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洲倾听得响声,侧头。苏九眼睁睁地看着柳洲倾望向她方才所站的区域,然后又摇着头移开了目光,他似自嘲般的笑笑,想来是自己近来神经绷得太紧了,屡屡出现幻觉。
柳洲倾的马转进了左首的一条巷子,脱离了勤王的官员。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苏九心中焦急,难过又是不甘,眼泪似珍珠般自眼眶里滚落。
曲无音掀开白袍,将她放下,又点了她腰间穴道,“莫叔将她驮上,免得又生出甚么乱子,柳洲倾那厮我们暂时不能惹。”
苏九心中咦了一下,她只是叫了一声柳二少,有那么多柳门二少,为何他想也不想就知道马上那个人是柳洲倾。难不成曲无音以前就见过柳洲倾?
苏九被莫叔驮上了背脊,头歪着不能动,正好对着身旁的曲无音。她目光恶狠狠的瞪着曲无音,来表示自己无言的愤怒。曲无音神情得意,含笑回望她,“瞪,是瞪不死人的。”
东风楼——
早早有小厮出来替柳洲倾牵走马匹,柳洲倾轻撩衣摆踏进东风楼。楼内温暖如春,花香四溢,绿盏红花,无有一丝脂粉俗气反倒清醒雅致,镂空木窗前一支早梅严寒绽放。
柳洲倾手握一支红梅施施然上了二楼,左首第二间雅室,移门踏入。
“二少来的可真及时,刚刚今早托芙锦姑娘传的信。”东方爻举起酒盏致敬。
柳洲倾入座,招手屏退所有姑娘,自己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慢慢啄了一口,“董相许我在府中休养三日,不必去宫中值守。”
一旁的郭葭犹自遗憾的叹气:“哎,这人一来怎么就把姑娘都招走了。”
他声音虽小柳洲倾却已听明白,面上露出几许尴尬,但他也是饱经风月场所之人,叫来门外的龟公,吩咐道:“再给这位小兄弟准备一间雅室,叫几个姑娘上来。”
郭葭原是随口一说,想不到这人竟如此当真。现下是顺从也不是推辞也不是,想起前不久自个师兄正被师父抽了好几棍子心中一阵瑟瑟发抖,权衡再三打算推脱掉罢了,东方爻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道:“去吧,郭葭。”
郭葭觉着他眼中别有深意,将心一横起身离开。随着那龟公进了另一间雅室。
柳洲倾从袖中摸出那另外半粒解药,捻在指间,缓缓说道:“爻替相国翻译的无字天书应该没有保留吧?我这个人总是选择相信别人,到头来却往往发现旁人拿你当猴耍。”
东方爻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酒,“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找人再去落月谷确认一番便可。”心中却想那石壁已被我毁了,你们就是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那倒不必…”柳洲倾卷袖斯斯文文的移开酒杯,将那半粒碧绿的药丸置在木案中央,东方爻面露感激伸手去取药,忽然一道极猛的劲风直扑门面,却见柳洲倾长躯一震手掌猛翻携带着刚猛掌气而来。
东方爻早就意料到有这一遭,遂中途假装去取药然后化拳为掌硬碰硬对上了柳洲倾这一掌。两人俱是足下一陷,地板出现一道凹痕。
听到里头动静,埋伏在外头的人皆冲进屋内,冰刃相接。东方爻不敢分心,冷眼瞄了四周暗卫一眼,众人手持武器踩着步伐绕着两人真气外圈走动,皆不敢靠的太近。那一股股强劲的热浪气冲九天,震的长风锦绣曲屏吱吱作响。
东方爻冷汗涔涔,凉凉笑道:“原来封官进爵都是骗人的,杀人灭口才是真的。”
两人都快濒临极限,却是谁也不敢先松手,柳洲倾额头青筋凸现,眸中隐含杀机,咬住牙筋,“能死在万人之上的董相手中也算你的福分。”
东方爻微微一笑,用极轻的声音说:“可我有不死的理由,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一旁监视的董相的爪牙提起内力却依旧没听到东方爻方才到底说了什么,他心中起疑,东方爻又接着说了些甚么,而后只听到柳近卫似极怒的骂了一句:“放你妈的狗屁!”
两人真气提到极致,砰的一声惊天巨响,长案与曲屏同时裂成两半,裂缝似虬枝自脚下延伸而上,在这爆破声中,两人同时捂着胸口退后数步。一轮攻势下,柳洲倾身形又暴起,似一头猛虎般向他冲去,手中长剑寒气逼人。
东方爻侧身避过,身形飘然,似一只大鹏自二楼窗户上冲了下去。那爪牙立至青瓦上观战,东方爻与柳洲倾在湖中激起水光数丈,在湖上过了数百招。
两人似两道无形的鬼影围着湖心石墩激战,最后见柳洲倾那六尺长剑一剑刺人了东方爻的胸口,他似一只折翅的鹭鸟落入碧青色的湖中,水面绽开一朵朵殷红的水花,水面复归于平静。
柳洲倾负剑踏水落至岸边,又踩着楼边的大树掠上房顶,宝剑还鞘,看了那爪牙一眼,复望向湖面,暗卫正下水搜人。
爪牙戍卫军首领杨炯问道:“那厮方才同你说了甚么,何以柳大人如此动怒?”
