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凝滞。
太后面色愠怒,众人站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庞贵人壮着胆子走上前来,道:“太后娘娘,这便服、金银盘缠一应俱全,人赃并获,定是云美人想帮助静瑜公主逃出去!”
盛星云抬眸,反驳道:“庞贵人,你不要冤枉好人!太后娘娘,臣妾没有任何理由要帮助静瑜公主私逃,请太后娘娘明鉴!”
周贵妃幽声道:“没有理由?你带着七公主在冷宫住了三年,难免心生怨怼……若说你想要撺掇静瑜公主私逃出宫,为我们皇室蒙羞,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湘嫔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此刻却突然开了口:“太后娘娘,云美人才从冷宫出来不久,臣妾想着,她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事……”
周贵妃一听,顿时明白了湘嫔的意思,连忙补充道:“云美人,是不是有人指使你?”
庞贵人又开始新一轮的煽风点火:“是啊,云美人,你犯下这样的错,怎么对得起皇后娘娘的一片苦心呢?她可是好不容易把你从冷宫里接出来的!”
盛星云惊愕抬头,她终于明白了……她们要针对的不是自己,也不是静瑜公主,而是皇后娘娘!
杨初初看着眼里,急在心上,身子不由自主往旁边缩了缩。
太后最重皇室颜面,听闻皇后还牵扯了进来,果然怒气更甚,对盛星云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盛星云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噗通”一声跪下,抿唇不语。
周贵妃不依不饶:“这包袱是哪里来的?”
“你们不必逼她了。”静瑜公主缓缓抬眸,看向众人:“这包袱,是我的。”
太后疑惑看她:“你的?”
静瑜公主道:“不错,是我的。”
庞贵人疑惑道:“那静瑜公主要用这些衣服和盘缠,做什么?”
静瑜公主面色冷淡:“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过问。”
太后面色变了变:“若哀家要过问呢?”
殿内气压更低,静瑜公主唇角微抿,与太后对视:“有哪条宫规说明,不能带衣服和首饰进宫吗?”
太后面色铁青:“静瑜,你是把旁人都当傻子吗?”顿了顿,太后继续道:“你明摆着是要私逃出宫,真是反了你!看来庄太妃确实是教女无方!”
太后这明显是在威胁她,若是她有一点行差踏错,太后便要将庄太妃置之死地。
静瑜公主面色煞白。
周贵妃、庞贵人和湘嫔,面面相觑,纷纷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就算没有直接通过云美人把皇后拉下水,这静瑜公主和皇后交好,太后若将她收拾一顿,她们也乐见其成。
就在她们得意之时,忽然听得一个低哑的男声响起,懒洋洋地:“喲,这么热闹啊。”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异族华袍的男子站在门口,他身量挺拔,宽肩窄腰,显得威武有力。
他缓缓走进来,烛火照亮了他小麦色的肌肤,众人才看清他的长相,剑眉星目,鼻梁高俊,薄唇如削。
太后眸色微眯,沉声道:“瓦旦王?”
鸣闫勾唇一笑:“太后娘娘也在?”他敷衍了太后一句,转而看向静瑜公主:“爱妃,原来你在这儿,害本王一通好找。”
静瑜公主错愕地看着鸣闫,目光盈盈。
太后微顿,眸色闪动,沉思一瞬。
她总不能当着瓦旦王的面,说文朝的和亲公主要逃走。
这件事,太后本来想关起门来处理,对庄太妃和静瑜公主责罚一通,好叫她们知道厉害,日后更听摆布。
可这瓦旦王鸣闫一来,她反而束手束脚了。
太后笑了笑:“瓦旦王和静瑜真是伉俪情深,一刻都离不得人。哀家本来有话想和单独和静瑜说说的。”
鸣闫神色悠悠:“太后请便,本王就在这儿等着,不急。”
说罢,竟然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了下来。
太后:“……”
鸣闫一坐下来,他后面便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杨初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溜出去的,居然搬来了救兵!
庞贵人见状,气得心里翻了个白眼。
周贵妃见太后面色不好,连忙道:“瓦旦王,这毕竟是我们后宫的事务……您在这儿……”
鸣闫瞥了她一眼,褐色眸子里透着一股子寒意,周贵妃面色一僵。
“既然是你们后宫的事务,为何要把本王的王妃扣在这里?”顿了顿,鸣闫冷声道:“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静瑜公主嫁到了瓦旦,就是瓦旦的人,太后娘娘要管教瓦旦王妃?那还得看看本王同不同意!”
一众妃子本来等着看好戏,可见鸣闫态度如此强势,都有些不敢说话了。
太后面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十分难堪。
她心中顾虑颇多,也不好真的与鸣闫撕破脸,只得深吸一口气,道:“瓦旦王误会了,哀家来见静瑜,不过是关心关心她在瓦旦的情况,别无他意。”
周贵妃见太后都服软了,也跟着转了话头:“是啊是啊……我们姐妹不过是关心静瑜公主……”
鸣闫冷笑一声,道:“那便好。本王是个粗人,出了名的护短,又不喜欢讲道理。若王妃在哪儿受了委屈,本王自然要十倍讨回来。”
顿了顿,他伸出手,一下按在杨初初的小脑袋上,杨初初脑袋一歪,看起来呆萌呆萌的。
鸣闫:“还有本王的小侄女,若是有人敢欺负她……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众人面色一凛,连忙称是。
静瑜公主咬唇不语,目光透过众人,落在鸣闫身上。
鸣闫自顾自地站了起来,道:“时辰不早了,若太后娘娘没有别的事,本王就先带王妃回去了。”
说罢,便往前走了几步,向静瑜公主,默默伸出了手。
静瑜公主面色沉静,眼眸中似有星星闪动,她呆呆伸出手来,去触鸣闫的手心。
鸣闫反手一把握住,粗糙的手掌一接触到细腻的肌肤,静瑜公主微微战栗一下,感觉有暖意流便全身。
鸣闫眉眼微弯,带着她向外走,路过桌面时,身形微顿,笑容僵在了脸上。
只停了一刻,他便继续拉着她出了门。
静瑜公主回头看,那桌上,放着逃跑用的衣服和盘缠……
鸣闫一走,屋内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周贵妃神色阴郁,瞪了庞贵人一眼。
她本来想借云美人的事,将皇后拉下水,可没想到,居然得罪了瓦旦王和静瑜公主。
庞贵人噤若寒蝉,心里将那小童子骂了一百遍,折腾一晚上,连庄太妃的影子都没看到!还白白得了一通警告!
