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心跳声。
无穷无尽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剧烈心跳,将胡落落的神经崩紧。
胡落落趴在文昌宽厚的背上,听见的,只有彼此的心跳声。
高空中,凛冽的寒风,不停地从衣领,袖口,和裤腿里灌着。
她只觉得冷极,但待在文昌身边的安心,却让胡落落又觉得释然。
很快,二人在已然形成一个巨大漩涡的弱水前停下。
文昌的手中化出一条锦带来,他微微侧过身,看着那随时要将他二人吞噬的漩涡,对着胡落落说道:
“弱水,是通往地狱之门的必经之路,但此路凶险,为了防止这弱水过分地寒气,将你的眼睛灼伤,本座必须要用锦带,将你的眼睛蒙起来。”
胡落落听话地点了点头,乖乖地让文昌替他系上。
而文昌的用意不光在此。
他担心,这弱水底下万千想要获得转世投胎的怨灵,看见胡落落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将它夺了去。
“落落,抓紧了。”
胡落落的手心传来一阵凉意。
“好。”
胡落落轻轻点了点头,也跟着握紧了文昌的手。
而下一瞬,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又让胡落落的胸口感觉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即使文昌抓着她的手,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可那越来越令人窒息的失重感,使得胡落落头晕目眩,浑身震颤起来。
而当他们两人,越靠近漩涡中心之时,那种要将胡落落撕裂的下坠感,越来越强烈。
胡落落的耳边,开始响起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有猛兽低声的嘶吼,有兵刃相向刀剑碰撞的声响,还有一段听来不大清楚的对话。
“好久不见啊神君……”
听那语气,简直是得意又狡诈。
被问话的对方,并没有回应,而是冷笑了一声,不予理睬。
“别走啊,神君,文昌那老头也真不够义气,就随便派个女人来对付我,这不明摆着看不起人嘛?”
紧接着,是一段听不懂的念咒。
方才还耀武耀威叫嚣着的那人,突然应声倒地。
胡落落被耳边这些声音吵得头痛欲裂,四肢在文昌怀中不断扭曲着,想要拼命挣脱文昌保护她的束缚。
那些声音,好像是钻进了胡落落的脑袋里似的,一点一点地敲击着她脑子里的每一根神经,迫使她痛苦地睁开了眼。
随着还在回响的声音,胡落落在朦胧中,好像看见对面一个长相奇特的怪物,被一只巨大的黑色碗状物,扣在下面。
可就在那怪物,要被完全掩没在那物体下的时候,从缝隙中突然射出来的一只箭羽,却将一身白色的身影击落,掉入那一汪池水之中。
而奇怪的是,那一袭白衣的人,掉进池水时,却没有半点声响,也没有水花,只片刻,便从那无波也无痕的水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彼时,胡落落的脖子僵直地向后仰曲,瘦长的手指不自然地挛缩,再伸直,整个人如同一只被斩断半截的蚯蚓,万分痛苦地扭曲着。
“落落!”
文昌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查看,可他低下头看着即将就要到达的漩涡中心,不得已地只能将胡落落圈紧。
他开始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不能死!
不能死!
她不能死!
可当两人从掀起惊涛骇浪的漩涡里,垂直落下的时候,胡落落瞬间感觉到了,全身的皮肤都在狠狠地灼烧。
那种痛不欲生的,皮肤剥脱感觉,迫使胡落落的脖子,向后仰曲的角度,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直角九十度。
“啊!!!”
胡落落口中发出极为痛苦的叫喊,将那不断近她身的怨灵,都全部喝退。
“疼!”
胡落落已经嘶哑的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声吼叫。
“文昌!文昌!”
“求求你,让他们放过我!”
胡落落身上的皮肤,已经被那灼人的寒气,撕裂到没有一块完好的。
但她还在强撑,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听奶奶说过,在人临终之前,会将他这一生的影像,如同走马灯一样全部播放一遍。
而地狱之门,这座连同三界的石形拱门,也一定能让胡落落在离开之前,看见她想要看到的人。
文昌清楚地看见怀里的那个躯壳,有雪白变成血肉模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而下一秒,当他们终于在地狱之门前站定的时候,原本鲜红色的胡落落,又瞬间恢复了正常。
她眼睛上系着的那一条锦带,也陡然滑落,飘在水中,慢慢地,消失不见。
文昌惊讶地望着那距他只一臂之远的胡落落,又猛地转过头,看向远处一手拿着赤方剑,一手拿着符咒,背对着他的越山平。
没等文昌回过头来,身前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突然将他撞出去好远。
他惊恐万状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胡落落,又迅速低头察看了一些方才那股力量落向的地方——
元神!
是文昌他自己的元神!
那闪烁着妖冶光芒的珠子,迅速融入了文昌的体内。
难道……
胡落落已经死了?
文昌不敢多想,快速奔到双眼紧闭的胡落落面前,轻轻握住她手腕上的脉搏。
那越来越有力的跳动,向文昌不断证明着,胡落落她这个人,这个凡人,竟然还活着。
“越山平!”
文昌说话的语气,忽然轻快起来,他从腰间抽出衣带,将他跟胡落落两人紧紧拴在一起。
而听见呼唤转过头的越山平,看见文昌还带着一个胡落落,瞬间惊掉了下巴。
“文昌,你……她……竟然没事!”
越山平指了指文昌,又指了指被拴着的胡落落,声音里满是叹为观止的惊奇。
“不是吧,文昌,她一个凡人诶,她竟然还一点事都没有?”
文昌侧过头来,看着胡落落小臂上一小块被烧掉一些小绒毛和表层的皮肤,频频点头,眼中却难掩高兴的神色。
“那你受伤了吗?”
越山平看出文昌的雀跃,心中便也跟着兴奋起来,便得寸进尺地伸手摸了摸文昌的胳膊,皱起眉头,胡作焦虑道:
“文昌,快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文昌蹙眉,不耐烦地一掌掀开越山平的蹄子,毫不客气地回怼了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