柳洲倾收回目光,冷哼出声,“一些不好听的。”白净的脸上又浮上了一丝怒气。
杨炯瞬间明白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的笑道:“大家都是男人,身正不怕影子歪。”
柳洲倾别过头不说话。
此时杨炯心中的疑虑已彻底消除,心情煞是不错又坦悠悠的望向湖面,想着待尸体找到了好向董相邀功请赏。又想到柳洲倾方才那困窘的表情,心中扬起了一丝得意和蔑视。
而此时与东风阁齐名的临江阁,苏九拄着下巴坐在隔间外,曲无音进得屋内已经好些时候,苏九与莫叔坐在外头。莫叔盯着窗外那光秃秃树枝上唯一的杏叶出神,苏九也去看那片黄黄的杏叶,除了发现黄黄的叶子上被虫蛀了一块没发现甚么特别的。
苏九想喝茶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不知是刚倒的茶水过烫她竟一个不小心将茶杯打翻在地,茶水飞溅,裙边一片污渍。苏九赶紧弯腰收拾,刺——雪白的手指上迸出一个小红点,苏九皱眉将手送进嘴里吮吸。
莫叔自然被她惊动,却是慈祥一笑,声音柔和的责怪:“怎的如此不小心。”
默然半晌,苏九轻轻道:“莫叔叔,我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心里觉得莫名的难过——”
莫叔打断她,“苏姑娘你就乖乖留在教主身边,他是不会欺负你的。”
原来莫叔叔竟只以为她是在耍花样,才说的这番话。苏九杏花似的双眸水光莹莹,轻叹道:“我这个人什么用都没有,为何他堂堂的曲教主非要把我留在身边。”
她的双眸黑亮,雾气中带着分明的澄澈,那般宁静,那般祥和,莫叔一时间竟感觉无法直视,“教主做什么自有他的理由,我从不过问只需在身后默默跟着他。”
屋内
“你是说青龙神君最后一次出现在樊笼山庄,可这樊笼山庄弟子众多我难不成将每个可疑的人都盘查过去。”曲无音靠着镂空漆纹彩柱,白衣邈邈在冷光下如静静的月华,神秘中带着分清冷孤高。
“我临江楼能搜寻到的只有这些,世人都以为我凌江凤无所不知,可凌江凤也是人,余下的就要靠曲教主自己了。”
凌江凤皓白如玉的手臂在烛光下焕发着一层诱人光泽,丰腴的恰到好处,任凭哪个男人看到都会为之心神荡漾。她卷着袖子抽着手中的焊管,一下一下的动作在她身上却是风情十足,叫人生生移不开目光。
凌江凤出生贫苦,十三岁时被父母卖作童养媳。有个凶恶的婆婆,和时常对他上下其手的公公。婆婆因为嫉妒时常毒打她,冬天下大雪的时候罚她在井边洗厚重的棉衣。凌江凤不堪其苦逃过好几次,被抓回来的时候,背上的皮生生被婆婆打掉一大块,血肉模糊。
后来,她狠心下毒死了公婆一家人,只身一人在江湖中漂泊受尽苦楚。终于创建了临江楼,手下有一大批死士网罗天下密文,江湖中传言世上没有甚么是临江楼不知晓的,就连你背地里偷了几个情妇临江楼都了如手掌。因着江湖中每个人都多少有点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大家都不希望秘密被他人窥视,所以江湖中的人都不会去与临江楼作对,两者井水不犯河水。
凌江凤已接近四十,但有种女人就如美酒,越经历时间的沉淀酿造其滋味就越是浓郁芬芳,凌江凤确确实实是这种女人。
曲无音扶了扶脸上的乌纱罩子,丢下银票,转身向屋外走去。腰间却是一紧,背脊上像烫着一块热铁皮。凌江风热烈如火的嘴唇贴着他挺直的背脊,幽幽吹了一口气,“你的腰可真细。”低沉的声音如同暗夜中的鬼魅。
曲无音叶眉蹙起,伸手去挪开她的手。
“嘘,别动,说不定待会我突然能想起些甚么。”曲无音的手突然僵住。
“银票不能给我带来快乐,但我确信你可以,那群小子们不如你。放心,我会让你获得足够的欢愉。”她慢慢转到他面前,揭开那层灰色面纱,饶是她见识颇多也不由惊叹,那双眼睛是鬼魅,勾人心魂于无形。若他是女子,那必是惑乱社稷的祸水。
“希望你待会不要害怕得甚么都想不起来。”曲无音逐字逐句悠悠说道,面容始终清冷如水。
“哦?看来你的…咳咳…功夫不错,不知道门外那个小姑娘有没有…呵呵。”凌江凤柔软的手指勾上他的衣襟。
“我怕她受不住,你瞧她瘦如柴骨。”曲无音道。
“我以为男人都喜欢她那样柔柔弱弱的。”说话间,她已褪下自己的外衣,隐隐露出饱满的酥/胸,年近四旬身体却粉嫩娇羞,如同初春的娇花迎风战栗。
屋外,苏九清楚的看见莫叔叔神情大变,一直盯着那扇雕花木门,似要将上头的纹路给剜下来,面容扭曲的有些恐怖。
苏九也扭头去看,虽然她没有透视眼,但总觉得那扇门后头正发生着甚么扣人心弦的事情。屋内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颤颤抖抖,惊讶中还带着恐惧,恐惧中又带着一分厌恶和唾弃,“你…你…你,不是——”
她的声音很大,故苏九也听得很清楚。门被推开,曲无音神色冷淡负手从里头走出来,苏九眼睛一亮,冲上去大声道:“无音大人终于出来了,您的事可真…要我们等这么久。”
话刚说完,只见得他俊美的面容有些扭曲,白袖一拂化作一道银光抽在苏九的腰上,力道巨大,苏九痛的在地上来回滚动,一时撞在凳子上一时撞在桌脚上。曲无音看也不看她,径自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