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衙门的那一刻,陆溪神清气爽。
她只觉得天蓝了,草绿了,世界是前所未有的美好,惬意。
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为了一大家操劳还落不着个好处。再也不用担心婆婆骂自己懒惰,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受欺负。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爽就一个人!
秀才则是愤愤的看了陆溪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情意。
在知道陆溪死在路上的时候,他曾是有过几分悔恨和痛心的。可偏偏为什么,在他即将要平步青云的时候,她就又出现了!
阻了他的青云路,就是该死!
所以此时,秀才看向陆溪的眼神里就只用痛恨。
两人在衙门口相遇,秀才控制不住,过去放了句狠话:“陆娘,你可要想明白,和离的女子如同守寡的寡妇,苦日子还买真的来呢!接下去,可有的你熬了!”
奈何陆溪万分宝贝的捧着她那张和离书,看也不看秀才一眼,低头对着英哥笑道:“走吧,娘回去给你做园子吃,今天是个好日子,需要庆祝一下。”
仿佛没听到秀才的话一样,拉着英哥的手徐步离开了。
秀才气坏了,陆溪不接他的招儿,反倒让他怒不可遏,最终难受的只有自己。
他冷冷的哼一声,然后离开衙门。
心里打定主意,等日后陆溪的日子不好过了,回过头来求他垂怜,他定然要好好教她做人的道理!
回家的陆溪果然给英哥做了顿好吃的。
她不仅做了园子,还炖了排骨,英哥吃得十分满足。
等小孩子吃得肚皮滚滚之后,拍拍小肚子说:“娘,我们以后就相依为命了是么?”
“是呀,你害怕了?”陆溪问他。
“不怕!”英哥用力摇摇头:“我会好好保护娘的!”
“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学习边够了,以后也考个秀才——不,考个进士,如此一来,娘便有好日子过了。”陆溪在知道,古代的农家子,唯一能逆天改命的途径,就是科举。
但凡家里有点钱的,都会送孩子读书。
如今既然她来了,就不能让孩子耽误了前程,考不考得上另说,书还是要读的。
读书能明事理,考不中进士,也能对他的人生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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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旁边的房子贵,陆溪打算等三月期满之后就换个租的地方,更便宜一点,没有钱的时候,就得要开源节流,省吃俭用。
当然坐吃山空也是不行的,哪怕是节省了,也要有个进项,方能保障生活。
第二天,陆溪就琢磨着要开个小吃摊什么的,卖点小吃来赚赚钱。
很快陆溪就有了主意。
她决定要捣鼓一下豆子。
跟豆子打交道,怎么都不会吃亏的。
可以做豆浆,可以做豆花,可以做豆腐脑,还可以做豆腐。就连豆渣也能炒菜,可以说物尽其用了。
哪怕卖不出去,她还能回收豆腐,做臭豆腐、毛豆腐,怎么都不吃亏。
陆溪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很快便出去买黄豆,泡豆子,第二天就开始准备了。
第二天,陆溪起了个大早,到贡院旁边支起了摊子,卖甜豆浆。
这些试子大多都在外面吃东西,不会自己下厨,每天光是饭钱都是一笔很大的开支。然而也不是每个人的家底都足够他们肆无忌惮的挥霍,穷试子还是有的,所以每一碗豆浆只卖一文钱的豆浆,很快就成为了他们的青睐。
煮得香浓的豆浆在空气中弥漫着香甜浓郁的味道,闻着就很好喝,关键是便宜。哪怕是尝尝鲜,也不亏的。
第一天开门做生意的陆溪带了两桶豆浆来,全部卖光了,赚了五十文钱,刨去成本费用,也赚了三十五文。
很不错,有赚头。
陆溪拿着钱,乐呵呵的回家去。
磨好的豆汁还好,卖完早餐的她又做起了豆腐,傍晚的时候在门口又支起摊。邻居听见了,觉得新奇,也出来跟她问价,有两个人买了,不多。
陆溪并不气馁,把余下的豆腐放回家里,掉在井内保鲜,第二天拿出来继续卖,还是不会馊的。
就这样,陆溪的小生意就一天一天的做起来,回头客越来越多,赚的钱也越来越多。
直到三个月期满之后,陆溪要搬家了。
在搬家之前,她还特意和邻居们说过,以后不在这儿支摊了。
邻居们纷纷问起该去哪儿买她的菜,陆溪便说她会在市内租个铺子,做起来长久的生意。
如今她已经攒了不少钱,扣扣索索还能掏出点钱来的。
放在别人身上未必敢这么冒险,拿出所有的钱来做生意,但这些对陆溪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陆溪换了地方住,同样的价格,租了更大的房子。母子两人终于不用挤在一起生活了,给英哥开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还隔开有了书房,利于孩子读书。
而且这里离闹市近,陆溪卖东西也方便些,去她铺子的路途不算远。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起来。
陆溪豆腐西施的名头也逐渐传出去了,当她开始琢磨起臭豆腐的时候,店铺里的伙计已经有两个人,她不用每天都守着铺子了。
某一天,陆溪的铺子门前,有一辆轿子停下来,里面的人询问了一声。
“停一下,这什么味道这么臭?”
