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走廊上,少年被两个奔跑打闹的男生狠狠一撞,重重地摔倒在地。他下意识地往地上一撑,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手臂上,和地面撞击的时候发出了“嘭”的一声。
他手里抱着的教材全都散落一地,白色的t恤上沾了不少灰尘,和地面摩擦的地方还破了洞。
似乎是还没缓过神来,少年维持着摔跤的姿势,低着头,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两个撞到他的男生站在一旁,却完全没有要去扶他的意思。
这两人张蔓当然认识,也是一班的同学,其中一个瘦弱一点的叫王晓枫,另一个高高壮壮的皮肤略黑的男生叫刘畅,是班里之后的体育委员。
并且听说这两个人和李惟是同一个初中的。
王晓枫看着面前的场景,嘴唇直哆嗦,眼神惶恐地说道:“李......李惟,我们......不是故意的,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刘畅制止了:“你怕什么?不就撞了一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地上的少年抿了抿唇角,没说话。他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似乎感受到了一丝疼痛,眉头微皱。
但也就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他利落地起身,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书本。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那两人一眼。
张蔓站在楼梯口,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口微酸。
很多时候,李惟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飘荡在俗世外,置身事外地看着闹闹嚷嚷的红尘。
愤怒、争吵,甚至打架,都是这个年纪的男生受到嘲讽和挑衅时本能的反应。人只要活在社会群体中,就会发生摩擦,就会意难平。
但他没有,这个世上除了物理的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所以当他的热爱结束之后,这个世上的其他一切,都不能留住他。
这种感觉让她十分无力,她想把他拴在身边,就担心有一天他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彻底抛弃这个世界。
在心里的惶恐越发扩大之前,张蔓走到他身边。
刘畅见李惟不理他,心里更加不爽,还想继续挑衅。谁知他刚上前一步,脚尖却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他痛呼出声,刚想骂人,一低头,发现踩他的居然是个一米六左右、看着斯斯文文的少女。
看她那架势,好像是无意的,而且,她长得......还挺好看。
于是刘畅把即将爆的粗口咽了回去。
张蔓一边状似惶恐地向他说了一声抱歉,一边更用力地捻了一脚,在刘畅反应过来之前有些惊讶地握住李惟的胳膊,抬到眼前。
“同学,你的胳膊破了好大一块,都流血了。走,我陪你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她说着,将李惟手里的几本英文书抢过来,塞到一旁刘畅的手里。
“两位同学,能不能麻烦你们搬一下书,搬到高一一班,谢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速缓慢,声音轻柔,脸上的神情还刻意模仿了一下张慧芳,露出那种明媚、灿烂、带着两颗深深酒窝的笑容。
果然一旁的刘畅和王晓枫都一愣,呆呆地点点头,机械地蹲下捡起地上的英语书,二话不说往楼梯上走,刚刚的不愉快和挑衅似乎全都忘了。
张蔓松了一口气,揉揉略微僵硬的脸,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一直抓着少年的胳膊。
他身上的体温透过她掌心的传感细胞传到心脏,那种温热真实的感受忽然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
张蔓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略微不舍地松开了手。
少年从刚才就一直在看她,不过眼中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他对她点头致谢,转身就要往楼上走,显然根本没把胳膊上的伤口当回事。
张蔓有些急了,拉住他没受伤的手腕,这次有点用力,把他往反方向拉。
“医务室在那边,你走错了。”
李惟感到一阵阻力,眼神微怔,转身看着她拉着他手腕的手。
十六七岁的少女,个子小小的,那么纤细瘦弱,但力气好像不小,让他一下子竟然没能挣脱开。
如果再用力挣脱,可能会弄疼她。
少年唇角微抿,不再挣扎,跟着她往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在食堂旁边,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她拉着他一路走,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少年胳膊上的温度让她手心发烫,张蔓咬着牙,忽略心里的异样,始终没放手。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但她也不是挑起话题的高手,索性闭了嘴没说话。
转身偷偷看他一眼,少年脸上的表情却很恬静,完全没感觉到尴尬不适。
张蔓放下心来。是啊,跟他在一起,从不必刻意找话题,因为他们都喜欢安静。
两人的步调逐渐放慢,穿过教学楼区,到了双城溪边。双城溪是n城一条很长的城中河,正好横穿整个校园。
河边种满了高大的垂柳,此时正是最茂盛的时候,向绿幕般的垂柳垂向河面,一些枝条还随着微风轻轻晃着。
精致清俊的少年落后少女半步,被牵着手腕往前走。他的步子迈得小,似乎刻意调整得和少女一致。
倒像一对散步的小情侣。
医务室就在桥的那边,两人很快就走到了。
“老师,这位同学的胳膊受伤了,好像挺严重的。”
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大概五六十岁的年纪,看着慈眉善目的。他扶了扶鼻梁上耷拉的老花镜,抬起李惟的胳膊看了看。
“肿的这么厉害,拍个片看看,大概率是骨裂。伤口倒是还好,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应该不深。”
说着,他又赞赏地看了一眼李惟:“小伙子可以啊,都肿成这样了还面不改色的,有骨气。”
张蔓听了医生的话,心里狠狠一扯,深吸了一口气。
她凑上去仔细看,发现他伤口的周围已经肿了很高一块,颜色青紫,看着骇人。
竟然伤得这么严重......
校医带着他进里面拍片,张蔓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等。
思绪有些混乱,她努力地回忆前世的一些细节,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他搬回了英语书之后就请假回家了,一个多星期之后才回学校。当时班里还有一些同学说他刚入学就能享受尖子生的待遇。
所以,当时他硬扛着骨裂的疼痛,将那么重的教材搬到三楼,然后孤身一人回家了?
张蔓知道,他家里根本就没人,回去也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何况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去医院。前世的那一个多星期,他是怎么过的?就让骨头硬生生自己长好吗?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攥紧了手心。
这才第一天,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从前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