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步相辰问道。
佘安在接着说道:“过了几日,我躺在床上养伤,白曰舟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对我说,我把打伤你的那个人解决掉了。我吃了一惊,问他将杨淮松怎么样了。他笑而不语。
我也不敢问了。后来,他又问我,还想不想要杨蓉蓉回来?
我说,当然想,但是我的话,她哪里会听?
白曰舟说道,我昨夜在杨家偷听,他们家的人聚在一起谈论你的事情,杨卫马担心,你去县衙告状,讨还彩礼、银两。
我思量再三,写了一张状子,没有告到县衙,而是直接送去了杨家。杨卫马见了状子,果然没多久便将女儿送了回来。又过了几日,白曰舟从外面折了一只荷叶盖在我的头上,笑道,真绿,真绿。
我骂了他一句,你这个畜生,不懂不要乱讲话,这个头顶绿色不是什么好话。
白曰舟望着我,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懂这句话的意思。他说罢,忽然将脑袋凑到我的面前,张开嘴,在我的脖颈处轻轻咬了一口。我只觉身子一麻,便瘫软在地,意识虽然清醒,身体却是一点也动弹不得。
白曰舟将我塞进衣柜之中,留了一道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他摇身一变,化作我的模样,穿上蓑衣,麻鞋,对杨蓉蓉说道,我进山采药去了。杨蓉蓉答应一声,将他送出门外。约莫过了半日,屋外有人敲门,杨蓉蓉前去开门,进来一位陌生的男人,不由分说,便扒掉了她的裤子。杨蓉蓉那个贱人,不但没有挣扎,反而不知廉耻的撅起了屁股。我在衣柜里,看得清清楚楚,只觉五脏六腑的气血都在翻腾,头疼欲裂,心想苍天啊,我佘安在究竟做了何等恶事,才有今日的这等报应。
就在这时,白曰舟忽然间出现在我的身后,小声说道,自己看清楚了吗?你若现在让我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便眨三下眼睛……”说到此处,佘安在忽然闭口不言。
“后来呢?”步香辰问道。
“后来,白曰舟将那对狗男女都带走了,不知去向。”
步香辰沉吟不语,良久,招招手,将盘缩在墙角的那条小青蛇唤到近前,问道:“你可知那个白曰舟的去向?”
小青蛇口吐人言说道:“知道。”
步香辰说道:“带我去寻他。”
小青蛇在前面带路。步香辰辞别了佘安在,骑上小毛驴,在后面跟着,来到一座酒馆近前。
老道抬头一看,酒馆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杨家酒馆”。
“此处莫不是佘安在老岳丈的酒馆?”步香辰问道。
小青蛇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白曰舟将此处当作他的老巢。”
“有劳。”步香辰拱拱手。
“客气。”小青蛇转身离去。
老道抬头仔细观瞧,只见酒馆中人声鼎沸,划拳碰杯之声不绝于耳,生意兴隆,吃饭饮酒的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步香辰双手结印,念几句咒语,开了阴阳眼,定睛观瞧,却见整座酒馆被一团黑气笼罩,妖气冲天,酒馆的后宅,还有一团团的怨气升起。
“不得了啊,这个蛇妖闯下的祸事怕是不小。”步香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迈开步伐,走街串巷,绕到了酒馆的后巷,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纵身一越,跳上了高墙,两腿一飘,稳稳落在院中。
只见院中摆着几口硕大无比的酒缸,从里面散发出奇异的酒香味。
步香辰随手掀起一只酒缸的盖子,只见里面装满了白酒,酒水中浸泡着一对赤身裸体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女……
步香辰倒吸一口凉气,随手掀开其他的酒缸盖子,发现每个里面都浸泡着一具尸体。
“这个孽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道背着双手,在院中走来走去,心中不住的盘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才好,要不要管。真的要跟巳龙山的白蛇女仙反目成仇吗?
步香辰权衡再三,终于下定决心,他盘腿坐在天井之中,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眨眼之间,三五十只猫头鹰扇着翅膀,落到院中的树枝之上。此时天色将晚,枝头的猫头鹰发出“咕咕”的叫声,声音传出老远,十分的瘆人。
片刻之后,从酒馆前院缓缓走来一位白衣少年,相貌英俊,气质不凡。少年手中拎着一只酒坛,抬头看见满树的猫头鹰,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望见院子正中盘腿打坐的老道,心中明白的大半。
少年端起酒坛,饮了一口酒,笑道:“哪里来的野道士,你来这里做什么?”
步香辰抬起头,望了少年一眼,问道:“杨淮松在何处?”
