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陛下让公冶楚眯起眼,危险地盯着那个自以为貌美惑人的女子。他眼中杀机立现,修长的手指微动。
陈遥知备觉呼吸困难,声音不自觉发颤,“小女曾被上天托梦,梦中根本没有当今圣上,您才是天下之主。”
他收敛眸中杀气,变得晦涩不明,“哦?”
陈遥知心下一喜,他愿意听自己说下去,证明他对此事极感兴趣。她就知道在男人眼里,什么都比不过江山。
裴元惜上一世能成为皇后,那是因为公冶楚已是皇帝,左手江山右手美人他自是坐享齐福。这一世公冶楚是个臣子,纵然权倾朝野依然屈人之下。
美人再是娇艳如花,怎能敌得过大好江山。
她按捺着激动,道:“陛下可知您为何没能成为帝王?”
“为何?”公冶楚的声音更冷。
“那是因为有祸水作祟。小女为陛下不平,原本这江山是陛下的。正是因为那祸水有了先知,阻了陛下化龙之道。”
“你说的祸水是?”
“近日城中发生的事想必陛下必定有所耳闻,百姓议论纷纷,有人猜测是祸水将要误国。世人没有先知,自然不知道祸水误的是谁的国。那祸水已然成了气候,她误的是陛下您的国。小女斗胆问陛下一句,可知那祸水是谁?”
若是这时候陈遥知抬头,她定会惊骇万分。因为公冶楚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仿佛眼前不是一个年岁如花的女子,而是一具腐烂多年的人骨。
他说:“愿闻其详。”
陈遥知脑子一热,她感觉自己快在成功了。她似乎能看到自己替代裴元惜独宠太凌宫的场景,宫女太监拥簇着好不尊贵威风。“陛下可有想过为何令夫人和当今天子如此亲近,还被对方认成干娘?”
“你的意思是我夫人是祸水?”公冶楚的声音冰冷无比,不带一丝感情。
正是。
陈遥知一阵狂喜,差点将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但她知道以公冶楚的为人必不喜欢一个太过急功近利的女子。
只要她能入了他的眼,日后再慢慢图谋。她浑身抖得厉害,害怕和喜悦交织在一起。“小女深知陛下爱重令夫人,然而美人岂能同江山相提并论。自古以来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哪一个不是深受恩宠。小女有幸窥得些许天机,愿助陛下一臂之力。”
公冶楚突然笑了。“陈姑娘好大的口气,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助我一臂之力?你可知你今天说的这些话,足够我将你杀人灭口,甚至灭你陈氏满门!”
陈遥知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前世中中生不如死的折腾像千万只蚂蚁一样噬咬着她全身上下。
她知道公冶楚在看她,那种含笑间杀人的淡然,那种冷漠在骨子里的无情,即使她重生过一世都忘不掉。
“小女知道。”
“看来你还是不怕死。”
陈遥知抬头,努力让自己不露怯。她前世不过内宅妇人,即使重生一次,面对公冶楚她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我知道陛下一直在找衍国公世子,若我能助陛下找到他,陛下就知我所言非虚。”
“你还知道什么?”公冶楚问。
“上天托梦,也并非一齐托给了小女。不过每隔一段时日小女便会梦到一些先兆,想来对陛下定然有用。”陈遥知想得好,暗道像公冶楚这样有野心的男人一定会心动。为了自己梦中的先机,他势必会供着她。
“如此说来,我日后是不是要把陈姑娘供为上宾,以期你时不时向我透露一些你所谓的天机?”
陈遥知暗喜,“能为陛下效劳,是遥知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事成了。
她就知道像公冶楚这样的男子必不会为一女子所惑,权势江山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他既然图她的先知,必定会对她另眼相看。一个男人想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最好的办法是什么?自然是收为己用。
等她成了他的女人,她定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她心里激动着,整个人抖得越发厉害,心里的狂热和期待却在听到公冶楚的话后骇得魂飞魄散。
他说:“看来上一世的诸般刑罚,针刺烙烫未能让你所有长进。当真是人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你…你…”陈遥知惊骇着,脚像生了根似的动也动不了。“你…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是重生之人?”
公冶楚冰冷的眼神告诉了她答案,她身体一软栽倒在地上。她算是明白了,原来重生的不是皇帝也不是裴元惜,而是公冶楚!
虽然她不明白公冶楚这世为什么不想当皇帝,但她知道自己死定了。死亡的恐惧扼住她的喉咙,她感觉自己越发喘不上气。
她怎么也料想不到,这个大魔王竟然重生了。
“陛下,饶命…饶命啊!”
公冶楚俯睨着她,“重生之人?”
