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恢复正常,那张雪白的小脸消失不见,陆御手里还拿着兔子玩偶,湿哒哒的水顺着兔毛滴在地上,他却有些慌神。
手里拿着黏糊糊的兔子、周围是漆黑压抑的气氛、还有眼前一身破烂衣裙的李月。
脑中小凌的记忆还在重复,女孩稚嫩的笑声久久不散,无数线索串在一起,如同一张巨大无比的蜘蛛网,将立于黑暗中的陆御,罩了个彻底。
——“啪嗒!”
毛绒兔子被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李月的身体晃了晃,她似乎不理解为什么眼前的人会突然扔掉玩偶。
陆御擦了擦手上的水,毅然决然拨通了高诚永的电话。
电话响了将近一分钟,高诚永才接通,他不准备浪费时间,直入主题道:“孙紫悦呢?孙紫悦还在派出所吗?”
“孙紫悦?她还在……她母亲还没完全稳定下来,而且吴队说要让她再住几天。”
“她有些……”陆御欲言又止,强忍着怒意嘱咐着:“那孩子有点奇怪,你们一定要小心,看着她,一旦她做出奇怪的事情立刻联系吴明,明白吗?”
电话对面沉默了很久,才带着疑惑的口吻回道:“陆御,你的意思是,孙紫悦在精神方面也有疾病?”
“对。”陆御调整呼吸,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无异:“精神疾病一般带有遗传,双相情感障碍在发病前和正常人没多大区别,但有时候犯病,就会表现出很狂暴极端的现象。”
“好,我明白了,这边还在处理尸体,待会说。”高诚永挂断电话,周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看了眼地上的毛绒兔子,陆御直接扯起它的耳朵,将整个湿哒哒的玩偶拎在手上,他现在需要去做一件事,去验证一个猜测。
房门推开,陆御走在前,李月紧随其后,地煞后期的厉诡让周围的温度急速下降。
路过走廊的时候,他看了眼小凌记忆中尸体所在的位置,当初倒立人就在拐角处,而拐角处也是着火点之一,目前来看,地面焦黑,墙面开裂,就连符纸也被销毁干净,当初的线索已经彻底断了。
“诡不希望自己的地盘被别人霸占标记,有符纸阵法存在,纵火的应该是人,说不定就是那个孙紫悦,她是活人,但她绝对有问题。”
陆御心中思索着,拍了几张照后径直往纺织厂外走去。
他停在了纺织厂门口,在那生锈的铜匾下方有一副用小刀划出的画,画面内容是一个黑色小人和四个红色小人,四个红色小人手里分别拿着刀,绳子,三角尺,还有石块。
对着墙面拍了一张照片,陆御将照片发给吴明。
回头看了眼纺织厂,他不由皱了皱眉,这个地方死了两个人,还都是被红衣女孩害死的。
“不能自乱阵脚,现在必须冷静。”
陆御整理起自己混乱的思绪:“吴明确实是警察,在搜查资料方面他比我更方便也更专业,有些事肯定不能透露,但事关红衣女孩,他的确是唯一一个能听我分析的人,至少,现在很多线索都是断的。”
时间有限,为了主线任务,也为了替杨雪梅的母亲报仇,陆御拨通了吴明的电话。
出乎意料,电话拨出几秒后就被接通:“喂,陆御?有事吗?”
“你人在哪里?如果距离派出所不远的话,尽快赶回去。”
“我路上呢,估计再个十来分钟就到了。”他似乎开着车窗,电话那边传来了呜呜的风声。
“我担心玲玲和她母亲出事,吸取之前的教训,现在两人也在我车里。”
“但诅咒灵并不是换个地方就没事的,我不能保证他们一直平安,现在327已经在派人了,希望他们来之前,我能保护好玲玲一家。”
陆御点头,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孙紫悦,但又很难解释清楚。
握紧剁骨刀刀柄,陆御将四面八方都仔细看了看,确认无人躲在暗处后,才对着电话低声道:“我发给你的照片你收到了吗?”
