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跟着卢氏,也忠于萧烨,看萧定非自然哪里都不顺眼。
当下便想拒绝。
可转念一想,他如此不懂规矩,岂不正好?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再想要抢国公府世子之位可就是痴人说梦了!
于是管家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竟没有反对,真吩咐了车夫驾着马车送他去到姜府,递上帖子,直言想拜会姜二姑娘。
这一来可让姜伯游吓着了。
紧接着却是怒意。
早上金銮殿朝议时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岂能不知道这位刚回京的定非世子是个怎样荒唐的浑人?来姜府也就罢了,可却连他这个一家之主都不拜会,直接说要见他女儿!
岂有此理!
姜伯游人在书房,气得直接一拍茶案就站了起来,大声道:“荒谬!成何体统!速速让人把人撵出去!我女儿的名声岂能让他坏了?!”
屋里伺候的常卓战战兢兢,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可他立在原地,就像是脚底下生了根似的。
姜伯游见他站着半天没动,不由怒道:“怎么还不去?”
常卓苦笑:“二、二姑娘方才路过听见,已经去见了。”
“……”
姜伯游整个人都惊呆了。
第145章搞事
花厅里,姜雪宁坐在左侧,抬眸瞅着自己右边坐的这人,不由纳闷:看着也是身量颀长瘦瘦高高一人,可肚子里这颗胆怎么就长得这么肥?
她想过对方会来找自己,可没想到这么快。
才过了没两天呢。
萧定非压根儿就没带那碍事的管家进来,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眯着眼睛一副享受模样,笑眯眯地道:“二姑娘不是说过罩着我吗?”
姜雪宁一哂:“你倒记得清楚。”
萧定非两手捧着那茶盏,唉声叹气:“二姑娘可不知道,我在京中可是举目无亲,今儿个上午在金銮殿还把我那便宜爹给得罪了。”
姜雪宁很给面子:“哦?”
萧定非于是添油加醋把早上朝议的情况讲了一遍,可完全没有半点自责模样,反而手舞足蹈,言语之间竟有点得意,好想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姜雪宁就知道,这压根儿一坏胚。
上一世萧定非就很亲近自己,究其因由,一是因为她当时与萧姝、与萧氏都是敌对关系,斗得正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二么,萧定非这人做什么都看脸,登徒子好色鬼,偏她又是爱吊着人撩拨的,可不是臭味相投撞一起了吗?
她也喜欢萧定非这号人。
没办法,一把好刀,常能捅得萧氏一族跳脚,还拿她没办法。便是萧姝那样高高在上不变色的,也常被气得喝药降火。
至于这一世……
姜雪宁看了看对方那说什么话目光都在自己脸上转悠的架势,心里认定“看脸”这一点是没变的,可另一点原因大约是因为她与勇毅侯府的关系?
勇毅侯府乃是萧定非外家,燕临是他表弟。
京城里谁不知道她同燕临关系好呢?
一想到燕临,姜雪宁心情倒低落了几分,回过神来时只听眼前这位越说越夸张,什么皇帝都差点对他感激涕零,萧远被他气得跺脚哭号……
牛都要吹飞到天上了!
她顿觉头疼,不得不及时出言打断:“世子,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想让我怎么罩着你?”
萧定非正吹到兴头上,恨不能说连那姓谢的都要给自己跪下了,乍然被人打断,心里还有点不高兴。可抬起眼来一看,打断他这姑娘唇红齿白,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细细一弯罥烟眉柔柔地画进人心里,便觉得连着心尖尖那一块儿都麻起来,通体舒泰,哪里还记得什么不快?
他讨好似的向她凑了凑:“也没什么,想讨教讨教。”
姜雪宁挑眉:“讨教?”
萧定非掰着手指头:“你看啊,我有一个便宜爹,有一个便宜妹妹,有一个便宜弟弟,还有一个便宜的后妈。唉,我这么个人一回来,他们肯定不痛快,想搞我。听说你当年在京中也是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当年回来就折腾得一家上下不得安宁,我本是想来向你学学。可我一琢磨,萧氏可比姜府厉害多了吧?你说,我要不要当一阵缩头乌龟,先保命,把地皮踩熟了再跟他们搞?”
姜雪宁:“……”
怎么她就成了“混世魔王”?
萧定非眨眨眼:“怎么,哪里不对?”
姜雪宁微笑:“不,没有。只是在想,你想当缩头乌龟,怕也没用吧?”
萧定非不解:“有讲头?”
姜雪宁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慢慢道:“这里面学问可大了。要知道,人都是挑软柿子捏的,你一开始就示弱,是个人都觉得你好欺负,往后甭想安生了,谁想想要踩你一脚。想想你往日在天教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回了京城,回了自己的家,难道还要过得比在天教的时候还憋屈不成?那你回来干什么?何况你都得罪了他们了,缩着又有什么用?”
萧定非点点头道:“有道理啊。”
姜雪宁瞅他这模样,不信他想不到这一层。
但人跟人不就是装吗?
她笑笑道:“定非公子在世上,有什么志向吗?”
萧定非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吃最好的喝最辣的睡最漂亮的,活得痛痛快快,谁也别想让老子回去过苦日子!”
嗯。
和上一世的回答一模一样。
姜雪宁放心了,挂着十二分良善的笑容,道:“那你知道是谁妨碍了你过好日子吗?”