少年微微一笑,迈步走到一只酒缸前,指着缸中的尸体,说道:“你瞧,他不是在这里吗?”
老道问道:“你是白曰舟?你为何要杀他?”
少年笑道:“老道原来认得我。在下正是白曰舟。这个杨淮松在赌场输了钱,与他的父母密谋,害死他的姐夫佘安在,将佘家老店的地契抵押换钱。”
步香辰问道:“如此说来,他的父母也被你杀了?”
“正是。”白曰舟得意洋洋的说道:“我搞不懂这家人,为何要将儿子做的孽,嫁祸给姑爷?就因为姑爷娶了他家女儿,就该有此劫?世上竟有如此恬不知耻的人家。我将他们两口子泡在酒缸里了。”
步香辰又问:“杨蓉蓉呢?”
“那不是嘛?”白曰舟手指酒缸中的那对赤身男女,不屑地说道:“女人,长那么漂亮,又有什么用,不安分守己,与男人成了亲,还与从前的姘头不清不白,留着她做什么?”
“你可知道,他们修这一身皮囊,有多艰难?”步香辰惋惜道:“即便是他们做了恶事,罪不当死。”
白曰舟冷笑一声,说道:“人类做了恶事,为何就不能杀呢?”
步香辰问道:“你不怕天雷吗?”
“老道,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白曰舟笑吟吟地说道:“你看我是一条白蛇精,经过几百年的修行,已经能够化作人形。我活了几百年,仍然想不明白,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我是一条普通的白蛇,我的结局十有八九是被人抓住,蛇皮扒了,做鞋子或者钱袋,蛇胆挖出来,与川贝合在一处,制成止咳化痰的良药,蛇肉送去饭馆,炖成蛇肉羹,或者被佘安在那样的酿酒人捉去,塞进酒坛里,幽怨的度过漫长的岁月。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蛇族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你们人类服务的,是不是?
那么,你们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是为谁服务的呢?比人更高的,应该是神仙吧。神仙会不会用人皮做鞋子?会不会用你们的骨头,内脏做药材?会不会将你们的肉身做成美味?
母亲修炼了几百年,一心成仙。我看她,到头来,会落得一场空。动物成仙,只在西周初期出现过一次,通天教主手下的截教门人大规模升天,在玉帝的天庭做事。天上二十八星宿都是动物成仙。可是,从那之后,动物成仙的大门就被彻底关闭了。只有做人才能成仙?动物修仙,要经历无数的雷劫,几百年就挨一次天雷,根本就没办法成功的。”白曰舟说到此处,十分的沮丧,仰望星空,无奈地说道:“为何只有人能修仙?我们这些动物,怎么努力也没法成功。这公平吗?”
“所以,你就将杨家灭门,将他们的尸体浸泡在酒水中?”步香辰冷面问道。
白曰舟冷笑一声,说道:“岂止是杨家,前几日,有个小报恩寺的和尚找上门来,口口声声说要收了我,呵呵,也被我杀了,泡在酒水里。”
“造孽,造孽。”步香辰怒道:“和尚有何罪行,你也要杀他?”
白曰舟怒道:“那和尚戏耍我。”
步香辰问道:“如何戏耍你?”
白曰舟忿忿地说道:“那和尚说,白蛇修仙,确实有些难度,你不如投入我们佛门,打坐参禅,他日修成正果。我问他,佛家不嫌弃小动物吗?和尚说,不嫌弃,莫说你是一条白蛇精,就是猴子精,野猪精也能修成正果。说罢,送了我一本励志鸡汤小说《西游记》,要我认真阅读。气得我一口将那个臭和尚咬死了。”
“和尚送你《西游记》,未必心存恶意。”步香辰不以为然地说道:“为何要害他性命?”
“少来说教。”白曰舟啐了一口,骂道:“与你何干?”
步香辰挽了挽袖子,正色说道:“今日,贫道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这为非作歹的妖精。”
白曰舟冷笑一声,说道:“好个老道,口气不小,我便立在此处,看你如何收我?”
步香辰微微一笑,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片刻之间,酒馆的院墙之上,出现了无数双猥琐的小眼睛。眼中放着幽幽的绿光,一双双灵巧的小手搭在墙头之上,翻过了院墙,落在院子当中。
白曰舟定睛一看,竟是几十只成年浣熊。树上的一众猫头鹰虎视眈眈,地上的一群小浣熊跃跃欲试。这两个物种,都是蛇类的天敌,如此惊人的数量,今日怕是难逃一劫。
白曰舟心中恐惧,表面上却是十分的镇静。他脱掉了外套,露出一身白色的蛇鳞,两条手臂上,镶嵌着六张阴森森的人脸。