“照片?”吴明隔了几秒才回复:“看见了,这张照片的内容和之前林哲相机里的一样。”
“对。”陆御走在碎石土路上,周围除了虫鸣鸟叫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担心诡怪或者恶人偷袭,陆御干脆找了个空旷的草地,他一边解释,一边坐找了个石块坐下:“我刚刚向当地的一个老人打听到,死在纺织厂内的中年人,他是被一把三角尺杀死的。”
“除此之外,你告诉我灵磁场内会发生任何事情,从林哲拍的照片来看,他的照片色调奇怪,森林深处泛着血色,天空还飘着大片白灰,这不符合现实,会不会林哲拍摄的照片根本就不是现实世界,而是被影响的磁场内部?”
“我懂你的意思。”
吴明回话:“你这样一说的话,照片里的吊死女人也能解释清,因为磁场内的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会被模糊,林哲拍到的照片可能是未来的画面,当然,还有一种解释也能说通。”
“林哲见过玲玲他们家,脑中有了记忆,在磁场内这部分记忆被扭曲,被恶意化,所以导致林哲遇到了烧毁的屋子和吊死的女人。”
陆御面不改色,继续陈述自己的猜测:“我更偏向于你说的第一个方向,也就是说,玲玲的母亲死在了未来,而在灵磁场内,时间扭曲,林哲恰巧看到了死在未来的女人。”
“还有一点,回想一下之前被红衣女孩杀死的人,他们的死法,中年人是三角尺,小凌溺死前很可被石块砸晕,李婕是菜刀……如果算上照片里被吊死的女人,哪这张画面刚好成立,因为杀死她的就是麻绳。”
“死法相对应的工具就是刀,绳子,三角尺,还有石块,这和那张画的内容完全匹配!”
“你的猜测有道理,但照片里的黑色小人是什么意思?”
吴明思索着:“红色的人都意外去世,手上拿着杀死自己的凶器,而黑色小人则静静站在原地,像个旁观者一样,假设红色代表死亡,那黑色很可能就代表新生。”
吴明的语气沉稳,在探案时,他总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红衣女孩似人似诡,但很明显,她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是灵魂,所以她渴望重生,会不会,红衣女孩想通过献祭杀人的方式,将自己变成活人?”
听了吴明的话,陆御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我之前在杂文里看过借尸还魂,大概就是一个灵魂附着到另外一个躯壳内,然后达到重生的效果,我知道现在的诡不能一概而论,但有没有那种可能……”
“一个诡想活,她挑选了一个躯体作为容器培养,并把那个躯体当做傀儡去控制,自己则杀人献祭,达到一定条件后就能取代躯壳,成为活人?”
“你说的这种和寄生灵有点类似,寄生灵就是挑选宿主,然后一直潜伏在宿主身边,并慢慢在精神方面给宿主产生影响,被寄生时宿主会产生幻觉,会梦游,情绪也会变得暴躁易怒,长此以往,宿主的精神极度崩溃,而就在宿主的精神崩溃之后,寄生灵就能乘虚而入,鸠占鹊巢。”
顿了顿,吴明继续说:“不过有一点很重要,寄生灵本身是精神属性诡异,它的战斗力很弱,而且只能挑选意志力薄弱的人下手,限制条件很多,这次的红衣女孩和寄生灵不太一样”
陆御单手扶额,陷入沉思:“她不是寄生灵……那她是什么……”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诡和活人长相一样?不是幻化的,是确实一样。”
陆御问道,他也有猜测记忆里的孙紫悦可能是无面诡幻化的,但很多线索都让他不得不去怀疑,红衣女孩那张脸或许真的和孙紫悦一样。
“诡和活人长相一样,还不是无面诡……没遇到过,不过有可能是双胞胎,生前一样,死后也一样。”
“双胞胎?”之前调查过,孙紫悦是独生子女,并没有姐妹。
断了思路,陆御干脆暂时不想,先顺藤摸瓜查查别的方向:“吴明,我感觉孙紫悦家里应该有大秘密,我知道我的猜测没有根据,可事实就是,孙紫悦确实很奇怪。”
“你仔细想想,山溪村闹诡的地方总共也没几处,探灵队、纺织厂、杨雪梅和玲玲……”
“他们撞诡都与红衣女孩有关,甚至你们去寺沟也遇到了红衣女孩,但为什么孙紫悦一家却偏偏没有红衣女孩的参与?为什么偏偏在杨雪梅出事后孙紫悦也出事了?她之前为什么不害怕,却挑选那个时间段报警?为什么孙婉月会找刘芳报仇?”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红衣女孩和孙家有直接关系?”
