迈的书圣而言,未免太过残忍。

生存与繁衍,是人类最不可割舍的两个,与生俱来刻在血肉里。

修士没有血缘子嗣是常事,若没有继承衣钵的弟子,才是真正绝后。

书圣虽不能飞升,但他这一生波澜壮阔,辉煌壮丽,不该抱憾而去。

世上还有几个卫平和宋潜机,书圣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寻觅、教养徒弟?

花掌柜感到一阵心酸。

书圣面色微僵,随即语气坚定道:

“宋潜机只是对隐容术不感兴趣!哪像卫平那小子,什么都想要。”

他不知在解释,还是在说服自己:“宋潜机本来就会写符,还敢要老夫的山头,还主动报名参加‘书画试’。安心,他就是冲着老夫来的,且看三天后书画比试,他必将一展笔力,争胜夺魁!”

明月出云,照耀千峰。

乾坤殿沐浴着银色月光,琉璃瓦和斗拱飞檐闪闪发亮。

五色鲤游向云雾深处。

主峰广场前,人海依旧。

其他擂台已经决出胜负。于是所有人围拢在“天字贰号”台四周,等待这场最后的胜者。

孟河泽这局遇到的对手,较他境界稍高,且经验老到,不像上局对手易被激怒。

对方剑法周密圆融,组成一堵不透风的铁墙,孟河泽却是手持利刃的破壁之人,屡屡找出破绽进攻。

他越战越血勇,铜墙铁壁也要打穿。

台下不断爆发叫好声。

孟河泽清醒冷静,没有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冲昏头脑。

对面剑路萌生退意,他迎头痛击。

恰在此时,一声嬉笑传音送入孟河泽耳中:

“你在台上打得好威风,你宋师兄要没救啦!”

孟河泽一惊。

他本来不该听见。每个擂台四周都设有屏蔽阵,由场边执事监管阵法。但执事此时无动于衷。

按比赛规则,台下观战者禁止向台上传音,是为防止有人暗中指点、或干扰参赛者。

这声音很耳熟,像在宋院门口听过。

稍一错神,对面剑路陡变!

孟河泽反应不及,凭直觉挡开剑锋,胸腹却狠狠挨了一记重拳。

当即闷哼一声,唇边溢出血线。

剑是虚晃一招,拳才是杀拳,对方五指舒张,亮了亮银光闪烁的手套。

这拳套是一件中阶法器。

对手抽身前低声道:“拿人钱财,□□,得罪了。”

“孟师兄小心!”

战局形势逆转,出人意料。

台下外门弟子担忧惊呼:

“怎么回事?孟师兄好像心不在焉!”

孟河泽眼神微冷,握紧长剑,凌厉劈斩。

瞬息之间,剑影交错,他们已经过了二十招。

耳畔又是一道传音:“你这么能打的筑基修士,我们找了十二个,都去瑶光湖打宋潜机了哈哈!”

谁要害宋师兄?

谁敢害宋师兄?!

孟河泽战斗中匆促转头,台下人海涌动,隐约有几道绿影出没。

他忽然蜷缩,狠狠弯下腰,像只虾米狼狈不堪。

对手收拳,神色得意。

孟河泽眼角微微抽搐。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心中烧起怒火。

他们串通好的,场边执事,场下传音,场上对手。

从他站上这座擂台开始,他便是笼中困兽。

带恶意笑声的传音,与台下阵阵惊呼交替响起。

孟河泽腹腔剧痛,喉头腥甜,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曾经连打三百场车轮战,他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但更多是受伤经验。

应该是肋骨断了两根,他想,脏器没大碍。

上一场的翩翩花雨仿佛只是一场梦,现在美梦醒了。

修真界撕开面具,露出残酷真相。

他从登仙梯失足坠落,不断向下,直到坠入地狱业火中,被焚尽身躯,烧穿肝胆。

又一声传音:“你弃权吧,该送你师兄去医馆啦!”

“啊——”

孟河泽双目泛起血色,撑剑而起,仰天长啸!

