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他迈步离开了马厩,从腰间摸出师父昨日里打鸟的弹弓,弯下腰从地上捡了几粒石子,随手打出,窗户上的窗棂纸被打出几个窟窿。少顷,屋里的亮起了烛光。有个男人粗声粗气地问道:“谁在外面?”
张青寅再一次回头,向曲非央望去,却见她听到屋中的声音,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吓得体若筛糠,调转身形,向院外爬去。
张青寅哪肯让她逃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嘴里说道:“你跑什么?今夜小爷我便要为你主持公道。别跑。”
“公子,饶了我吧,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我都吓尿了裤子,我已经将你带到了他的住所,你想逞英雄,没人拦着你,不要拖我下水好不好。放我一条生路吧。”
“不行,你不能走。”张青寅死死抓住曲非央的脚踝。
此时,屋门开了,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赤裸着身体,手拿一口朴刀,迈步走到院中。他一眼看到了瘫倒在地上的曲非央,登时火冒三丈,大骂道:“贱人,竟然敢从客人手下逃走,害我白白损失了十两纹银,赔给人家。你带这个小白脸回来做什么?想要报仇吗?我今日活劈了你们两个。”
张青寅拽着曲非央的后脖领,将她拽起来,用手指着大汉的鼻子,问道:“你可是侯英?”
大汉手里攥着朴刀,又将张青寅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大爷正是侯英,你想怎样?”
“侯英,听小爷的话,速速将地窖中的几个女人都放了,你自己束手无策,随我去县衙面见县太爷。大老爷心慈面软,或许只是将你斩首示众,并不将你千刀万剐。”
侯英听了此言,恶狠狠地盯着魂不附体的曲非央,脸上杀机渐浓,咬牙切齿地说道:“贱人,当初真应该一刀砍了你,今日便少了这份麻烦,不过,既然你们乖乖送上门来。我便成全了你俩。”说罢,手持朴刀,冲了上来。
张青寅将曲非央推到一旁,赤手与侯英斗到了一处,一个身强力壮,刀刀致命,另一个敏捷灵活,左躲右闪。
曲非央逃到院门处,随时可以逃跑,这才有胆量观战,看了一阵,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张青寅虽是赤手空拳,却丝毫不落下风。躲避刀锋,抽冷子就给侯英的身上打上一拳,踢上一脚。侯英吃痛,手中刀砍不到张青寅,急的他哇哇大叫。索性丢了朴刀,张开双臂,来抓张青寅的肩膀。
张青寅不躲不闪,肩膀被侯英抓住,并不慌张,飞起一脚,正中他的胯下。侯英“哎呦”一声,捂着胯下,跪倒在地。张青寅伸出右手两根手指,直插他的双眼。侯英又是一声惨叫,捂胯下的双手,腾出一只手,捂着双眼。
张青寅抓过他的左臂,一个过肩摔,侯英硕大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摔在地上。
张青寅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朴刀,斜握刀柄,刀头垂在地上,一脚下去,将刀头踹断,手里只剩下刀柄,当棍子使用,左右开弓,将侯英一顿暴打,边打边骂:“畜生,白白披了一张人皮。所做的哪里是人事,今夜,我便打死了你。”
侯英被打得口吐鲜血,抱头哀嚎。张青寅打了好一阵,累得气喘吁吁,将棒子丢到一旁,走到曲非央的身旁,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这种败类,只敢欺负像你这样的弱女子,小爷从小就跟人在街面上打架,这种货色,见得太多,都是不堪一击的软蛋。”
“公子,有些不对劲啊!”曲非央面色凝重,惶惶不安地说道:“侯英被你暴打一顿,理应气息微弱,煞气大减,为何……为何他的煞气不减反增,这是何故?”
“嘿嘿嘿嘿……”躺在地上的侯英忽然发出一阵冷笑,阴森森地说道:“大爷承认,错看了你们两个。我本以为,只有遇到小报恩寺的和尚,才会用本相示人,没想到,今日被一个人类的小屁孩打得无还手之力。”说罢,他从地上坐起来,眼神阴冷地望着张、曲二人。
张青寅借着月光,定静观瞧,发现侯英左边的脸皮掉了一半,露出狰狞的半张鬼脸,青面獠牙,他退后一步,有些惊诧地问道:“你原来不是人?”
“嘿嘿嘿嘿,做人挺有意思的。”侯英从地上爬起来,扯掉身上的人皮,露出本来面目,身高五尺,青面獠牙,通体长满黄色的长毛。
“它是一只山魈。”曲非央惊呼道。
“山魈?”张青寅诧异道:“它是一只猴子精?”
“差不多吧。”曲非央躲在张青寅的身后,小声的说道。
张青寅上前一步,怒斥道:“臭猴子,你不在深山老林中老实呆着,跑到人间来做什么?”