太后虽然心中不悦,但到底经历过不少风浪,能屈能伸,这点儿冲突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盛星云。
“其他人先退下。”太后一出声,其他妃子便识趣地退下了。
太后缓缓落座,屋内只留了温嬷嬷、盛星云和杨初初。
太后低声道:“如今已经没人了,哀家问你,这包袱到底是哪里来的?”
盛星云心知瞒不住太后,只能半真半假地说:“回太后娘娘……这包袱,是太妃娘娘托臣妾给静瑜公主的。”
杨初初待在一旁,静静听着。
太后面色狐疑:“为何要给静瑜?”
盛星云想了想,道:“太妃娘娘惦记静瑜公主,她担心再没有机会见到公主,所以便亲手做了一身衣裳,又将自己的心爱之物拿出来,想留给静瑜公主做个念想。”
太后目光带着一分审视:“你们方才为何不说?”
盛星云:“冷宫乃是禁地,臣妾帮太妃运送物件,本来就是犯了忌讳,静瑜公主也是不想因此连累臣妾。”顿了顿,她又道:“而且……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臣妾也不愿皇后娘娘无端被牵连。”
太后沉思一瞬,也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蹊跷。
平日里那庞贵人便时常和周贵妃一处,怎么突然关注起云美人来?云美人一介废妃复位,又没有恩宠,有什么值得她们咬着不放?
恐怕这事,一开始就是周贵妃冲着皇后来的。
太后毕竟宫斗经验丰富,这么一想,便觉得顺了许多。
太后又问:“你既然知道帮太妃运送物件是犯忌讳,为何还要帮忙?”片刻后,太后的声音冷了几分:“你是在同情太妃?”
盛星云心尖一颤,她本来以为能蒙混过关,可太后毕竟和庄太妃是多年的死对头,就算她不是帮着静瑜公主私逃,只是帮了庄太妃一把,也会引起太后不愉。
太后没有等到回答,脸拉得更长了。
“不是!”呆在一旁的杨初初,忽然甜甜地开了口。
太后狐疑道:“不是?你知道什么?”
杨初初眨巴眨巴眼睛,道:“因为,娘亲不想让太妃娘娘,生太后娘娘的气……生气,很凶,不好!”
杨初初没头没脑的一句,顿时给了太后遐想的空间。
太后心道,想必是庄太妃那个毒妇,在冷宫里日日咒骂自己,盛星云看不下去了,才从中调解,打着自己的名号照顾那个毒妇……企图消了她的怨气。
这么一想,太后倒是对盛星云印象好了不少。
杨初初见太后面色稍缓,知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对盛星云道:“娘亲……你膝盖疼不疼?”
太后轻咳一声,道:“罢了,你起来吧。”
盛星云低声:“谢太后。”她还有些奇怪,怎么太后好像突然就不生气了。
太后打量了盛星云一眼,道:“出冷宫后,见过皇帝吗?”
盛星云低眉善目:“回太后娘娘,今日算是远远见到了。”
太后点点头,这盛星云倒是和之前一样,善良又本分……如今的宫里,这样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
太后又看了一眼杨初初,杨初初靠着盛星云,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自己,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倒是有几分灵动可爱。
这孩子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傻。
太后道:“今日的事,是哀家误会你了,以后莫要和庄太妃来往了。”
盛星云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多谢太后娘娘,臣妾谨记。”
太后又看了一眼桌上被打开的包袱,迟疑了一下,对温嬷嬷道:“将这包袱收拾一下,送到驿馆去给静瑜吧。”
温嬷嬷有些意外,道:“太后娘娘,您这是?”
按理说,太后娘娘很不喜欢庄太妃母女,而今日瓦旦王鸣闫又下了太后的脸面,太后为何还要将东西送去给静瑜公主?
太后沉声道:“如今看那瓦旦王,应该是对静瑜动了心了,何必因为这些小事与他交恶。”
温嬷嬷应声:“是。”
杨初初看着太后,心道,不愧是上一届宫斗冠军,她就算再不喜欢静瑜公主,却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方能成大事。
夜色渐深,宴席已经散了。
一辆辆华盖马车自宫门出发,向不同的方向行驶而去,空气闷热,水雾沉沉,似是随时要下雨。
华丽宽敞的马车内,鸣闫和静瑜公主两人各坐一边,面面相对,却又避开彼此的目光。
车驾奔腾,有些震荡,静瑜公主神色黯然,有些微微出神。
鸣闫绷着脸,眼中有隐约的怒气,拳头攥紧,一言不发。
“轰隆”一声,夜空中惊雷炸响。
静瑜公主身子微颤,似乎被吓了一跳。
鸣闫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雷声过后,雨水还未落下,空气中十分压抑,郁郁沉沉。
鸣闫终究是忍不住了,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但是估计要11点多了~大家可以睡前来看,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