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命!”苏九瞪大双目难以置信地瞧着虚弱的少年,但桌上的卦象摆着,那卷黄黄的算命簿翻到乾卦一列,卷起的页边上写着几个模糊的字迹,复卦为乾,岁在甲子,字里有木……是为帝王之命,一世不凡……
她如今卜卦是愈来愈离谱了!合上算命簿苏九问道:“你叫什么?”
“江笛秋……”少年回答。
“还好,还好……”苏九拍拍胸口,字里无木,应该不算帝王命。偷眼瞧去,少年的手血肉模糊看着令人心悸。疼成这副样子却没有满地打滚哭爹喊娘,也算是有一定的忍耐力。
苏九叹了口气:“我看你虽不是帝王命,但乾卦中正,必能安好一世,需知道在乱世中已是福气。”
他眼里的水雾又重了,一滴泪珠落在桌面。
苏九无奈地安慰道:“小兄弟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帝王命什么的分明是哄着玩的嘛,我看你也生的一表人才,日后必能讨个大屁股的媳妇,生一大堆娃娃,一亩田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你这种只会哭哭滴滴的性子,也只能靠女人吃软饭了。
听到她这话,江笛秋的泪水顷刻间便要决堤崩溃。
苏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鬼使神差的抬起右手扇了他一巴掌。
江笛秋根本没料到这下,捂住红肿的脸颊呆呆的看着她。
苏九也愣了,她居然会动手打人。她赶快掏出一块手帕帮他擦脸,有几分心虚地安慰,“唉,别哭了。哭是没有用的。你越哭,你的仇人反而越开心。你要笑,你要笑的越大声越用力,让你恨的人看清楚,你是怎么站起来的。”
他微不可闻的恩了一声,握住那块手帕继续自己擦。
苏九从抽屉里拿了一块大饼给他,“饿了吧,吃吧。不管怎么样,只要活下去就都还有希望。”她一直坚信,不管遇到什么,只要能吃饱,就有翻盘的机会。
江笛秋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啃着饼子,咸咸的泪水流到饼子上,这个饼比什么时候都苦。
苏九又回内堂拿了一碗热汤给他。
她发现这小子倒生得挺可爱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要是无处可去的话可以去求我师父留下来,干干苦力什么的还有口饭吃。不过你这样哭哭啼啼可不行,挑水、砍柴、扫地、擦桌子、洗碗、生火、扫茅厕这样的事都要做。”
“我能做,哥哥你能做,我也能做到。”江笛秋用力点头,苏九这样开导他还会卜算,他下意识地就把对方看做了长辈。
苏九无语,自己的面相打扮就这样像男人吗?其实她一直也不明白,她跟师兄们之间有何区别,为什么师父给她单独的房间居住,而其他人都挤在一个屋子里。
算啦,总算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使唤的师弟。以前她是这里最小的,什么活师兄们都扔给她做,粗活就算了,缝补衣服这样的细活也要她做。
“好啊,你就先叫我九哥哥吧。你的名字拗口,哥给你取个外号,叫小柿子怎么样?”苏九起了戏弄他的心思,也不点破自己的女子身份。这家伙跟冬天里晒的柿子似的,不叫小柿子该叫什么?
江笛秋乖巧地点点头。
惠果师父对于招江笛秋入门这事一点也不反对,因为有人皈依玄清观,恰是证明了惠果师父名声远扬,道法高深。而且玄清观已经好几年没有招到人了,对于人才的需求是极大的。江笛秋便作为记名弟子加玄清观。
这件事上最开心的是苏九。
接连几天,苏九都睡到三竿日上。起来时,大家都已经在厨房用午膳了。苏九眼睛瞄过去,看到身量不高的少年正缩在角落。
苏九盛了饭没心没肺地问他:“小柿子,后院打扫干净了吗?”
“已经按照九哥哥的吩咐打扫好了。”江笛秋老实地点点头,按道理他应该称苏九为师兄,不过他就是固执地不肯改口,一口一个“九哥哥”。
苏九看到他握住碗底的那双手紫红紫红的,是替自己干活冻得,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就帮他搓了搓,他的手这才稍微有了点温度。
吃完午饭,道士们去大厅诵经。一群素衣的道人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之上,背诵道德经,颇为整齐干净。惠果大师转了一圈,颇为安慰的看着小徒弟,问道:“昨日跟你梁七师兄睡的好么?”
江笛秋老实回答:“回禀师父,昨日跟苏九师兄睡得很好。”
“什么!”惠果师父不禁激动起来,胸口一起一伏,“你昨天不是跟梁七睡的是跟苏九睡的?”
“正是。”苏九见师父明显不相信师弟,遂帮忙回答道。
惠果大师脸黑了,下巴的胡须不住地颤抖着,“你…你们昨晚有没有做什么?”