“陛下,小女保证什么也不会说出去…小女这就离开东都城,永生永世再也不会迈进来一步。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晚了。”
冰冷的声音打破她所有的希望,她绝望地倒在地上。前世经历过的那些事笼罩着她,她开始抖个不停。
“你知道得太多,只有死人和哑巴才不会开口。”
她听到那个冰冷的声音对侍卫吩咐割了她的舌头剔了她的手筋脚筋送到寺庙去,她感觉自己像一条死鱼似的被人拖走,眼睛里只有黑漆漆的天。
这天真黑啊,像是永远不会再天亮一般。
她想尖叫想呼喊出来,可是她知道没有人能救她。她好后悔,若早知公冶楚是重生之人,她必不会踏进东都城半步。
上次大哥要将她送回云仓时她不应该半路跑回来,如果能再重来一次,她一定一生都待在云仓做她的陈家大姑娘。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重生也不会再次眷顾她。她终将一生被困在寺庙中,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像个活死人一样活下去。
轿子重新抬起,再停时已在都督府的门外。
公冶楚凛冽如风般进到内院,清明院里一片灯火通明。主屋的厅堂还亮着,商行陪着裴元惜在说话。母子二人说的自然是京中的传言,那祸水之说传得快,商行怕她多想特意过来陪她的。
门像是被风吹开的,公冶楚大步进来。
他的脸色严肃无比,商行见状和裴元惜对视一眼。
“方才我回来的路上,遇到有人拦轿。”他说。
商行惊讶着,“哪个不怕死的敢拦爹的轿子,难道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这人你们认识,她说她能预见先机,还说要助我一臂之力。”
“陈遥知?!”商行惊呼。
裴元惜看到在儿子说出这个名字时,自家男人的脸色更是冷了好几分。他看着她,“这事你也知道?”
她点头,莫名心虚。
“你们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他的声音冰冷而压抑。
商行欲开口,被裴元惜用眼神制止。她说:“我很早就知道她是重生者,不过她在我手上没有一次能讨得到好。重生者也好,不是重生者也好,她手段浅显不足为惧,所以我们就没告诉你。”
公冶楚听完,气势突然变得很吓人。他舍不得冲妻子发火,一又冰寒的眼神看向儿子。商行吓了一跳,躲到亲娘的身后。
裴元惜大着胆子问:“你是不是想说我妇人之仁?”
商行在她身后举手,“我是小人之仁。”
公冶楚被这母子俩弄得哭笑不得,“那陈家姑娘是重生之人,你们一早知道竟然还把人留着过了年。要是她没找上我,你们是不是还想让她在外面兴风作浪?”
“她那么蠢能翻起什么浪来?”商行嘟哝着。
“自以为是!”公冶楚冷道:“轻敌乃是兵家大忌,我有这么教过你吗?隐患不除,遗祸无穷,这个道理你应当知道。”
商行躲在亲娘的身后,再也不敢冒头。
裴元惜心虚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把孩子都吓坏了。我们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就护着他!他站起来比你还高一个头,这么大的孩子什么事情不知道。自己轻敌还不提醒你,你们还想有下一次?”
商行慢慢直起腰,可不就是比她高一个头还多。
孩子再大也是她生的,她不护着谁护着,“你差不多就行了,天这么晚了都早点歇着吧。重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太晚会长不高。”
商行得到她的暗示,慢慢往门外溜。
等他出去了,公冶楚不赞同地道:“慈母多败儿,他可是要做圣德之君的人。你再这么惯着他,他只能是个昏君。”
“你才昏君!”她不满地怼回去,见他皱眉越发不相让,“我可没说错。在世人眼里你不仅是昏君,你还是暴君。”
说完一扭身子,转身就往内室去。
途中疾风扫过,她被凌空抱起。被压在床榻之上时,她仰视着俊美的男人。男人眸色深不见底,粗砺的指腹摩梭着她的唇。
“我是昏君?”声音危险带着让人腿软的张力。
她一口咬住他作乱的手指,“你独宠一人不知雨露均沾,你不是昏君是什么?”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昏君暴君,我还是侫臣。”他身体越沉,墨云翻涌的眼神和霸道深沉的气场在她周围织起密密的网,让她无处可逃。
前一世他是昏君暴君,这一世他是侫臣,无论哪种骂名他都不在意。他要以雷霆手段肃清江山,还天下一个安稳。
他可以被后世唾骂,他也不在乎是否遗臭万年。他只愿他的儿子能接手一个理顺了江山,成为千古传诵的圣德之君。
“我是什么皆不顾,昏暴之后是圣德,便足矣。”
她心下微涩,缓缓笑道:“如此昏君,我甚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