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莫要冲动啊。”刘公公上前劝了一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是要规劝一二,赐婚退婚都不是儿戏。
太子殿下素来并不是容易冲动行事的人,今儿这滔天的怒火,他从前是见都没见过,再一看他怀中抱着的女子,这就是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赵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冷冷扫了一眼,“我还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做事。”
声音低沉阴冷,平时刻意收敛暗藏着的锋芒隐隐若现。
刘公公一下子噤了声,看着他抱着人离开。
刘公公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也略有耳闻,按理说,襄阳郡主作为未来太子妃小小惩戒丈夫的小妾,给个下马威,也是人之常情。
坏就坏在,这名女子显然在太子心中分量不轻,而郡主今日的这番折辱又过了头,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刘公公摇了摇头,“你快去告诉郡主,说太子要退婚,也好叫她有个心理准备。”
小徒弟哆哆嗦嗦不敢动,给郡主传这种消息,他怕也要被牵连,讨不了好处。
刘公公瞧他这个徒弟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恨铁不成钢狠狠踹了他一脚,“你怕什么?!还不快去!小心我打死你。”
小徒弟慌里慌张去找郡主。
盛菱这会儿正领着世家贵女们在赏花,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花香气浓郁扑鼻。
盛菱折了枝梅,摆弄了两下便没了兴致,随手一丢,脚下的靴子踩了过去,她边走边问:“明珠还跪着吧?”
宫女答道:“有人看着她,她跑不了。”
盛菱心情开阔不少,看什么都顺眼,“跪不足三个时辰,不许她起来。”
明媛忍不住偷笑,“郡主人美心善,若是别人,恐怕就不只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这种不要脸的贱/妾在我们国公府,早就会被发卖到青楼里去。”
“她母亲不也是青楼里的吗?说不定她还很乐意继承母亲的……”
话说了一半,几个人便笑了出来。
春光明媚,正午时的阳光越来越热烈,晒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有个人很小声地问:“太子殿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盛菱的好心情一下子被这句话给败坏的一干二净,众人纷纷止住了声音。
盛菱说:“知道又如何?太子哥哥难道还会为她出头吗?”
那人讪讪一笑,显然是不敢得罪她,“郡主说的是,是我多虑了。”
盛菱没了心情继续在御花园里闲逛,正要把这些个虚情假意的世家贵女打发出宫。
刘公公的小徒弟四下打听找到了这边,急匆匆跑来,满头大汗。
小太监头顶戴着帽子,稍稍一低头就遮挡住了眼前的画面,他不敢抬眸去看郡主的脸色,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全,“郡主…太子殿下他…他……”
盛菱捏紧手指,“支支吾吾些什么!有话就说。”
小太监心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都躲不过,紧紧闭上眼睛跪了下来,“太子殿下方才进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明珠姑娘带走了。”
盛菱的脸色又青又白,咬牙切齿道:“真是便宜了她。”
才跪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双膝盖都跪不烂。
小太监万万没想到郡主心思狠毒到这种地步,又结结巴巴地说:“太子殿下还让人…让人…”
“你说清楚,让人怎么?”
“让人去襄阳截下赐婚圣旨。”
话音落地,周遭都静止了下来。
盛菱瞪大了眼睛珠子,一双手死死抓紧了身旁的侍女,脸上的血色荡然无存,惨淡白皙,她眼前好似都黑了黑,双脚踉跄往后倒了两步,她不可置信地,气若游丝地问:“你说什么?”
小太监不敢隐瞒,“太子要退婚。”
盛菱连连摇头,不愿相信,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这不可能。”
赵识这一举动无疑是将她的脸皮放在脚下踩,退婚这种事对她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何况他竟然是为了那么一个贱/妾?!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来。
盛菱被这些惊诧又同情的眼神看的颜面无存,她的眼睛瞬间红透,眼眶又酸又胀,里面充盈着湿漉漉的水光,她倔强的抬起脸,将眼泪逼了回去,“我要去找太后。”
*
明珠只是有些头晕,但还没有真的跪晕倒过去。男人身上浓烈的气味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比钳子还坚硬的双手牢牢抱着她,锋利的锐芒展露无疑,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可怕。
明珠安静待在他怀中,等她被抱上马车,她本能蜷缩进角落里。
赵识气的脑袋疼,他揉了揉眉心,冷冷的目光朝她瞥了过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郡主叫你进宫你就进,是不是明天她让你去死,你也乖乖去死?”