剑气激荡,衣袍翻飞。

对手被他猛然爆发的威压一震。

跌退两步,还未站稳,只见长剑当头斩下。

“我弃权!”预感不妙,对手高喊。

孟河泽更快一步。

他出剑从来没有这么快、也没有这么狠绝。

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是个正直君子,讲理守礼的好人。

他以严格的标准约束自身,努力压抑性格中偏激极端的阴影。

凄厉惨叫声响起。

对手摔出擂台,四肢尽断。

台下有女修掩面惊叫。

医修担架抬来。夜风吹不散血腥气。

孟河泽环顾四周,冷冷道:“如果我师兄有事,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他声音并不大,只是有点嘶哑。

反而更显恐怖。

场下寂静一片,众人震惊无语。

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见他神色阴狠骇人,双眼赤红,如嗜血恶兽。

场边执事对上他眼神,一时不敢上前,更没人宣布胜利者。

孟河泽飞身跃出擂台,不理会惊诧众人。

广场堵得水泄不通,他却像只飞鸟,从众人头顶一掠而过。

瑶光湖漆黑如墨,湖水静谧,空无一人。

他化作一道残影,向外门宋院奔去。

推开朱门,小院空荡。

“宋师兄——”

孟河泽一颗心不断往下沉,紊乱灵气几乎撑爆经脉,脑海中闪过自己大开杀戒的画面。

“你找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孟河泽猛然回头。

“跑得还挺快。”宋潜机笑道。

孟河泽紧紧盯着宋潜机的脸。好像不可置信、又像不认识眼前人。

半晌,他眼中血红消退,疯魔神色恢复正常,双眸重新焕发神采,惊喜道:

“宋师兄,你,你没事?!”

宋潜机走进小院,纠正他:“我有事。我要种藕。”

孟河泽喃喃道:“你没事,你没事,太好了……”

他眼睛一眨,差点落泪。

“我没事,你哭什么?”宋潜机发觉不对,拍拍他肩膀,轻声问,“谁欺负你了?被打疼了?”

宋潜机觉得无奈又想笑。

上辈子谁惹你不开心,你能一脚踹平他的山头,砸烂他的洞府,杀他全家包括他奶妈,这辈子却只能回家找阿爹告状——

“他们都不带我玩。”

“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呜呜。”

这大概就是不做邪道之主的唯一缺点吧。

“师兄没事就好!”孟河泽抹了把脸,破涕为笑:“对不起,我就是太开心了。”

虚惊一场,比喜从天降更值得开心。

“说实话。”宋潜机说。

“我在擂台上,有人传音给我……”孟河泽简单解释两句,略去自己当时反应不提。

“原来如此。”宋潜机笑道,“我只是去瑶光湖采些泥,不曾遇到埋伏。他们骗你的,想激你自乱阵脚,下次别信。受伤没?我看看。”

“小伤,睡一觉就好。”孟河泽低头,有些后悔:“是我太冲动,中敌人算计。我刚才不该下狠手。我也知道‘表演赛’就要打得好看,要让别人爱看,但我没控制住。”

“你杀人了?”宋潜机皱眉。

“没有。”孟河泽说,“我打断了他胳膊。”

他想,大概还有几根骨头吧。

“那没事,回去洗洗睡。”宋潜机说,“养精蓄锐,准备明天上场。”

他看着清水里的莲藕种子,心痒难耐。

解决了孟河泽的问题,宋潜机终于能走向大缸,往里面铺填淤泥。

淤泥触感绵软,充满生机。若用它们泼人,实在暴殄天物。

为了让莲藕有充足生长空间,他精挑细选后,在每口大缸中只埋下两颗种子。

发嫩芽的一端朝上立起,很有精神。

又听孟河泽说:“我给你煮碗面再走吧,行不行?”

少年望着他,满眼希冀。

宋潜机无语:“好吧,我吃。”

我上辈子一百多年吃过的饭,都不如重生回来几个月多!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抱歉!

感谢看文的读者,,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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