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江湖上闻名的却只有凤鸣,凤华其人,甚至在江湖上并无多少名气。
难怪郁层云要担忧,现在他虽占了上风,但凤阮有这样一对儿女,十年之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凤林二人交谈了几句,凤鸣忽然问道:“华弟,你怎么这幺快就过来了,不是说你要给泊姐姐写信吗?”
泊这个姓氏颇为罕见,林皆醉心中一动,却见凤华面上竟然微微一红,从进来起他便是一派沉着大方,到这时方有了些少年人的样子。他低声道:“已写完了。”
凤华奇道:“往常你总要写很久,这次这样快。”又向林皆醉道:“你也认识泊姐姐吗?”
林皆醉心中微惊,方才他一字未说,自觉面上表情也没透露什么端倪,不知凤鸣是如何看出来的?他复又想起,先前他评价凤小猫,凤鸣也道你心中并未这般想。当时林皆醉只道她是随口说说,现下看来并非如此,这年轻女子竟这等敏锐!
但若说凤鸣心思深沉,洞彻人心,却也实在说不上,先前他都听了出来,凤华那封信并未写完,多半是因为他来了这里,凤华才过来一见长生堡的小总管。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一闪即过,他微笑道:“凤小姐所说的,可是出身西南玉龙关的泊空青泊姑娘幺?”因与凤氏一家并不熟悉,他并未说出结义之事。
凤鸣道:“正是!你怎么认识泊姐姐的?”
林皆醉道:“我曾经去过一次西南,巧遇了泊姑娘,她医术极高,不愧是关掌门的得意弟子。”
凤鸣却摇头道:“你说的不对,泊姐姐已经是玉龙关的掌门啦。”
林皆醉一惊,关飞龙正在年富力强之时,怎的泊空青忽然接任了掌门?难道是玉龙关出了什么大事?此事是否与褚辰砂有关?却听凤鸣又道:“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华弟才写信去问的。”
凤阮却笑道:“不管怎样,泊姑娘接任掌门,总是一件好事。”她执起手边的象牙柄花鸟团扇,轻轻扇了两下,随即倒转扇柄一指凤华,唇边含着笑,“你也不用担心,当年西南王是怎么对顾祖师的?你能追到,你也成。”
凤华听了,面上忽然一下子烧得通红。
林皆醉也看出来了,这位凤副盟主,说到男女感情之事,言语上委实不太顾忌。而从这句话中亦可发现,她对凤华其实也是颇为放任的。
这顾祖师指的自然是青衣教的祖师顾云何,当年她统一西南许多教派,堪称一代英杰。而她的意中人也非寻常人物,乃是当年诨名“西南王”,镇守西南的抚远侯傅镜。
二人虽然两情相悦,但当时顾云何正忙于统一西南教派,并不愿被一个侯夫人的名号困在侯府之中,傅镜明了她的心思,竟也甘愿放手。两人一为教主,一为王侯,情意相通却分守两地,可到了最后,下一代的抚远侯傅从容还是二人的血脉。现下凤阮举出这个例子来,内里的深意便可想而知了。
林皆醉不免想到那位身在西南的义姐,又看一眼面前的凤华,二人风度气质,足以相配,忽然之间他心头一阵难过,再克制不住,又敷衍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然而小总管就是离开了水阁,却也逃不了太远。如意盟中,处处张灯结彩;来往之人,皆在筹备喜事。他身为女方的送亲人,自然也有许多事少不得他。先前一路来时,他虽也难过,但大半精神都放在提防外敌上,总还挨的过去。现在到了如意盟中,没有这些外界的干扰,又被凤华与泊空青之间的情感引发思绪,那铺天盖地的红色便宛若梦魇,一层层地压了过来。
小总管嗓子里又腥又咸,也不知是什么涌了上来,他挺直身体,硬压了下去。
当天晚上,如意盟自有招待的酒宴,林皆醉如同木偶一般,身后有一根无形的线操纵着他神情举止,一言一笑。旁人眼里看来,小总管也就如同寻常一样,只有林皆醉自己知道,这一晚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日后回忆起来,竟无半点印象。
第二日便是婚礼正日,林皆醉自然更加的忙碌,岳小夜因是新嫁娘,早早便需起来盛装打扮,除此之外,倒不需做旁的什么事情了。
江湖人本无许多忌讳,这个时候林皆醉进来看上一眼也是可以,但他却始终站在院外,有个大胆的女孩儿笑道:“小总管快进来看新娘子,盖头要盖上啦!”
