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1)

有些事情总是要说的。

若是真的能瞒一辈子也好,可她还在被那些痛苦折磨,赵识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明珠脸上表情茫然,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才延迟听见他说的话。秀气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深色瞳孔里的痛苦逐渐蔓延。

她怔怔地看着他,嗓子说不出话。

赵识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伸出的手僵硬落在半空。

她缩着身体,满眼惊恐往墙角躲,姿态像根紧绷的琴弦。

赵识慢慢靠近她,双膝跪立在她腰侧,一双眼睛不知何时熬出了红血丝,苍白的脸全无血色,他指尖轻颤,冰凉的拇指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像是灌了铅,沙哑难听:“那杯酒,不是我准备的。”

明珠的脑子还是懵的,过了很久,她好像才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看着赵识的眼神变了变,从一种回避变成了害怕。

他怎么会知道那杯酒?

他又为什么突然说起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难道赵识也做梦了吗?可他不是会信鬼怪神力之人,更不会相信一些荒谬的梦。

除非……

除非他和她一样。

明珠打了个寒颤,浑身忍不住一抖,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识握住了她在发抖的手,眼眶绷的太紧,实在有些疼,他深深吸一口气,胸腔里被撕扯的剧痛缓缓静了下来,他说:“那是盛菱准备的酒。”

明珠装听不懂也装不下去了,可是赵识现在来和她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现在想起当初自己被人掐着下巴灌酒的惨状,还是觉得窒息的难受。

那杯酒,就像刀子。

割破她的喉咙。

又割破她身体里的五脏六腑。

腐蚀的干干净净。

明珠勾起嘴角冷笑了声,她抬起眼眸,微微发红的眼睛里又强烈的恨意和怨气,“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是想告诉她,他并没有要杀她吗?

可他当初做的每一件事,有把她当作一个人看待吗?哪怕对她有几分真心,也不会做出那么多专/制的事情。

何况,那些清晰的梦境里,她亲眼看着他让人把酒送到她面前。

一点惋惜都没有

也没有半分舍不得。

明珠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听着都有点喘,“你那个时候当真不想要我的命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你喜欢我什么?这张脸?还是别的什么?我既没有能让你刮目相看的才情,也没有足够体面的家世,你就是喜欢我这副身体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激动,眼泪不自觉就滚落了下来。

她好像是对自己说,又好像是对他说:“所以,你要杀我,我也能想通。我的存在,似乎败坏了你的名声。”

他是皎皎君子,是如月清冷孤傲的太子殿下。

不应该养外室。

更不应该在迎娶太子妃之前,还养着外室。

赵识的手被她的眼泪烫的一抖,他知道自己的解释多是苍白无力。

“那杯酒过了我的手,我让太医查过。”顿了顿,连赵识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真的要说吗?

他真的敢说吗?

赵识淡淡笑了声,笑意苦涩:“里面放了有让人不能怀孕的药。”

明珠浑身都在抖,唇色惨白,眼睛里的迷茫逐渐变成一种深深的不可置信。

赵识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手指几乎被她的眼泪烫的握不住,他忍着心脏上的剧痛,一字一句犹如刀割:“我便没有拦她们,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让她们把那杯酒送到了你面前。”

明珠真的一点都不想哭,那些似是而非的梦境早就给了她答案。

赵识继续往下说:“我不知道那杯酒是什么时候换掉的。”

明珠脑袋发晕,身体没什么力气,她咬着牙,默默用一双充满怨恨的泪眼盯着他。

赵识怕她咬着舌头,手指稍微施力,掰开她的唇齿,将自己的手指头递了过去,他说:“你咬我,不要咬伤了自己。”

明珠一点都没和他客气,几颗锋利的牙齿用力咬在他的指间,尝到了血味,也没停下来。

赵识也疼,不过手指上的和心里的疼比起来就微不足道。

过了很久,明珠泄够了愤,终于松了口,发白的唇瓣被他的鲜血染成了浅红色,她低声说:“你和盛菱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那杯酒里放的是什么,还重要吗?不重要的。

赵识对她从始至终就是看待玩物的态度,是死是伤,都没关系。

肆无忌惮违背她的意愿,一次次伤害她。

赵识试想过她知道这些事后会是什么反应,愤怒、伤心、难过、痛恨,绝不是像现在举重若轻说上一句轻飘飘的——他和盛菱一样。

赵识咽下喉咙里的铁锈味,他说:“我那个时候的确不想让你生孩子。”

所以就顺手推舟用了那样的办法。

明珠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他,她抬手用力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赵识被她这一耳光扇的偏过了脸,脸上发麻,不过也不算特别疼。

他挨了打,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

赵识抓住她的手,“疼不疼?”