语气冷淡至极,平平淡淡毫无起伏,但听上去就是比他平时生气的时候还要可怕许多。
明珠忍着膝盖上的刺痛,微垂眼眸,轻声道:“她是郡主。”
赵识被这句话噎的脸色更难看,五指攥成拳头,手腕上青筋暴起,他冷冷来了一句:“就该将你锁在望月阁。”
明珠还非常委屈,被他未来的妻子从头到尾羞辱了一通,现在还要被他凶巴巴的教育。
她垂下眼睫,挡住泛红的眼睛,不再说话。
赵识还在气头上,脸上绷的紧紧。他赶到的时候,看见她那么虚弱的身体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好像是晕了过去,但看起来更像是没了动静。
“你知不知道宫里是什么地方?你又不知道盛菱是什么人?”
“我知道,她是您的太子妃。”
“我不是说这个。”赵识深呼一口气,逐渐平息,“算了。”
她也没进过宫,他不能怪她。
今天是他太气急败坏了些,到底还是在乎的,怕进宫晚了,她这个人就没了。
赵识之所以点头和盛菱的这桩婚事,当然不止看中了她的家世身份,更重要是她知进退有手段。
赵识倒没有想到盛菱的手段这么快就用到了明珠的身上。
明珠抱着双膝缩在马车角落,垂着脑袋,乌黑的长发挡住她大半张脸,瞧不见她脸上的神色。
赵识心头一软,微微叹了口气,“抬头。”
明珠不肯。
赵识往前靠了靠,细瘦有力的指骨捏住她的下巴,强行逼她抬起小脸。
软软的,白白的,漂亮又可怜。
赵识无奈道:“怎么说你两句就成了兔子眼了。”
明珠摇摇头说:“我没事。”
虽然她心里确确实实是难过的,但她不想告诉赵识。
看轻她身份的又何止襄阳郡主和今日那些看好戏的贵女们呢?赵识也是如此。
赵识沉默几秒,低声说:“把裙子撩起来,我看看你的膝盖。”
明珠更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双腿,“不疼。”
赵识定定打量她好一会儿,不信她说的话,也懒得同她多说,直接动手将她拽了过来,将裙摆撩到膝盖上方。
少女小腿纤细嫩白,膝盖却红成了一片。
又红又肿,部分已经成了比较严重的淤青。
赵识的眼神冷了冷,沉默地找出了活血化瘀的药膏,低下头,神情专注又认真,在她的伤处抹好了药。
上好了药,赵识同马车外的亲卫说:“去别院。”
明珠一听就急了,今天回了别院,那她之前的计划就都落空了。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殿下,送我回明家吧。”
赵识显然不愿。
明珠扯起嘴角对他笑,“我过完花灯节就回来,以后哪里都不去,只守着殿下您一个人。”
软绵绵的腔调,糯糯的声音,娇里娇气,难以抗拒。
赵识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随即改口同亲卫道:“改道去明府。”
他喜欢她这双水汪汪的、干净明亮的双眸,也害怕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赵识并未去管其他人的目光,到了明府大门,亲自将她抱进院子里,放在床上。膝盖养好之前,不许她下地走动。
赵识安顿好她,转身离开了屋子,碧莹已经跪在外面请罪。
赵识背着手安静站在廊桥下,听完碧莹的话,面无表情,“你自己下去领罚,不要教她看出来。没有下次。”
碧莹擦了擦眼泪,“奴婢知道。”
赵识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想娶她的念头隐隐约约又冒了出来,却又被压了下去。
他最重的心思都用在明珠身上,因为他不费力气就可以操纵她的一生,即便不娶她,她也没有能力离开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宫里的人来报消息。赵识方才没功夫问,现在得了空,有的是时间清算。
“盛菱今天在宫里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一五一十,一个字都不许漏,全都给我说。”
探子连细节都不敢漏掉,未曾添油加醋,如实禀告。
赵识听见“贱妾”两个字,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好看,又听见她母亲的身份被拎出来嘲讽,才勉强压下去的火又烧了起来。
“还有呢?”
“郡主让明珠姑娘献艺跳舞,还踹了姑娘一脚,力道不轻。”
赵识慢慢抬起眼,眸色里是前所未有的阴狠。盛菱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羞辱她。
明珠真把他惹急了,他都舍不得伤她一下,盛菱竟然还敢踹她?
赵识缓缓闭上眼,又慢慢掀开眼皮,他淡淡地说:“若是来不及阻了赐婚圣旨就算了。”
探子一愣。
赵识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听上去好像还是那么温柔,“再送一道退婚文书过去。”
前脚赐婚。
他紧跟着就退婚。
也好让盛菱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底下人也不奇怪。
主子护短。
恐怕主子自己都没意识到,明珠姑娘更是他的逆鳞,碰都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