电话对面沉默了十几秒:“我懂你的意思,可你的猜测不符合逻辑,我调查过,孙家没有人会御灵,除了御灵之外,能留住诡控制诡很难,除非诡异本身就是孙家的人,但孙家在近几年里都是寿终正寝的。”
陆御表情严肃,反驳道:“没有含冤而死的人,那之前的猜测也就被推翻,消失的孙婉月和徘徊在孙家的黑影怎么解释?孙婉月的诡魂为什么会消失,孙家的黑影为什么不伤害他们?”
“假设红衣女孩一直在孙家,那以上的矛盾都能解释清楚。”
“红衣女孩想要杀死杨雪梅,所以把我引到了派出所,而有红衣女孩的存在,区区一个孙婉月,被吞噬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别忘了,刘芳说女诡尖叫着躲进了玩具里,她为什么尖叫?因为孙婉月根本就不是主动躲进玩具的,而是被人硬生生塞进了玩具里!”
陆御语气多了几分冷冽,他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气愤,或许是对杨雪梅的愧疚,那种压在心底,无法挽回的愧疚。
冷风过境,周遭的温度下降不少,陆御叹了口气,慢慢冷静下来。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小心孙家。”
电话对面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就在陆御以为吴明已经挂断时,他的声音才幽幽传来:“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相信你的猜测,明天中午我们就去一趟王家寨。”
“王家寨?”
陆御对这个地名很熟悉,王家寨的附近就是寺沟的地下医院,他本来的打算也是要去王家寨了解一下相关情况。
“对。”吴明道:“你说的这些话倒是点醒我了,孙家或许真的有问题,刘芳是王家寨人,她的精神疾病到底是什么情况还得去她老家看看,只不过王家寨很特殊,当地的思想有些封建老旧,对外人很不友好,所以早去早回,在哪里过夜很不安全,至少等我同事来再说。”
“我明白,我这边回派出所还需要一段时间,有事立刻联系我。”
“嗯?不是,你人在哪里?要不我开车来接你?”
权衡利弊,陆御婉言拒绝:“你守着孙紫悦,我慢慢往回走,也就一个多小时,不算什么,别人来接我我也不放心,这边不安全,他们都是普通人,万一出事了岂不是更麻烦?”
没有多说,陆御挂断电话将手机装好,起身继续往回走。
漆黑的山路上只有月色相伴,在某种程度上,也有一种诡异的凄美感。
沿途倒也没出什么事,走回派出所将近四点,和其他民居不同,派出所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陆御看到了李队几人,他们正在忙着处理昨天的“凶杀案”。
因为任务的原因,陆御身上风尘仆仆,手里还拎着一个脏兮兮的玩偶,可以说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李队正拿着日记本研究线索,迎面便瞧见门口的陆御,一时有些诧异。
“陆御?你……你这是……”他欲言又止,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这么晚还在工作,辛苦了,我是不小心弄脏的,不碍事。”草草聊了几句,陆御直接向孙紫悦的房间走去,她暂住的房门紧闭,门外的长椅上,是正在整理资料的吴明。
“她什么情况?”陆御指了指屋内,小声问道。
吴明抬眼去看,被陆御的样子吓了一跳:“哥们,你这是去实战打野了?你瞅着比我敬业啊……”
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不对,吴明干咳两声,面作正色:“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感觉她就是一个正常的女孩。”
陆御想了想,打下一行字,将手机屏幕放到了吴明眼前:“越正常就是越不正常。”
吴明点头同意。
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几句话,剩下的一个小时,陆御都在处理自己的脏衣服和毛绒兔子,白色的泡沫覆盖玩偶周身,将兔子冲洗干净,灯光之下,他发现这个毛绒兔子居然有些可爱。
“这东西真有用吗?”陆御有些诧异:“怎么越看越像小女孩睡觉抱的玩具?”
他无法想象,自己会从这种毛绒玩具里抽出诡怪和鲜血淋漓的剁骨刀,这种反差怕是把戏剧值点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