侯英伸手挠了挠腋下的毛,摇着头,呲牙说道:“我不喜欢住在你们人类的屋子里,我喜欢住在山林中,我从前的住所是一棵活了上千年的古树,住在那里,快活似神仙,后来,去了两个樵夫,相中了我的家,他们也不与我商量,便砍到了那棵古树,运到县城,做了家具。佛说众生平等,我是山魈,你们是人类,为何你们就能支配我的住所呢?”
“……”张青寅一时语塞,思量片刻,说道:“即便是如此,你为何要在院子里挖个地窖,囚禁好几个女人在此处?不怕遭天谴吗?”
侯英眨巴眨巴眼睛,冷冷地说道:“三十年前,省城有个大官想吃猴脑,于是我的老婆就被猎人下套捉了去,从此阴阳相隔,再没相见。二十年前,县城有个富商喜欢养小动物,我的几个女儿就被猎人捉了去,脖子上戴了铁链,养在家中,供人享乐,有人用铁熨斗烫我小女儿的脚,我的小女儿抓破了他的脸,于是,他将我的小女儿活剥了皮。我是山魈,你们是人类,为何你们就能支配我妻子女儿的性命?人是万物之灵,世间最容易得道成仙的便是人类,如此凶残地对待其他物种,都可以修成正果,我为何不能囚禁几个女人,供我享乐呢?”
“这个……”张青寅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
“今日,来到我的住所,就不要想着离开了。方才穿着人皮,行动多有不便,现在,脱下这张皮,我们再来比试一下。看看谁强谁弱。”侯英说着,从身后摸出一对短锤,令人惊叹的是,那对锤头不是金属所制,而是两颗白森森的人骨骷髅。
张青寅眉头紧锁,思索一阵,才说:“我觉得你的话没有道理。”
侯英收了双锤,问道:“怎么没道理?”
张青寅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着急动手,咱们把这个道理分辨清楚。你说从前的官员害死了你的妻子,从前的富商害死了你的女儿。你恨他们,这很正常,衣冠禽兽,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要受到惩罚,可是,这个那些被你囚禁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呢?你为何不去找他们报仇?”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寻仇?”侯英冷笑一声,晃了晃手中的骷髅双锤,得意地说道:“那两个人的头颅,此刻就握在我的手中。”
张青寅大吃一惊,说道:“难道,你手中的这两颗骷髅头,便是你的仇人?”
“正是。”
张青寅又说:“既然,你的大仇已报,为何还要囚禁那些地窖中的女人?”
侯英又是一声冷笑,傲慢十足地说道:“因为这样做,我很开心。你能将我怎样?打倒了我,她们随便你如何安置。打不倒我,今日你也甭想离开。”说罢,手中挥舞着骷髅双锤,直奔张青寅面门打来。
张青寅侧身躲过,从地上捡起那根断了的木棒,握在手里,与侯英战在一处。三个回合之后,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扒掉人皮的侯英彻底摆脱了禁锢,身形敏捷,手中双锤上下飞舞,招招不离张青寅的要害。
张青寅平日里只是与街头小厮打架斗狠,并未学过真正的格斗技巧,被侯英逼得不住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侯英又是一锤袭来。张青寅向后一纵,躲过了锤头。谁知那侯英轻轻抖了一下锤柄,只听“哗啦”一声轻响,锤柄里冒出了一条细细的锁链,短锤登时便成了流星链子锤,那颗硕大的骷髅头,直奔张青寅的肩膀打来。张青寅眼见躲闪不及,赶忙用手中木棍去挡,谁知,那只骷髅头飞到近前,竟然张开了嘴巴,一口咬住了木棍的一端。侯英向后用力一拉。张青寅手中木棍脱手。还没回过神来,流星锤再次飞了过来,那硕大的骷髅头张开大嘴,吐出一阵黑烟,喷到张青寅的脸上。
张青寅一声惨叫,捂着双眼,倒在地上。
曲非央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跑。侯英手中链子锤飞出,骷髅头张开大嘴,一口咬中曲非央的小腿,用力一拽,曲非央一头栽倒在地。侯英嘴里骂道:“臭婆娘,今日我便结果了你的性命。”
曲非央吓得哇哇大叫,跪地求饶道:“大哥饶命,大哥饶命啊。”
侯英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供你吃喝,哪一样对不住你,竟然敢逃走,还要勾结这个小子,将我暴打了一顿。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
曲非央哆哆嗦嗦地说道:“大哥,有所不知,眼前这个少年非同小可,他的师父乃是那落枫观的步香辰道长,你若杀了他,怕是在人间界彻底呆不住了。”
“落枫观?步香辰?”侯英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我管他什么狗屁落枫观,狗屁步香辰,只要胆敢涉足我的地盘,保准叫他有来无回。”
“真的吗?贫道今夜倒要领教你的本事!”一个宏亮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
侯英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中年道士,带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黑犬立在门口。
侯英问道:“你是何人?”
道士微微一笑,说道:“贫道步香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