萧定非心道“除了那狗逼姓谢的还他妈能是谁”,可又一想吧,没谢危他也没今天这日子。
只是这话不能对姜雪宁讲。
他一副洗耳恭听表情:“谁呀?”
姜雪宁忽悠他:“正是萧氏啊。”
萧定非正色起来:“怎么讲?”
姜雪宁循循善诱:“你知道勇毅侯府?”
萧定非道:“知道,我外家嘛,都倒了。”
是啊,都倒了。
姜雪宁微微搭了眼帘,想起燕临生辰那一日,萧氏姐弟双双出现在宴席上,那所言所行,更有后来萧远一番嚣张作为。
眉目间便多了一分冷意。
只是她没泄露,眨眼又笑起来,续道:“我都替世子觉得可惜。一别京城二十年,却被人鸠占鹊巢。那萧烨一个续弦生的,却把自己当了世子,位置还没下来呢,就在京中作威作福。姐弟两个都甚是嚣张,霸占了你的名分,你的位置,花着你的钱财,享着你的福乐!这口气,我想想都不能忍呢。倘若侯府还在,燕夫人未因心思忧郁身故,必定站在你背后为你撑腰,哪儿轮得到什么国公爷在金銮殿上训斥你?当年要不是燕夫人嫁给他,这国公爷的位置他只怕还拿不到手呢。一帮恩将仇报的小人!世子,你堂堂一介男儿,可不该在这样一帮畜生的面前弱了气性吧?”
萧定非若有所思:“是不该。”
姜雪宁注视着他,心知这是个一肚子坏水儿的,今日来找自己只怕也没打好主意,可也不介意相互利用一下,于是慢悠悠道:“你初到京城,若不知怎么搞事,要不我教教你?”
萧定非终于灿烂地笑了起来:“二姑娘对我可真是太好了。”
绕半天,他要的就是这话!
光他自己可不敢去搞事,天知道那姓谢的得不得拿自己开刀?可倘若他从姜雪宁这里“学”了招数去,姓谢的可就怪不到他身上了吧?何况他顺着姜雪宁的话一琢磨,姓谢的虽从未跟他交代过到了萧氏要怎么做,可他若真当了个缩头乌龟,姓谢的嘴上不说,心底必在冷笑。
当下姜雪宁便扬声叫外头守着的小厮滚远点,等人走开了之后,才叫萧定非附耳过来,叽叽咕咕说了大半个时辰。
萧定非频频点头。
末了告辞时,他满面春风,看姜雪宁跟看庙里供的菩萨,拱手道:“皇帝赏赐了我好些东西,怕该送下来了,改日我叫人抬了来孝敬二姑娘。”
姜雪宁看着他也觉心情大好,客气两句,目送他从厅内出去。
国公府的马车在外头候了已不知多久。
管家和车夫脸色铁青,在入夜的寒风里缩着脖子,冻得瑟瑟发抖,眼见萧定非脚步轻快地从姜府出来,差点没恨得咬碎一口钢牙!
萧定非可不搭理。
他从姜雪宁处告辞之后,就跟拿了免死金牌似的嚣张,鼻孔朝天,谁都不看一眼,跳上马车便道:“还他妈愣着干什么?小爷回府看看去。”
管家险些气晕过去。
可毕竟也是在国公府这样的地方混出点资历和位置的,倒也忍得气,且还想萧定非这样的必定成不了大器,等回去之后禀告夫人,夫人一高兴说不准大大有赏。
是以他一路都压着火,只等着回府看公爷和夫人治治这狂徒。
定国公府可是京中豪门,宅邸占了有半条街,钉着门钉的朱红色大门外头两座石狮子看着异常威武。
这会儿府门大开,可马车却要往侧门去。
萧定非从车里出来便瞧见了,眉头一挑,竟根本不搭理那管家的引路,抬脚就往大门走。
管家吓了一跳,拦在萧定非面前:“公子,这大门可不是给您走的。”
萧定非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
他就是个横的,冷笑一声,一脚就给这阴阳怪气的老东西踹了过去:“公你妈子!你小爷我是二十年前先皇就亲自封过的世子,再瞎他妈叫一声儿,老子就砍了你脑袋提到宫里去!看看谁给你个公道!”
管家一路接他回来,虽觉得他不大爱搭理人,可也没觉得他有这般嚣张,哪里能料到他才一下车来就能变脸,径直给自己一脚?
膝盖上一痛,人就直接被踹翻滚了出去。
跟个滚葫芦似的,地上灰尘沾了满身,脑袋也磕到了正门前的台阶上,痛得他叫唤起来。
萧定非却是看都没多看一眼,天教里更惨更狠的事儿见多了,这点连个屁都算不上,甚至懒得挪个位置,顺便一脚踩在这人胸口上便踏上了台阶。
守门的侍从早都看呆了,谁敢拦他?
就这么埋下脑袋眼睁睁看他走了进去。
这会儿宫里来送赏赐的传旨太监才刚走,厅里面萧氏一干人等都在,桌上摆的饭菜早凉得差不多了。
萧远一张脸难看至极。
萧烨在通州坏了一条腿,如今带着伤也坐在旁边。
国公夫人卢氏年纪比萧远小上几岁,如今看着还是风韵犹存模样,保养得极好,只是聚拢的眉目间难免也多几分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