“大人,这居然说一种食品,老板娘说叫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啊!”
云夏犹豫了一会儿,掀起帘子一看,果然看到店铺的门口排起了长龙,正在炸豆腐的老板娘看起来十分眼熟。她笑颜如花,神情温和,满脸写着快活。
他低声道:“给我买一份。”
“诶……好嘞。”
万万没想到,这大人居然想吃这玩意儿!
骗人的噱头,他也信呐?
很快,那仆人就给云夏买了一份热乎乎的臭豆腐。
炸得酥脆的臭豆腐已经不怎么能闻见那股子臭味了,只是味道有点特别。
豆腐中部开了个口子,里面灌满了红色的辣椒和小葱,再淋上热汤,看上去令人食欲大动。
云夏只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就张口吃了一口。
吃了第一口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来。
此后,云夏成为了这里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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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最近过得很不好。
最初是被柳家人从大房子里赶出来,后来又被陆溪一纸诉状告上衙门,请求和离。
关键是,真的和离成功。
这本没什么,对于秀才来说,如今的陆溪早已不是他属意的人,只要他能考上进士,他还会有更好的妻子。妻子的家世会比陆溪好,妻子的样貌和涵养,都绝对不是陆溪这种乡野村妇比得上的。
秀才打着这样的算盘,所以一时之间倒也没慌,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万万没想到,和柳家的小姐退亲之后,他的名声早就臭了。
监丞暗恨秀才欺骗自己,觉得他人品有问题,所以退亲之后气不过,遇见同僚就说起秀才的坏话,暗地里把秀才贬低得一文不值。所以那些本来对秀才有期望的大人们,都不会再对他抛出橄榄枝,秀才也没有那么轻易的便遇上能助他青云直上的贵人了。
然而日子还是那样艰难,不,是比以前更加的艰难了。
秀才的母亲和两个孩子都跟着他上京来了。
京城不必乡下,吃口喝口都要钱,什么都要钱。
秀才本来的钱就少,自己生活就够扣扣索索的,加上三个人,不事生产的三个人,这日子便越发难熬起来。秀才自己又被柳家人养叼了胃口,只感觉处处不如意。
无奈,秀才只好底下高贵的头颅,重新回头请求柳小姐的原谅。
柳小姐早就看不上他了,当秀才重新找上柳小姐时才知道,她又议亲了。
秀才被赶了出来。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秀才无可奈何,只能通过给人画画扇子,题题字,写写文,赚一点钱,勉强够生活。
而秀才的母亲和孩子见他还能赚钱,把他好一顿夸,就更没有可能要去找什么活干了。
一大家就指望着秀才养活。
秀才赚了到了钱,也被他们的彩虹屁夸得晕晕乎乎的,果真是搞得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尝到了甜头,他就愈发沉迷给人画扇子,题字,赚钱。
本来秀才是来备考的,应当把全服的心神和精力都用在赶考这一事情上,无奈他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迷惑了双眼,又没有人来提醒他。当他的同窗都在寒窗苦读时,只有秀才在街上摆摊。
钱是赚得挺快了,秀才的日子也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此时功课却落下了,再也跟不上进度。
直到即将要科举的时候,秀才才猛的回神,知道自己错过了许多宝贵的时间,他的功课再也跟不上同窗的进度了。
只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是决计不成的。
秀才押题又押不中,只能硬着头皮上考场。
结果不必多说,当然是一败涂地,就连怎么提笔写字的,秀才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脑子晕晕乎乎,做了什么,怎么走出考场的,都很迷糊。
就这样,秀才浑浑噩噩的过了一阵子,直到放榜的时候,他都不敢去看榜。
一直到晚上,榜前没有人的时候,他才去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他落榜了,没有他的名字。