师父这是甚么问题?苏九想了想,昨晚不就是师弟帮她洗了洗脚,然后她怕冷搂着他睡了一晚。苏九淡然回答:“昨日我搂着师弟睡了一晚,怕他伤寒。”
惠果师父闻言,两条腿震撼得发抖了。苏九以为师父是太激动了,遂补了一句:“这是我该做的。”
惠果师父的脸又由黑转紫,“苏九……你跟我过来。”
“跪下!”一回屋,惠果大师命令道。
如他所言,苏九麻利地跪倒,眼睛偷偷地瞄了师父好几眼,她可没淘气没惹祸,师父干嘛这般生气。
惠果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雕花木盒子,神情激动地从盒里翻出一个木雕。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将木雕放在木桌上,满脸心痛地瞧着她。
苏九扯了扯唇角,这不是师父每逢心里不痛快就取出来触景伤情的什物吗?仔细瞧这才看清楚,是一具仪态万千的美人的木雕。想必是师父昔日情人,当中必有一番曲折,而后师父受不了重创才出家的。没错一定是这样。
“是师父昔日好友吧。”苏九委婉道,她总不能直接说是师父你的老情人。
惠果师父将木雕小心的捧在手心,浑浊的眼珠里尽是伤感,“她是你的母亲。”
苏九愣在原地。
老人家负手望着窗外天色渐暗,“你母亲叫宛东歌,她是当年东陆第一美人。你父亲是镇远将军,他们原本是一对神仙眷侣。可当时昏君垂涎你母亲的美貌和才情,以莫须有的罪名软禁了你的父亲,使他枉死狱中。后来,你的母亲逃往朔北再嫁南匈奴汗王。她还有另一个更神秘的身份,她是落月族唯一的后人。世代守护冥宫的钥匙就在她手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的母亲不得已派人把你送到这个地方让我照看,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苏九惊呆了,不想她那未曾谋面的母亲竟有如此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她总认为如梁七所说,生母残忍抛弃自己,不曾想中间经有这样的原委。
“没有!”惠果师父瞪了她一眼,“你给我记好了,你与他们不同。你是女子,他们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以牵手,更不可以同床!”
“男子女子有什么不同……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苏九低头嘀咕道。
从师父的住处出来,天色已晚。她到了井边趴在井口探头向里看去,一轮明月的碎影荡漾在水中,波光粼粼。苏九望着井水,正映出了自己的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透着一股机灵,瘦小的脸配着还算清秀的五官,头发随意挽起来,一身青色道袍,这完全是一小道童的模样嘛。
她实在不认为她这张脸会是遗传东陆第一美人。兴许是当时的人眼光比较奇特,亦或者是这只是大家捏造出来的谣言。难道是自己继承的是父亲的外貌特征?
“小柿子,我问你个问题?“苏九回屋睡觉时,身恰巧看见江笛秋挂着毛巾从拱形门里出来。
江笛秋点点头看着她,那模样倒有几分怯生生的意味。
苏九赶紧跑上去笑嘻嘻道:“师弟啊,你说九哥哥长得漂不漂亮?”
江笛秋愣了楞,道:“我觉得九哥哥既善良又漂亮。”
苏九很满意,又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男人跟女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师父说我是女子,不能接近男子也不能跟男子一起睡觉。就因为昨天我怕你冷好心跟你挤一起睡,被他老人家狠狠地骂了一句。”
江笛秋脸色微微一变,认真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不一样。就是男人的力气比较大,女人力气小。”
苏九放心的点点头,“原来如此,就是我的力气比你们小而已。”
江笛秋汗颜,嚅嗫道:“还有……就是身体构造不一样。”
“是嘛?”苏九惊奇了一下,“哪里不一样?”将柿子的身体扫了一遍又转了一圈,那宽松的袍子罩在他的身上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江笛秋叹气,将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炽热的胸膛上,黝黑的眼睛灼灼,低声道:“这里,不一样。你有感觉么?”
苏九这时才发现柿子的脸也没有那样面善,此时看看倒像极了一张坏人脸。兴许是前几日被柿子哭啼啼的样子给蒙蔽了。她疑惑道,“没什么不一样呀。”
江笛秋的手缓缓下移,放在小腹之上,“这里……”他的手又移动了一寸,苏九像是触及到了令人震撼的东西,全身如电击般赶紧收回了小手。
豆芽菜般瘦小的少年有些失措的看着她,“对不起……”其实那晚他们在一起休息,他就知道了她是女孩子,只是他不想说破,仍旧一口一个“九哥哥”地叫着。
“没事……没事!”苏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脸颊如炭烤一般的烫。转身就跑了。
江笛秋一个人在风中站了很久。
自那日起苏九几乎对柿子是避而不见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