明珠这双手很少打人,细皮嫩肉,掌心发红。

赵识低垂眼眸,安静替她揉动手腕。

明珠用脚去踹他,赵识不还口也不还手,脸上被她抓出几条指甲印也毫不在意。

明珠力气渐弱,跪坐在床边,披头散发一言不发。

赵识沉默的将她揽着怀中,“你那个时候浑身都是血,我当时就想一个人怎么能流那么多血?”

他跪在地上抱着她的尸体,抖着手疯了一样捂着她的嘴角,想堵住不断从嘴角溢出来的鲜血,终究是于事无补。

明珠被迫待在他怀中,男人的手掌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她的下巴磕在他的胸口,她面无表情的听着他低语,耳朵有些麻。

赵识眼前腾起层漆黑的雾气,水雾凝成水珠,沁湿眼眶,他说:“我杀了她们,最后我也逼死了盛菱。”

一个人的心,都是慢慢变硬的。

盛菱最后是上吊自尽的,死之前还给他写了一封信,语言详尽描述了她是怎么让那些嬷嬷弄死的明珠。

赵识看完那封信,提着剑去找了盛菱,她却已经自行了断。

赵识好像在自言自语,他也不知道怀里的人有没有在认真听。

或许没有。

他絮絮叨叨:“她们都死光了,我也没多高兴。”

若他真想替她报仇,最先该杀的人就是他自己。

明珠听完这几句话,表情没什么变化,冷冷淡淡的,仿佛刚才听的是别人的故事。

赵识忍不住楼进了她腰,紧紧抱住她的时候,才不会失去她。

一滴泪悄声无息滚落,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嗓音温润和她说对不起。

赵识性格内敛,不想说的话能藏在心里一辈子都不说出来。但是今天,他几乎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她看。

看看吧,他的心也不全是黑的。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连袜子都没穿,光着脚泡在湖水里,笑容比太阳还绚烂。”赵识缓声说:“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很漂亮,比她们都漂亮。”

他暗暗观察了很久,一厢情愿想着他已经看过她的脚,应该要娶她。

原是想纳她为侧妃。

后来得知她已经有了婚约。

赵识觉得遗憾,也想过放手。不过抵抗不住日日夜夜的相思,最后还是做了曾经最不屑的事。

明家人一开始也不大愿意,还说明茹更合适侧妃的位置,还说明珠若非是正妃之位,宁死都不肯屈从他。

赵识那时尚未怀疑明家人的说词,显然不吃这套,当时就恼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便直接让人将她绑到了别院里。

她不是想死吗?

他要她没他的允许,死都死不成。

不过后来明珠比他想象中的乖巧许多,一点都不像明家人口中野心勃勃的她。

明珠板着脸说:“我不想听。”

赵识停顿片刻,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下去:“是我做的不够好,珠珠……”

他咽了咽酸涩的喉咙:“一开始,我是真心想照顾你一辈子的。”

无忧无虑。

永远快乐。

可惜他做的太糟糕了。

明珠闭上眼睛:“哦。”

赵识不会去求她的原谅,他笑了笑,说:“你可以放心,我过得不好。”

是生不如死的行尸走肉。

见不得成双成对的人和物件。

听不得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

没有妻子,无儿无女。

赵识愿意揭开自己最痛苦的一面,让她得到平等报复的快感,让她不觉得那么的意难平。

“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这还不算什么,有几年我还出现了幻觉,好像看见了你。我和你说话,你不理我,我对着空气说话,听见你叫我滚。”

赵识说着说着有笑了,他像在哄孩子:“对了,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明珠指甲发白,用力揪着他的衣襟:“我不想知道。”

赵识偏要说:“我用我母亲送我的那把匕首,捅了自己一刀。”

“捅穿了心脏。”

“确实是很疼。”

双膝跪在地上,低垂下眼看着血不断从自己的胸前涓涓往下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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