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这一次落榜,意味着要等三年。
秀才知道自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此时悔之莫及已经毫无用处。
他本想继续在路上摆摊子画画什么的,可如今科举一过,那些试子们一一返乡,人没了,谁来欣赏他这些高雅的画作诗作?最终当然也是卖不出的。
最终废了成本的钱不说,生意还不好,秀才的日子就过得更加拮据了。
生活只能靠存款过日子,偏偏他们的存款又不多,只能拮据度日。
最终,秀才退了贡院旁边的房子,租了更加偏小的房子,很简陋,很噪杂,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周围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简直有辱斯文。
可那有怎么样呢?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如今的秀才只是一个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谋生技能的读书人。
更可怕的是,他的家人也不事生产,一个比一个能偷懒,不仅不能在事业上帮扶他一星半点,还要靠他来养活,张口就要吃饭。
一开始,秀才还怜爱他们的,觉得等自己飞黄腾达之后,就要好好的孝敬母亲,疼爱孩子。如进入还没飞黄腾达,倒先把胃口养大了,各个都想着富贵日子过,不肯干活。
画作又卖不出去,体力活秀才干不了,也丢不下这个面去干,最终只能在书画铺子里,做一个装裱的画工,拿着一点微薄的薪资过活。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这薪资其实是够他生活的,无奈家里还有三个人要养,那么便不够了。
秀才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紧巴,被生活逐渐的磨平了棱角,失去了读书人的意气风发,再也不见当初的模样。
当他被生活折磨的麻木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陆溪。
想起他那个小娘子在家里的时候,把他一家子伺候得很好,不仅肯下地干活,还吃喝拉撒全管了。在家的时候,他基本什么活都不用干,只等张嘴吃饭就行。
他的娘子如此的贤惠,如此的能干,为什么当初他目不识珠,一点也不知道她的好呢?
秀才心思活络起来,他想,不如就把娘子给接回来吧。
只要他肯好好的认错,那么陆溪一定会原谅他的。
她回来了,帮她打理家里的里里外外,成为贤内助,他就不用这么辛苦的干活,能用心准备考试。
这样一来,他一定顾及她的付出,记挂她的好,等他中举之后,带她过上好日子,这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秀才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一样,他特意换上自己唯一一件还算是新的衣裳,打听了陆溪的去处后,奢侈的买了一盒糕点去当见面礼。
只是万万没想到……
当他找到陆溪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一阵喜庆的唢呐声!
有喜啊。
秀才晕晕乎乎的看着,就听着旁边的人和他八卦说:“要我说,这老板娘命真好啊,听说她以前嫁过一个秀才,结果秀才待她不好,两人和离了。哪想她得了贵人的眼,如今要嫁给京兆尹大人了!以后可真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咯!她还带着孩子呢,造化可真大。”
一个和离,带孩子的妇人,嫁给达官贵人,在这个时候,可真是惊世骇俗的事情了。
秀才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皱眉问道:“这妇人……姓甚名谁?”
“名谁不知道,姓倒知道,姓陆。”
秀才一听,证实自己心中的预感,胸膛一阵翻涌,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此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失去了娘子,也断了青云路,有的只是拖累他的一家老小。
他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