林皆醉微笑着拒绝了,他想他应该是拒绝了,因为那个女孩子随即转身走开了,但他自己几乎不知道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
凤鸣今天也来了,她一直站在院子一角,并没有参与到这份热闹中去,有时看看花,有时看看草,有时嘀嘀咕咕不知道自言自语着什么。待到林皆醉那几句话说完,她看了小总管一眼,忽然站了起来,叫道:“凤小猫,你回来!”说着便冲进了房门。
方才那个女孩子叫道:“你要死了!这个时候也把那蜘蛛带来!”说着又发现自己失言,要死这样的字眼,怎能在婚礼的时候说出口?连忙捂住嘴巴,也跟着走了进来。
这两个女孩子一先一后冲了进来,房门也开了一条不小的缝隙,里面的人因着那只蜘蛛的关系,都小小的惊叫着,一时也没人去关门。就连岳小夜也撩起了盖头,露出了半张皎洁的面庞,正落入林皆醉的眼中。
新娘子是要严妆的,岳小夜自然亦是如此,现下的她雪肤、星眸、嘴唇弯起的弧度如同盛放的花朵。往昔的秀美在今日一转为明媚鲜艷。这样的形容,林皆醉并非没有想象过,现下惊鸿一面,他忽地发现,岳小夜的样子,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动人。
外面的喜乐声音便在这时响了起来,吹吹打打的声音悦耳喜庆,林皆醉却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转身就往外走,刚走两步,便撞到一个人的身上,他抬头一看,却不由惊了一下,“少堡主?”
他撞到那人,竟然是岳海灯。
岳海灯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来晚了,这一路辛苦你了。”又道:“黄沙帮那边的事情我已处理完了,才听到小夜的消息,我想我是做兄长的,怎能不来送亲,还好没有错过吉时。我还带了盒东珠头面来,正好给小夜添妆。”
房中的岳小夜自也听到了岳海灯的声音,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忙推门走了出来。林皆醉见那道红衣身影越来越近,便向岳海灯道:“少堡主,你来的正好,这里便交给你了,我先回长生堡。”
岳海灯奇道:“今日便是婚礼了,你有什么急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吧。”
林皆醉胡乱找个借口,道:“来时我遇见了宁颇黎,原要派人回去,现下少堡主来的正好,此事紧急,还是我去。”
岳海灯还是不太明白,心道遇到宁颇黎又怎样,莫非又涉及了什么机密?他实在闹不明白,但林皆醉说完便转身走了,岳小夜却已到了近前,他便也不管林皆醉,忙把身后的首饰匣子拿了出来。
林皆醉向郁层云打了个招呼,在婚礼之前匆匆离去,由岳海灯代替了他的位置。因着先前需做之事基本都已完成,岳海灯只需观礼送嫁便可;又因他乃是岳小夜的嫡亲兄长,自然更加的名正言顺,旁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一场婚礼,到底是顺顺利利,热热闹闹的完成了。
尽管如此,到底还有有人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对。郁宗就私下对郁层云道:“盟主,我看长生堡的小总管与岳海灯之间,将来必生嫌隙。”
郁层云道:“哦?宗弟何出此言?”
郁宗知道郁层云这般说法,并不意味着后者不明白这句问话的意思,而是他想听一听自己的看法,便笑道:“小总管劳心劳力准备了一路,到了婚礼的正日子却被岳海灯支走,露脸的事情全让旁人做了。就好比辛辛苦苦栽了树,到头来树上的果子反被旁人摘了,怎有个不气的?”
郁流云也在一旁,听了便道:“虽是如此,但岳海灯是岳天鸣独子,将来乃是长生堡的继承人,这也说不定是小总管知时务,自己要走的。”
二人见解不一,便齐齐看向郁层云。如意盟的盟主微笑道:“流云说的不差,这是小总管知时务处,但二人之间的嫌隙必有,且不是将来,而是现在已生。”
这却是把二人的意见一并推翻,郁层云续道:“小总管把风头留给新来的少堡主,这自是理所当然之事,但他若想不出这个风头,有多少种办法,就留下来等到观礼结束又有什么不行?可他偏偏选择了最为激烈的一种方式,可见他心中对岳海灯必有看法,只不过不敢明说而已。”
郁宗心悦诚服,叹道:“可不正是如此,我听说这少堡主好几年不曾回长生堡,旁人都劳心劳力,他不过占了个堡主之子的名头,旁人便都得让着他,换了谁能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